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驅惡
第三十章 驅惡
夜晚, 洪大海正老神在在地數賬戶中剛到賬的錢,忽然在某個瞬間突然心上漫出毫無由來的恐慌。
這種恐慌來得洶湧湍急,像有一只未見的蜘蛛趴到了心裏頭, 結成的蛛網一點點纏繞住整個心髒, 于是當意識到時, 連呼吸都跟着一起發緊。
他深呼吸一口氣,将這種恐慌視作被盯住的第六感。
“誰!出來!不要躲在暗處裝神弄鬼......”
“唔——”他的心髒驟然一縮, 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其抓住了碾壓。他雙膝一軟, 跪伏在地, 手機一個不穩掉出了幾步外。
難道是, 心髒病發作!
可是,他卻還有呼吸的餘裕。
手機,他需要找人來.....
“噠, 噠, 噠。”一個輕巧而富有金屬感的腳步聲從遠到近走來。
一只長靴就那麽踩上了他的手機,腳步優雅,卻半分不偏。
“誰!”
洪大海捂住了發疼的心髒,驟然擡眼卻只見到了一束光。
那一束耀眼的光令他的眼前發白, 雙眼刺痛間, 只有眼淚奪眶而出。
“嗬,嗬, ”他艱難地喘息,仿佛那絲線從心髒勒到了脖子處。
“洪大海你可知罪”那是一個分辨不出任何信息的聲音, 像是從頭頂上傳來, 又好像來自很遠的地方;像是男人的聲音, 卻又優雅到分不出性別;像是低沉的聲音,卻似乎輕得像千鈞的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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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海的神智都變得恍惚。
知、罪
他犯的是什麽罪
他四十五年來, 只要有錢,就是什麽單子都接,也不是沒染過血命,是一個不信鬼神之人。在這混亂的世界中,更是如魚得水,搶船殺人,賺得盆滿缽滿……
有什麽罪,好像已經數不清了。
“我,知,罪。”他這樣咬着牙回應,如果知罪就能得到寬恕……
人驟然倒地,臨死前睜大的雙眼似乎還在期待着什麽。
“啊~期待”謝知走上前去,腳尖輕輕勾起了毫無聲息的下巴,“你這樣亵渎,還在期待什麽寬恕只有死亡,才能将你的醜陋帶走。”
他的手輕揮,那癱軟的身體就浮空而起,順着他手的方向飄出了窗外,于是消失在洪流之中。
他看着夜晚并沒有視線的水面,毫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這種人,真是看一眼都污染眼睛。
将另一位“雷老板”也殺死後,謝知望向彩虹城的位置。
這不過是兩只收到傭金的“手”,那裏那一位,才是幕後的老板。
其實哪裏是什麽有錢人呢船都是不知道又是殺了誰搶來的。
“嘻嘻嘻,真是一出好戲,可惜我來得遲了,沒看到精彩的前戲。”阿哈的聲音響起。
謝知挑了下眉:“我以為你并不會對這種無聊的戲碼感興趣。”宇宙那麽大,爛人多得數不勝數,這一點小伎倆對阿哈,對他來說都是司空見慣的東西。
阿哈嬉笑道:“這點自然沒意思,可是你大費周章地來殺這些小老鼠,可不是很有趣”
謝知沉默了一下:“你開心就好。”
這大概是阿哈聽過最多的一句話,但祂還是笑起來:“桀桀桀桀桀,謝知,你真是變了好多。我真是期待,如果有一天,你會在那位面前暴露本性——血腥的騎士,你會怎麽辦”
謝知一步步走到最後一位的門前。
金屬的腳步聲回蕩在封閉的樓道中,混在雨聲中并不突出。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向祂靠攏。美即「至善」、「至純」、「至高」,美源于「靈魂」,我雖不像銀枝一般善于贊美,但所奉行的不過是以驅惡來捍衛「純美」的道路。祂又怎麽會因此厭棄我”
話音落下,奇彭明也徹底在睡夢中失去了聲息。
