第45章
第045章
與戰場中心拉開距離後, 幾人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來時的方向。
那裏能看到時不時從空中落下的光柱,還有不斷出現的術式光芒, 即使不在附近也能看出兩面宿傩陷入了苦戰之中。
“宿傩大人……”裏梅忍不住蹙起了眉毛, 露出擔憂的表情。
“沒關系, ”庾魚安慰道, “他一定會贏的。”
裏梅愣了一下, 露出淺淺的笑容:“是,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幾人在雪地裏停了下來,一邊戒備周圍,一邊默默的等待兩面宿傩那邊戰鬥的結果。
一直躲在殺生丸長毛中的黑羽忽然飛了出來, 一邊繞着幾人團團轉一邊大聲呱呱叫:“糟了!糟了呱!尻子玉有反應了!”
庾魚立刻看了過去:“無慘來了?”
“不是呱!”黑羽嘎嘎回答,“比無慘的反應弱, 但是很多……非常多!他們從地下過來了!”
庾魚意識到了,來的可能是鬼舞辻無慘所轉化的手下。
他應該是通過某種方法觀察到兩面宿傩被拖住, 所以沖着知道青色彼岸花的自己來了。
在思考的間隙,黑羽已經遠遠的飛高,幾人已經做好了防禦的準備,警惕的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短短幾分鐘後,大量的‘鬼’從地下湧出,他們有些類似人形, 有些早已脫離了人類的形體,長出了尖銳的鈎爪或利齒, 眼神兇殘而貪婪。
“這兩個人的血好香!”
“吃了他們!吃了他們!”
Advertisement
鬼怪們叫嚣着,向着三人湧了過來。
裏梅平攤手掌輕輕吹了一口氣, 寒氣凝結成大量的冰塊,将湧來的鬼們全部凍結其中。
“小心, ”裏梅快速說道,“其中有些難纏的家夥。”
“嗯。”庾魚結印,冰雪凝結成幾頭野豬圍在周圍。
倒也不是她想凝結成這個,主要是野豬這個圓滾滾的體型吧,創人是真的很有效,就連兩面宿傩都誇過野豬是她所有動物朋友裏面最有用的一個……
平時庾魚會因此和兩面宿傩大吵大鬧,但真正戰鬥的時候,她還是記得兩面宿傩教的東西。
不知道無慘到底在這裏将多少人轉化成為了鬼,即使裏梅凍住了一波,剩下的鬼還是源源不斷的從地下湧出。
即使一只鬼的實力不足為據,但在這樣數量面前,兩人一犬很快捉襟見肘起來。
大多數鬼都是無慘派來的消耗品,其中也有一些令人覺得棘手的強者,他們夾雜在大量的同類中,給兩人一犬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裏梅的一條手臂已經被斬斷,為了能應對更多的敵人,他也只選擇止住了血,繼續使用冰凝咒術攻擊周圍的敵人。
殺生丸一聲不吭,不顧自己傷痕累累的身軀,毫不猶豫向着一只敵人猛撲而去,以利爪将對方徹底撕碎。
他可是鬥牙王的兒子殺生丸,絕不會怯戰而逃。
況且……
殺生丸想到跟随在師父身邊的每一天,想到他們一起坐在車上旅行,一起品嘗美食,一起看電影,一起在車上聽歌。
他并不貪戀這樣的平靜生活,他體內的妖怪之血渴望着變強。
況且,這幾個人他并不讨厭。
他還想要一起旅行去更多的地方,一起吃更多的美食,一起看電影,一起打游戲。
絕不要在此刻停下!
庾魚是受傷最少的那一個,但她也臉色蒼白,神情緊繃,操控巨大的冰雪野豬在敵人中橫沖直撞。
再一次擊退鬼的一波攻勢之後,裏梅抹去臉上的血跡,秀麗的臉上露出不爽的表情:“啧,不能這麽下去了。”
庾魚看向了裏梅。
“殺生丸,稍後我會使用全部咒力殺死這裏的敵人,你負責帶着庾魚去宿傩大人那裏,可以做到嗎?”裏梅問道。
殺生丸低低吠叫一聲。
“我不走。”庾魚毫不猶豫的搖頭,“我要和你一起戰鬥。”
“不行。”裏梅立刻回答,“宿傩大人命令我保護你,我絕不會辜負他的期待!”
