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長久以來的認知被颠覆,應小澄很難不覺得辛苦。特別是心理上對真正的自己産生陌生感,甚至恐懼。就好像他身體裏還住着一個人,所有他無法接受的一切都是那個人搞的鬼。

這種心理會不會是一種逃避心理,應小澄暫且還不能下結論,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疏遠柏浔。和柏浔拉開距離什麽的,更是從來沒有想過。

那天被沈沅點醒所産生的,需要重新理解的問題原不止這些。只是和柏浔有關的所有事,權重級別會自動位列最高,應小澄內心再怎麽天翻地覆也不會去動搖柏浔一下。

由于過度謹慎小心,他将柏浔放在了最後。第一個想找的人是許小英,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她。

應小澄是行動派。想見許小英念頭冒出的當晚,他琢磨了好一會兒開場白,才順利和被自己疏遠的許小英開啓生疏的敘舊,并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也就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西山公園。

很長時間沒有聯系,應小澄本以為自己見到她多少會有些尴尬。可當他提着買好的奶茶找到許小英時,兩人對視的第一眼就怔住了,再同時笑出來。

“你好像變帥一點了哦,小澄。”

“我也覺得你變漂亮了。”

許小英接過奶茶,“你說真的假的?”

應小澄領着她往公園走,笑着說:“真的。”

入秋後,西山公園景色大不同,不過那群鴿子倒還是一樣肥碩,身子圓滾滾也照樣靈活,能低空飛。

應小澄還是像從前一樣買了飼料,兩個人蹲在地上,飼料往手上倒一把,鴿子聞食而來。膽子大的敢落在人肩膀上。

喂完鴿子,他們繼續往公園深處走。許小英手裏的熱奶茶已經喝了一半。她最近心情不錯,因為找到了家教兼職,學生聽話又省心。她準備等拿到工資就給自己換一部新手機,她已經看好很久了,就是有點小貴不舍得買。

和運動員枯燥乏味的生活相比,許小英的生活要更生動有意思得多。兩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更多是許小英在說話,應小澄傾聽,有時會附和幾句。

走過一段路後,許小英将喝完的奶茶杯扔進垃圾桶,轉頭看向應小澄,“小澄,你今天找我出來,應該不是只想請我喝奶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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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小澄躊躇片刻,搖頭說:“不是,是我有一些需要重新理解的問題。”

許小英很好奇,“什麽問題?我能幫你嗎?”

應小澄看着許小英的臉,眼神有些專注。片刻後,許小英紅着臉轉開頭,小聲說:“你怎麽不說話?”

她是一個文靜內斂的女孩子,黑色的長發喜歡紮成一個丸子頭。應小澄在夏天見過她穿質地輕飄飄的連衣裙,裙擺被風吹起來的時候像蝴蝶。

在應小澄的記憶裏,除了許小英,還有一個人穿裙子也像蝴蝶。她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但如果仔細分辨的話,會發現她們是同一類型。聰明,細膩,堅韌。那是應小澄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注意一個女生。

“小英,我有一個問題不太明白。”應小澄露出苦惱的表情。清秀的眉眼幹淨,話音和他本人一樣毫無攻擊性,“人對人的喜歡,是有很多種嗎?”

許小英微怔,連着眨了好幾下眼睛才回神。她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不太确定地說:“應該是吧,比如欣賞,就有喜歡的意思。”

應小澄納悶地撓撓頭,“那每個人都不同的,所謂喜歡的類型,是欣賞的意思嗎?”

許小英對他提出的問題莫名投入,認真思考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覺得應該是欣賞的意思,但據我所知有很多人最後都不是和自己喜歡的類型在一起,所以我覺得那應該更像是對美好的欣賞。也就是說那個人身上可能有某種吸引到你的特質,但這點是因人而異的。”

應小澄不好意思地低頭,“我沒太明白。”

許小英笑了笑,“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地清楚,我沒有談過戀愛。”

“我也沒有。”應小澄嘆了聲氣,“我什麽經驗也沒有,都是靠直覺。”

許小英問:“那你的直覺到目前為止,都幫你判斷了什麽?”

“判斷了他很重要,我特別喜歡他,想一輩子對他好。”應小澄說得自己都想嘆氣了,“我一直以為我對他沒有要求,因為他的脾氣真的不是很好,有時候會有一點兇,可他不管什麽樣我都喜歡,所以我覺得他一直這樣做自己也挺好的。沒去想過能不能有一天他也可以對我溫柔一點,像我對他那麽好。”直到現在他也是這麽想,“因為我不是要他也對我這麽好才對他好的,你可以明白我在說什麽嗎?”

許小英點頭,“可以明白。”

“但是現在我的心情有一點不一樣了。”應小澄難為情地用雙手捂住臉,“我想要他朝我走一步,一步就好……”

許小英看他臉耳朵都紅了,不知道想到什麽,也跟着臉紅。公園的小路上,又出現倆猴屁股了。

“反正我已經不正常了。”應小澄自暴自棄地放下手,心口癢癢的特別想把手伸進去撓幾下,“他不走過來我也沒有辦法,因為離不開的人是我。”

至少柏浔不會走向他也不會走向別人,那四舍五入一下,柏浔還是他的。

“不能直接告訴他嗎?”許小英問。

“我不想直接告訴他。”

“這是你的直覺嗎?”

“是的。”風吹冷了手,應小澄兩只手都放進口袋裏。

“那如果在他走向你之前,他走向別人了,你會怎麽辦?”