謝知走上前去,從手機中調出了記賬本:“你瞧,世上還有這種人,自己把罪證準備好了。這讓我想起一個人,真理醫生,我曾經與他讨論愚蠢是否也是一種醜陋,我們的結論是——醜陋的靈魂往往愚蠢。”
将手機放回到齊彭明手中,謝知站起身:“阿哈,我還沒謝謝你。”
“哦謝謝”阿哈笑了一聲。
祂的聲音停了一瞬繼續說道:“你對那個冒牌貨怎麽這麽仁慈”
謝知往回走去,他銀色的甲胄隐沒在黑暗中:“那個家夥麽先留着也沒什麽。我在這個世界還是太受限。”
“好吧,那我只能期待下一場好戲了。”話音落下,那個存在又一次遠去。
“晚安。”謝知将睡得無知無覺的付聽雪攬進懷中。
又是一夜好眠。
第二天,當付聽雪醒來拿過手機,就見群中又已經炸開了。
【誰死了】
【上面說了,齊彭明,房門大開着呢。】
【那個老實人怎麽可能幹這種事】
【什麽鬼啊,造謠為了維護某人還能這麽洗】
【呵,證據不是都擺在眼前了有些人不信也沒有辦法咯。】
【所以他針對付聽雪的原因,真的就是他備忘錄裏寫的那些肮髒的東西辣眼睛。】
【某些人哦,想必付小醫生早就看穿他本性了,沒想到還是逃不過。】
付聽雪愣了愣,齊彭明他倒是想起了此人。
付聽雪點開了同樣冒出信息的小群。
【夏雲初:@謝知,聽雪,你醒了嗎】
【夏雲初:你看到了群裏的消息了嗎幕後黑手居然找到了!居然是齊彭明!那兩個“雷老板”和“洪老板”居然是被雇傭來的!】
【夏雲初:小狗縮在角落瑟瑟發抖.jpg】
【林歲:我和齊彭明還認識,今天算是知道什麽是人不可貌相了】
【時棋然:群裏還有好多人不信呢】
【林歲:那些備忘錄都出來了。】
【夏雲初:調查員不是說等官方通知,估計那時候再不相信的,可以一律打成惡人了。】
【費南:所以說,齊彭明是被哪位仁兄解決了啊照他這個樣子,藏一輩子都沒人能發現吧】
費南話一出,群裏就禁音了一般,好幾分鐘後,聊天框上跳出新的時間條。
【夏雲初:誰知道呢。也不重要吧。】
付聽雪沒有在群中冒泡,他放下手機,看了一眼對着自己的謝知。此時沒有開燈,少年的臉映在帶着潮意的昏暗中。
他的眉眼是鋒利的,然而此時也許是因為在熟睡,舒展着幾分平日裏看不到的稚意,在細碎的短發中更加明顯。
謝知是個很單純的人。
付聽雪伸手在少年的頭頂拍了拍。
所以自己好幸運,能遇到他。
他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洗漱一番開始煮粥。
謝知今天起得比往常要晚許多,當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間,就見付聽雪坐在餐桌旁,半斂着眼似乎在想什麽事情。他的手邊,那個純黑色的手機反扣在桌面,時不時還在振動。
“在想什麽”
謝知微啞的聲音喚回付聽雪的思緒。他坐在那張木椅子上,擡頭笑了笑:“早餐我煮了粥。”
“好。”
謝知去洗漱了一遍,再出來時付聽雪已經打好了粥,一旁的泡蘿蔔放在小碗中,晶瑩剔透的。
“剛剛在想什麽”
付聽雪沒有隐瞞的意思,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涼:“船員的事有了新進展,幕後黑手被抓出來了,不過也死了。”
“嗯”謝知夾起一顆蘿蔔,放在嘴中嘎吱嘎吱。
“齊彭明,你還記得嗎”
謝知點了點頭。
他不僅記得,也知道付聽雪所說的是什麽。在付聽雪開展心理診療的業務中,自然避不開遇到前世的一些人。對于這些人,付聽雪選擇了忽略——畢竟這些人此時還是個“好人”,并未犯錯。
齊彭明是被跳過的其中之一,卻不是直接致付聽雪死亡的人其中之一。他是在地震來之前就變得臭名昭著的——他殺人。
或許确實是精神狀态并不好吧,在物資逐漸短缺後,齊彭明很不滿自己明明手中有錢卻買不到吃的,也不滿那些明明窮得要命的人,也總是餓不死。
他打聽到樓下的付聽雪不斷拿出吃的給別人,對于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懷。
