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沈不棄到的時候,雨下得已經很大,烏壓壓的一群人,讓人喘不上氣。

季維時是那黑壓壓一團裏,最矜貴漂亮的,也是最脆弱的,似一根青竹挺拔立在污沼之中。

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只有微垂的長睫顫抖。

阿時哭了嗎?

沈不棄看不清,他只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推開群人走到最裏邊,還是那個上次那個alpha。

他面目兇惡,嘴裏不幹不淨說着什麽。

沈不棄直接照着老師教過的,人最脆弱的地方打過去,毫不留情。

他打架往往是不喜歡這樣的,這樣毫不留情的血腥,讓人一下就倒下去。

但今天是不同的,或許從季維時站在這裏起,一切就不能按正常情況說了。

周圍的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為首的這個alpha已經被這股強力打飛出去,以極其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

場面一下就變得混亂,alpha們都吃了阻斷藥,身上穿的單薄,在黑色的雨中亂竄。

唯獨沈不棄一人着黑色的特質衣,兜帽在頭頂緊緊擋着,像從地獄而來的索命修羅。

他懶得去管別人,從懷裏掏出自己捂着的、尚且溫熱着的特質衣和阻斷藥,藥塞到季維時手上,特質衣則被他親手給季維時穿戴好。

季維時乖順地低頭吞藥,順便在兜帽遮擋下看了眼光腦的時間,不錯,來得還算快。

再晚一會兒,他就該動手了。

趙迩卻沒有這兩個人的從容不迫,全身上下跟篩子一般簌簌發抖,她想說咱們快走吧,看着周圍一群群圍上來的怒氣沖沖的alpha卻說不出這話,顫抖着嘴唇不知道該怎麽做。

遇上唐聲帶人圍住沈不棄這位愛人時,她本來是不想多管閑事的,甚至惡劣地想如果唐聲真看上了這漂亮過分的alpha才好。

這樣她就可以逃離這個火坑。

順便,沈不棄說不定會抛棄他,而她獲得一個新的機會。

但事與願違,唐聲看到了她,還笑着讓她過來一起玩,她太熟悉那笑容了,每一次,侮辱的話語到來之前、洩憤的拳頭落下之前,那笑容就會提前拉起警報。

她只能咬着牙走近。

卻莫名被推到了和季維時一樣的位置,唐聲那些侮辱性的話,明明是和季維時說的,可近的就像在她耳畔。

她連衣角都在發顫。

趙迩知道自己完蛋了,唐聲不止是在羞辱季維時,更多的是在敲打她。

直到沈不棄來了,還是一身冷意潇潇。

她卻頭一遭在那沉寂的黑眸中讀出幾分殺意。

不甘比慶幸先一步到。

沈不棄的溫柔,和唐聲那個王八蛋的可惡在這一刻對比得那麽明顯。

她甚至希望沈不棄再晚一會兒來,這樣,這樣……最終咽下不甘延伸出的憤恨,只剩疑惑沈不棄是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的。

alpha越圍越多,沈不棄捏了捏季維時的指尖,張了張嘴想安慰他。

卻又想起自己的決定,又顫抖着唇閉上嘴,只覺得自己做的太好了,阿時是絕對不能待在7區的。

玫瑰怎麽能在沼澤。

他擡手,攏了攏耳後的碎發,這幾月沒理發,稍微長了一些。

黑色籠着冷白肌膚,顯得整個人都蕭瑟了。

所有人都向前,又沒有人敢真的邁出這一步。

唐聲做過獸化手術,是他們裏邊最能打的,可是連他都……

咬了咬牙,離唐聲最近的那個alpha把他交給別人,自己上前一步,大喝一聲:“一起上!不信弄不死這個玩意。”

巷子裏頓時多了此起彼伏的亂叫,有助威的,也有趁亂往外擠的,真正出力的自然也有。

但沈不棄就那樣靜靜地望着他們,一言不發。

他胸膛盡頭燃燒着一股火,把荒野燒得漫天通紅。

有一個算一個,倒下許多人。

地上本來咕咚咕咚冒着黑泡的酸雨染上紅色,腥臭,又刺鼻。

有些聰明的也想着曲線救國,往季維時那邊擠,可是離着他兩米,就對上沈不棄那雙好看卻沉寂的黑眸,瞳孔裏隐隐閃着暗金色。

他一愣,轉身就躺在了地上。

季維時則靠牆懶懶望着他們,他習慣了居高臨下,現在也不例外。

薄唇勾出幾分譏笑的弧度,眼底滿是嘲弄。

等沈不棄靠近了,那黑眸又盛上澄澈與脆弱。

仿佛別人在他這裏不存在,旁邊瑟瑟發抖的趙迩,倒了一片的alpha,和這條沾滿血腥的街道,都是虛無。

只有沈不棄,只有這個人,穿過無盡曠野,來到了他這片沒有明天的世界。

他要把這個人留在自己的世界裏。

哪怕用血腥的,下作的,不齒的手段。

他并不想阻攔沈不棄這近乎瘋狂的行為,因為他潛意識裏覺得,這樣,這個人也就進入了他的世界。

和他一起溺死在這不見天日的世界。

“沈憶!住手!”