“我會哭。”應小澄說這話時臉上表情很認真,“哭不死的話,以後我一年見他四次,春天見一面,夏天見一面,還有秋天和冬天。”

許小英看了他的臉一會兒,轉回頭,“你太溫柔了小澄,你就沒有想過其實你可以逼他一把嗎?”

應小澄又一臉為難地撓起頭,“不行,這難度太大,一不小心他會氣得再也不想看見我。”

“再勇敢一點,小澄。”許小英難得嚴肅臉,“如果你一直這樣磨磨蹭蹭,我想他可能也會永遠都是現在這個樣子。”

應小澄沒有說話,許小英看不出他有沒有聽進去。雖然應小澄來找她幫忙,但她能幫的實在很有限,尤其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就像她跟安秀賢說過的一樣,外人想幫也只是添亂而已。

何況她根本不了解安秀賢的表弟,只能從很有限的信息裏提取出一個跑不了的事實:那個人的性格真的很難搞。

-

西山的冬天來臨時,應小澄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楊娟和應禾勇還住在水陽村。在村裏有差不多一半的人搬進縣城去住後,他們還是選擇留在那個村子裏,每年種點小麥,種些藥材,知足地活。

應小澄自打去了西山就沒有回過家,只能每隔一段時間往家裏打電話。問問身體怎麽樣,問問家裏忙不忙。

電話打回去有時是楊娟接,有時是應禾勇接。如果是應禾勇接,電話會比較簡短。若是楊娟接,她會特別問一句心心怎麽樣。

路寶華夫婦已經不在水陽村了,應家隔壁的土坯房空了好幾年,幾乎聽不到他們搬去縣城後的消息。

但這次楊娟鄉音親切地問過柏浔的近況後,告訴了應小澄她聽來的消息。路寶華和王素芬從親戚家裏抱來了一個女兒,還在襁褓裏找奶喝。村裏有人在縣城遇見他們夫妻買尿布,消息就這麽傳回水陽村。

提起這事楊娟還有些唏噓,說他們是不敢養兒子了,怕想起路心。

應小澄默默聽着,長大以後他對路寶華和王素芬的心情就一直很複雜。理不清也很難同情。不過單論能遇到柏浔這件事,應小澄心裏還是偷偷感激并覺得慶幸。

因為每次他只要想到如果沒有路寶華和王素芬把柏浔買回來,他上哪兒遇見柏浔?又怎麽會為了見他,成為運動員來到西山。不怕矯情地說,柏浔難道不是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嗎?

他那麽努力才來到西山,為什麽不能拿出一點勇氣,試探一次看看呢?

十二月,超強冷空氣席卷了西山。

柏建林嘴裏往年一到冬天就要感冒的嬌氣包,今年竟然挺住了。只是他沒多高興兩天,一個嬌氣包站起來了,就有另一個嬌氣包躺下。

為了不讓嬌氣包們互相傳染,沈沅暫時先搬去柏建林那兒住,等好些了再回懸鈴木。

一個極冷的天裏,應小澄頂着寒風來到洋樓,手裏的袋子裝着昂貴的羊毛襪。他自己是不舍得穿的,一共就買了六雙,四雙寄回老家,兩雙要留在柏浔腳上。

他穿着厚實的羽絨服進門,身體鼓得像個球,因為穿得嚴實,一點也不冷。洋樓有暖氣,進門就得脫衣服,脫得只剩毛衣了,再拿着羊毛襪上樓。

冬天的柏浔在家,常穿寬松的針織毛衣,袖子長長的能遮住一半手掌,露出的手指修長,應小澄總忍不住偷看。

“心心,我給你買了襪子,你試試暖不暖和。”

柏浔坐在電腦前,雪白的臉龐被電腦屏幕照得沒有一點血色。他的腳上已經穿了襪子,黑色的棉襪。但應小澄往地上一坐,把他的腿摟過來,脫了他腳上的襪子,套上自己買的羊毛襪。

“暖和嗎?”

“嗯。”柏浔随他折騰,視線只落在屏幕上。

應小澄松開手,柏浔調整回坐姿,兩條腿也收回了桌子下。

應小澄還坐在地上,揉了揉有點紅的鼻子,問:“心心,你談過戀愛嗎?”

這是廢話,他也料到了柏浔不會回答。

“我從來沒談過,最近挺想試試的。”

柏浔的手支着頭,另一只手滑動鼠标,還是沒有說話。

應小澄沒敢看他,在看他的腳,小聲地問:“可以嗎?”

柏浔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他的問題,“可以。”

應小澄無措地疊起那雙被脫下來的黑襪,明明已經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準備,可到頭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柏浔又忙了一會兒才松開鼠标。地上某人疊他的襪子已經疊了幾個來回。

柏浔垂眼看那顆圓圓的腦袋,“你想怎麽談?”

應小澄疊襪子的手一頓,怔愣地擡起臉,又聽見柏浔說:“會寫計劃嗎?”

柏浔在便簽本上寫下一串電子郵箱,再撕下遞給應小澄,“寫好發給我。”

應小澄機械地接過便簽紙,腦子一片空白,“啊?”

“只是想試試,我可以陪你。”柏浔收起便簽本,側臉冷漠,“試完如果還想跟誰試試,你可以試試。”

“……”

由于應小澄長時間的沉默,柏浔蹙眉回頭,“有什麽不滿意?”

應小澄好像這才回過神,抓着便簽紙猛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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