這些都是齊彭明自己說的。
他有一次和付聽雪溝通——那時候他還是個面目忠厚的老實人,想要花錢把付聽雪的食物壟斷下來。
當然真正的老實人并不會幹這種事。付聽雪當時就起了戒心,婉言拒絕,并表示如果他想要,自己是可以交換一些的。
那時齊彭明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表情,并未多言走人了。
然後過了兩天,付聽雪就聽聞了齊彭明在領物資的聚集處,突然拿出刀殺人的這件事——說實話,在末世中發生這種事,大家竟沒有覺得多奇怪,或許是因為末世中的瘋子太常見,又或許只是對死亡這件事變得麻木。
告訴付聽雪這件事的人也只是把它當做一個談資,畢竟這件事居然神奇地與付聽雪搭上了關系,還是有點意思。
當時齊彭明被制服後,問他原因,他說因為付聽雪,他看不慣這個時候還有當聖母的人,要不是闖不進去,他會選擇先殺他。
付聽雪上一世就覺得這種人不可理喻,這一世也不想與他接觸,也提醒了紀言書稍微關注他一下。
付聽雪咽下寡淡的白粥,說道:“沒想到,明明情況已經并不相同,他居然還是幹下了這種事,而且,居然還是因為我。”
他嘴角浮現一抹無奈的笑:“這會讓人感覺到一種無力。我剛才就在想,這個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所謂宿命這種東西,是不是有些人就是要被我牽連,是不是有些事也注定會發生……”
謝知一邊“呼嚕呼嚕”喝粥,一邊“咔擦咔嚓”蘿蔔,并沒有說話,只是聽着付聽雪。
付聽雪一點點煩憂在謝知的“噪音”中根本維系不住,他伸出筷子止住謝知又一次探向泡蘿蔔:“現在我是真的信你喜歡吃了,但是這個不能多吃。”
謝知露出點失望的表情:“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麽不能多吃啊”他眨了眨眼,看上去有點像一只狼犬在撒嬌。
付聽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今天醒來後,就開始從謝知身上看到了一點點不一樣的感覺——又或者是因為昨天的事,兩人走得更近了些。
接觸他人的過程有時像接觸一片地平線,接觸一顆星球。人不會像一個方塊一樣,表面是一覽無餘的平面,建立起關系的過程,就像去追逐遠處未被看到景色。他被接納降落在這顆星球上,然後就開始跑,跑得越遠,他就見到得越多。而對于星球而言,他留下的足跡也蔓延得越多。
見付聽雪愣愣地看着自己,謝知又眨了眨眼:“我說得不對”
付聽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亂得有點像被叼來叼去的肉。
“一塊蘿蔔又不能讓你吃飽,你不如多喝幾口粥。”他嘟囔一聲,埋下頭喝粥,也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粥還散着熱氣,撲到他的臉頰。
謝知這個時候說話了:“被人針對不一定是做了壞事,有時候你要相信,世上就是有無緣無故的惡。醜陋的靈魂是從根裏慢慢爛掉的。齊彭明長到這個年紀,他的靈魂自然該爛早就爛了,你又怎麽可能指望一次重生,兩三年的時間內,他那些爛掉的部分能開出花來”
付聽雪有些意外,擡頭看着謝知。
卻聽謝知話鋒一轉:“這麽醜惡的人呢,細看是種殘忍,你在這裏細究他的惡,實在過分。如果‘宿命’一詞知道它被你如此使用,想來也會覺得被羞辱到了。”
謝知煞有介事的樣子,聽得付聽雪有些樂了起來。
謝知也跟着付聽雪樂了起來。
兩人莫名傻樂了一陣,付聽雪終于舒了口氣道:“你說的對,這種人不要管就好了,反正官方會出手的。事情有始有終,也算不錯。”
他的話音落下,卻忽然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