刺耳的阻攔聲,把天地都劃破了。

季維時擡了擡眼,對上那雙焦急的碧綠眸,收回目光,發現趙迩已經跑過去了。

冷笑一聲,心裏卻滿意至極,這些人都在沈不棄的對立面上了。

只有他還在他這邊,也只有他能在他這邊。

聽到聲音,沈不棄頓了一下,扭頭,看着一地的alpha,和角落裏幾個人。

平靜地望向卡斯珀。

卡斯珀心中一顫。

明明只是不到十米,他卻覺得,他和沈憶之間,隔了千山萬水,隔了人間無盡。

像極了多年之前。

他來不及細想,向前跑着,要去拽回來沈不棄。

從那個罪孽深重的地方拽回他身旁。

季維時卻恰如其分也向前一步,隔開了他和沈不棄,眼圈紅又腫,眼中脆弱,“小憶,我害怕。”

卡斯珀的尖叫沒能喚回的人,季維時的眼淚做到了。

沈不棄剛要擡手,卻又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包紙巾,仔仔細細從根部開始,揩拭自己的手指。

用了幾張紙,才又拿出一張幹淨的紙去給季維時擦眼淚和不小心沾上的酸雨。

季維時乖順地任由他動作,抽噎着道歉:

“小憶,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呀,我起來找不到你真的好害怕。我看你說起來給你發消息,就想着直接來找你,不想讓你多跑一趟了。”

“但是,但是”,他在卡斯珀那幽深的目光中緊緊摟住沈不棄,伏在他耳畔,聲音那麽輕,那麽小,那麽軟,宛若貓兒受極了欺負在訴苦:

“但是我遇到了他們欺負你的同事,我就想着來幫幫她,但是他們說我被抛棄了,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就要罵我,還要摸我的臉,我都躲過去了,嗚嗚好髒。”

沈不棄那顆在血液沖刷中已經麻木的心髒突然被猛擊一下,痛得無法出聲。

如果不是他給阿時的留言……

如果不是他和趙迩是同事……

如果不是他把阿時的手鏈摘掉了……

甚至,如果不是一開始他把阿時留在了7區,那麽又怎麽會有今天這一切。

他難以呼吸,在季維時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冷香中幾乎溺斃了。

苦澀摻雜着悔意湧上。

他沒有一刻如此恨自己。

沒有什麽猶豫了,他特質衣最裏面的內兜裏,小心翼翼掏出那萦藍色的手鏈,戴到了季維時的腕間。

至少在秦澈把阿時安全帶走之前,他要讓別人知道,阿時是不可以被欺負的。

他在雨下忙着動作,卡斯珀已經壓着火走近:

“先回去再說這些,雨太大了,總淋着對身體不好。”

想了想,又說:

“你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沈不棄點點頭,垂頭去檢查季維時手上有沒有傷,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還是各回了各家。

氣氛依舊壓抑,卡斯珀卻知道自己的願望又落空了,剛進門,一拳砸到玻璃上。

號稱聯盟最不易碎的玻璃破了一地。

跟着他回來躲唐聲,趙迩吓了一跳,她本來正往嘴裏塞阻斷藥的,見這場面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向前。

老板的樣子是她沒見過的可怕,他在她印象裏一直是個笑面狐貍,會眯着眼睛笑,卻不會掀了桌子咬人。

出神中,卡斯珀突然看向她。

那雙依舊碧綠的眸子驀然流轉光彩,攝人心魄,她不受控地跌落其中,溫柔的聲音直擊心靈深處:

“小迩,你是不是也覺得小沈為了這麽個人得罪所有人不值得?”

心中的嫉妒被放大了,怨恨覆蓋其上。

趙迩點了點頭。

聽到那誘惑性極強的聲音緩緩道:

“那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讓你的小沈哥徹底放棄那個人。”

她說好。

再去看,玻璃還是碎的,老板還在笑:“哎呀不小心失手了。”

都那麽正常。

玻璃本來就該碎的。

老板是這麽和藹的。

她腦內卻不知何時,多了一份成熟的計劃去消滅沈不棄對季維時的偏袒。

而她計劃中的主角,正在那莊園裏,喝過熱湯。

相互依偎着在床邊。

酸雨和毒氣的加持下,1區通往7區的路暫時被切斷,秦澈來接人的行為只能延後。

于是暫時的,他們又不可分割了。

即使各懷鬼胎,即使有人瘋了般阻攔。

但是目前,他們安穩地等待着。

等待暴風雨前的平靜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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