“而且,”裏梅聲音柔和下來,“都留在這裏的話,我們全都會死的,起碼你們兩個要活下來。”
庾魚:“可是……”
“沒有可是。”裏梅說道,“準備好。”
殺生丸叼着庾魚的衣服,把她丢在了自己的背上。
裏梅單手結印,背對着一人一犬:“其實我很喜歡你們。”
極寒的冰環以兩人一犬為中心擴散,比之前都要牢固的寒冰凍結了所有的鬼,也凍結了大地,阻止了地下鬼怪的湧出。
就在所有的鬼被凍住,幾人心神放松的一剎那,突變發生了。
早已埋伏在周圍,利用隐身能力作掩護,一直未曾出現的幾只鬼自殺式的沖向了幾人,直接穿透了油盡燈枯的裏梅。
殺生丸躲開了第一波攻勢,終究抵不過這謀劃已久,質量遠超之前的敵人,被斬斷了前腿,傷痕累累的倒在了地上。
眨眼之間,在場的人類就只剩下庾魚一人,她也在剛才的襲擊中受了不輕的傷,一只眼睛被貫穿,身上也布滿了傷口。
這些鬼并沒有繼續攻擊,他們出手狠辣,卻留下了兩人一犬的性命,将他們三個放在一起。
鬼舞辻無慘。
他被稱作茍王,也就意味着他決定出手,必然是覺得勢在必得。
然而即使是此刻,他都不敢出現在庾魚面前,而是利用自己手下的軀體:“來自大唐的公主,你說你知道青色彼岸花的線索。”
被平安京的人叫大唐公主庾魚會尴尬,被兩面宿傩叫大唐公主庾魚會生氣,唯獨此刻,她的內心一片冰冷,毫無波動。
“不想說是嗎?”鬼舞辻無慘也沒什麽表情,他看了一眼兩面宿傩所在方向,決定不再等下去,“算了,只要把你轉化成我的手下,我自然會知道一切。”
說着,鬼舞辻無慘向着庾魚走了過來。
他這是要用血把自己轉化成鬼了嗎?
庾魚頓時緊張起來。
她知道,只要自己被轉化成鬼,就再也無法違抗鬼舞辻無慘,只能成為任憑他驅使,随時都能被殺死的‘工具’。
穿越以來第一次,庾魚産生了絕大的危機感,甚至比得知兩面宿傩不殺自己的真相時更加劇烈。
……如果,被鬼舞辻無慘得知了這個世界是多個漫畫世界組成,而且得知自己會被鬼殺隊殺死的話,會怎樣呢?
他這麽怕死的人,一定會毫不猶豫,竭盡全力的殺死所有對自己有威脅的存在。
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必須要抵抗才可以。
想到這裏,庾魚拼命壓榨自己的咒力,試圖擠出一點力量,哪怕是死也可以。
庾魚知道,不要說和兩面宿傩相比,即使是和裏梅、殺生丸這樣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比,自己的戰鬥意志都很差。
她一直很害怕。
害怕戰鬥,害怕受傷,害怕死亡。
害怕咒靈,害怕妖怪,害怕人類。
她會擔心哪一天宿傩不再喜歡自己,輕易地奪去自己的生命。
然而這一刻,庾魚意外的發現她不害怕死亡了。
她更害怕被變成別的生物,害怕自己會不受控制的渴望人的血肉。她不覺得自己能克制住這種沖動,畢竟她連手游抽卡都戒不了……
她只是個普通人啊,即使從千年後而來,比這個時代的人懂得更多,但她的內心還是一個普通人。
一切都清晰了。
她在此刻,感受到了刻印在自己大腦中的,屬于自己的【生得領域】。
它一直存在于那裏,只是自己不喜歡戰鬥,總是下意識的逃避力量,總是心懷僥幸,不願意以死相搏。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喜歡戰鬥。
她畏怯受傷,不論是自己受傷還是別人受傷,她渴望通過逃避戰鬥,從而逃避她恐懼的一切。
這是她無法逃避的本性。
她渴望和平,渴望安全,渴望沒有人受傷。
比起打敗了妖怪或咒靈,她更希望的是看到大家的笑容。
“領域展開,”額頭的鮮血滑入眼中,庾魚眼睛也不眨一下,雙手疊放,左手在上,右手中指勾住左手中指,“【渡苦誅惡境】。”
領域瞬間構建,将周圍的鬼與裏梅、殺生丸籠罩其中。
一片幽靜的吉光中,洋洋灑灑的田田而立,碧波蕩起,香雲氤氲,隐隐有鸾鶴之聲。
在庾魚結印時,敵人的攻擊就已經向她襲來,可武器在靠近她的時候化作瓣瓣蓮花,落在了她腳下的水中。
“在我的領域內,所有攻擊都會失效。”庾魚抹去了自己臉上的鮮血,“我不喜歡傷害別人,不喜歡看到別人受傷,意識到自己的領域是這樣的效果時,我真的很開心。”
領域,也是她內心世界的投射,是她對這個世界的解答。
數米高的蓮花欣欣然的,迫不及待的自水而出,巨大的花瓣将包圍着庾魚的敵人和倒地不起的裏梅殺生丸全部包攏其中,重回含苞待放的狀态。
鬼舞辻無慘震驚的問:“這是什麽?!”
在無慘驚慌的聲音中,庾魚手撐在身邊巨大的蓮花花苞上,她眼前發黑,依舊露出了笑容:“你們聽說過蓮花化身的典故嗎?”
