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怪不得…我怎麽也尋不到你的魂…
第27章 怪不得…我怎麽也尋不到你的魂…
蕭珏就這樣安靜地坐在秋千上,他低着頭,目光呆呆地盯着地面,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忽略了周圍的一切。
他那小小的身軀被秋千輕輕搖晃着,而兩只小短腿則随着秋千的擺動在空中晃蕩。每一次晃動都伴随着秋千發出的吱嘎聲,這聲音在寂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清晰。
當他看見眼前逼近的一雙龍靴時,他的眼中并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驚訝之色,仿佛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只見他不慌不忙、慢吞吞地擡起頭來,眼神平靜而又深邃地望着蕭然,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讓人難以捉摸。
然而,他的舉動卻有些出人意料——既沒有按照宮廷禮儀向蕭然行禮,也沒有親昵地稱呼蕭然為“父皇”。他的态度顯得格外冷漠和疏離,似乎對蕭然這位皇帝并不抱有太多的敬意或者親情。
蕭然并不意外,狹長的眼眸裏閃過一絲短促的笑意。
他蹲下身去,與蕭珏的視線齊平,溫柔地問道:“長樂在想什麽?”
蕭珏冷冷道:“想父王。”
蕭然并不惱蕭珏冷淡的語氣,只是為那聲父王傷神。
在他未曾恢複神志時,對這個孩子虧欠良多,也不怪這個孩子對他冷淡。
他心疼地将蕭珏抱入懷中,蕭珏也并不掙紮,只是安靜地将頭埋在蕭然胸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蕭然一直靜靜地抱着蕭珏,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他和蕭珏兩個人。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一股濕潤感傳來,他低下頭去看,只見蕭珏正靜靜地靠在他的胸膛上,默默地哭泣着。他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斷地滾落下來,滴落在蕭然的衣衫上,形成一片片深色的痕跡。
蕭珏再也忍不住,一聲又一聲地喊着:“父皇…”一聲比一聲嘶啞,叫得蕭然心疼極了。
他一聲又一聲地耐心回道:“嗯,父皇在呢,父皇在這裏,陪着長樂…”
東宮裏侍候的太監宮女何曾見過太子殿下說過這麽多的話,有過這樣委屈巴巴的神情?又何曾見過陛下用這般溫柔的神色哄孩子?
那是二殿下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這還是他們所知道的陛下麽?
在将長樂哄睡,輕柔地為他擦去淚痕後,蕭然就守在長樂榻前,一眼不差地看着他熟睡時可愛的面容。
在許多個深夜裏,他都曾悄悄來到蕭珏榻前看他,但從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光明正大的來瞧他的孩子。
在長樂三歲時,他就已經懂了離別的含義,知道再也等不來他的父王來接他回家。
他再也不會呆呆地整天站在城樓上眺望王府,等一個不歸人。
那天是他第一次沒有去城樓上,他從雲澤宮出去,半道上卻突然愣住了,他一個人呆呆地縮在一旁,羨慕地看着禦花園裏蕩秋千的蕭玦。
他穿得像個小仙童一像在秋千上晃,晃得高高的,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天際。周圍圍了一圈宮女太監擔心地看着他,嘴裏不住地喊着:“殿下!殿下!您慢些,小心摔着些。”
而蕭然與裴昭則坐在一旁的石桌上悠然地喝着茶,時不時擡頭看眼蕭玦。
突然蕭玦一下晃得很高,向蕭然飛了出去,嘴裏興奮地喊着:“哇!飛啰!父皇接住玦兒!”
蕭然一把将飛撲過來的蕭玦抱住,寵溺地點了點蕭玦的眉心,笑道:“你個小淘氣鬼,可真要吓死父皇了。”
蕭玦則開心地呵呵笑,在蕭然懷中作亂。
裴昭在旁一臉寵溺地看着他們二人玩鬧。
蕭珏便縮在一旁瞧着他們。
良久,他忍着淚意,一身落寞地回了雲澤宮,再也沒有去過城樓上。
卻沒有瞧見蕭然往他離去的方向投去的若有所思的一眼。
第二天早上,蕭珏便發現他院子裏出現了一架秋千。
雖然做工沒有禦花園的精致漂亮,還略顯粗糙,但蕭珏卻愛不釋手。
當他問夏奶娘秋千哪裏來的,夏奶娘支支吾吾道:“是…奴…咋兒個夜裏做的。”
蕭珏半點也沒懷疑,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這秋千,搬宮那日也挪了去,正是現下東宮裏這架。即使有些舊了,蕭珏也舍不得丢。
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為他親手做的秋千。
也許三歲時的他,并不明白自己羨慕的并不是秋千,而是蕭玦生來便有所有人的疼愛,而自己只剩下夏奶娘了。
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這憑空出現的秋千的喜愛之情。
許是有些熱了,蕭珏在睡夢中一腳将肚子上蓋着的雪蠶被踹飛。
蕭然有些好笑地将被子又蓋回到他肚子上,殿中擺了冰盆,他擔心蕭珏會着涼。
不經意間,他瞧見了枕下壓着的一角帕子。
他将帕子扯了出來,卻見帕上十分素淨,只繡了枝白茉莉。
帕子裏還包着樣物什。
是只銀制的小銀鎖,上面的花樣很是繁複,并不常見。還刻有蘭時的名字,和真正的生辰八字。
是的,真正的生辰八字。
因為蘭時自己向世人透露出來的生辰八字是假的,與這上面的完全不同。
蕭然心想:“怪不得…我怎麽也尋不到你的魂…”
他緊緊握住這把小銀鎖,像是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眼中赤紅一片。
他找來紙筆,将生辰八字抄下來,将那銀鎖的樣子,紋樣一一畫下,分毫不差。
然後小心翼翼地将抄畫下的紙疊成了一個整齊的小方塊,輕輕地放在自己的懷中,仿佛這張紙比任何東西都珍貴。
他将小銀瑣用帕子小心包好,重新放回蕭珏的枕下。
他複又細細瞧了瞧蕭珏的模樣,然後轉過身去,緩緩地走出了東宮。
那身影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晝春,你去,拿着這紙照着這上面的紋樣去大齊的各大商鋪去問,何人何時定做了這枚銀鎖!務必要清清楚楚,尋到人給朕好生帶回皇宮,不許怠慢!”一回到太極殿,蕭然便叫來晝春,将畫了紋樣的紙交給他。
“是。”晝春接過便妥當地放入懷中,身影瞬間消失在殿中。
而那張寫着蘭時生辰八字的紙條,早便被人送往了國師府中。
晝春走後,蕭然便不顧儀态地癱坐在地,他興奮地全身顫抖不休,“蘭時,蘭時…”他的眼底帶着難以言喻的情緒,仿佛是天降甘露,又仿佛是枯木逢春,蒼天有眼。
此時的蕭然,才終于有了一絲活人的生氣。
每天夜裏光是回憶起蘭時沒有半點生氣地躺在冰棺裏的畫面,就讓他痛不欲生,疼得骨頭寸斷,疼到肝膽俱碎。
他便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一會兒,夢裏都是蘭時死前那雙他有生以來從沒見過的眼神,絕望,瘋狂,怨毒,狠戾又帶着深重的不甘。
醒來時,便覺枕上濕淋淋一片。
他呆愣愣地再往臉上一摸,才反應過來,“呵,原來是我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