“在《封神演義》中,哪吒為還父恩自盡而亡,太乙真人以蓮花與荷葉為他重塑肉身,了結塵緣。”
“在我的領域內,人體細胞會快速活化,”庾魚對着無慘進行術式公開,“加速傷口愈合,重新塑造斷肢。”
随着庾魚的聲音,領域中的鶴鳴更加清越悠遠,朵朵金雲散發出毀滅般的金光,将領域內的景色映襯的如夢似幻。
“同樣的。”庾魚僅剩的那只眼睛亮的可怕,“這份活化繼續下去的話……”
假如是這個時代的人,使用同樣的領域也是無法消滅這些鬼的。
因為這些鬼重生能力很強,即使異化他們的□□,他們也只需要切掉被破壞的肢端就可以重新長出正常的身體。
但是庾魚不一樣,她學習過現代知識,知道血液的本質就是細胞,人體本身也是細胞。
她要破壞的是更本質的東西。
單純的促進生長是無意義的,因為紅細胞長大了還是紅細胞,血小板長大了還是血小板。
但假如,細胞癌變了呢?
癌變的紅細胞,到底還算是紅細胞嗎?沒有了血液,這些鬼還會是鬼嗎?
這份知識使領域能夠發揮出更加強大的力量。
她将要從本質上改變這些鬼,摧毀使他們不斷再生的力量。
巨大蓮花花苞如同溫床,将包裹其中的鬼們身上的傷口逐漸治愈。
“現在,你們就像是哪吒一樣,”庾魚說道,“這蓮花就如同母親的子%宮,将重新孕育你們的再一次生長,治愈你們受過的一切傷痛,是為【渡苦】。”
即使是被無慘變成了鬼,再這樣安寧、溫暖而舒适的環境中也不由放松下來,露出嬰兒般的表情。
但是,這樣平靜溫暖的場景并未持續太久,很快,在蓮花中的鬼們驚恐的發現,他們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劇烈生長。
從手臂上長出了牙齒,從身體上長出了肉塊,從眼珠裏冒出毛發,逐漸從人類的外形變成了畸形的肉塊。
只有被無慘操控的那個鬼露出了驚恐而震怒的神情:“你做了什麽!你在做什麽!我為什麽正在失去對他們的控制!”
“聽說過畸胎瘤嗎?”庾魚聲音平靜,“原本應該發育成人形的受&精卵,由于異常分化,變成了毛發,牙齒,皮膚等。”
“不受控的細胞增殖,就像是癌細胞一樣,不斷異形分化。”庾魚聲音瘋狂,“人體,很神奇吧?”
随着她的聲音,花苞中的鬼扭曲異化,最終變成了一團頭發、皮膚、牙齒與眼睛擠在一起的,亂麻一樣的‘怪物’。
“此為【誅惡】。”
感受吧,她對這個醜陋世界的愛與憎。
……
…………
………………
數分鐘後,領域緩緩地消失了。
出現在原地的,是奇形怪狀的屍體,還有已經被徹底治好的裏梅和殺生丸,他們還在沉睡之中,臉上的表情是安寧而平和的,仿佛是在做一個美夢一樣。
這就是美夢啊。
庾魚心想,擦去了臉上不斷滴落的血液。
她成功的救了大家,這怎麽不是美夢呢?
只可惜,她的領域能救所有人,唯獨救不了自己,或許這就是渡人不渡己吧。
庾魚想。
很神奇的,她竟然不覺得很痛,明明過去摔一跤她都會哇哇大叫,但此刻重傷瀕死,她竟然只覺得平靜。
這一刻,她終于和兩面宿傩一樣對所有傷口面不改色了。
……所以,她現在也算是合格的咒術師了嗎?
逐漸模糊的視野裏,她的鮮血滴落在雪地上,盛開出美麗的花朵。
意識閃回時,庾魚想到了自己的老家,想到了父母,想到了朋友。
想到了來到這個時代的日日夜夜。
真可怕啊,即使到了這一刻,她依舊覺得,來到這個時代,第一個遇到的人是兩面宿傩真是太好了。
他的确不是個好人,他對自己很壞,但好像也沒有那麽壞。
他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她依舊記得第一次去賞月,第一次去海邊約會,第一次吵架,第一次擁抱親吻。
很多很多的第一次,将她在這個時代的歸宿點亮。
如果不是兩面宿傩,一個人生活在這個時代該是多恐怖的事啊……
如果能夠将這裏的一切告訴父母朋友就好了,告訴她們自己來到了一個奇妙的世界,經歷了跌宕起伏的冒險,遇到了有趣的人,談了無法忘懷的戀愛。
如果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這一生是多麽精彩,不曾有一個選擇後悔就好了呀。
唯一遺憾的是,好像從沒聽到宿傩說喜歡自己。
她覺得宿傩喜歡自己,可是不說出來的話,總是會患得患失,總是會害怕。
她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戀愛,未免也太痛了。
果然啊……
庾魚慢慢的倒在了雪地裏。
咒術師果然不存在無悔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