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屋裏靜得針掉都能聽清,沈不棄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望向對面跪着的人。
那雙黑眸冷寂得仿佛在看死人。
趙迩看着他,一雙漂亮的金眸脆弱過了頭。
沈不棄覺得她的眼睛很好看,仿佛發光的金子,亮亮的,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沒由來的,他想到昨天季維時說起被唐聲圍,好像就是因為這個人。
阿時為了保護她被欺負,而如果他不幫她的話,阿時是不是就白白被欺負了?
于是他遲緩地點點頭:“你說,我盡量。”
趙迩眼中閃過驚喜,心裏也劃過幾分希冀,她小心翼翼道:“小沈哥,你能不能把你的識別手鏈給我,我不多戴,就幾天,過幾天去別的區的門開了之後,唐聲肯定就不在了,到時候……”
“我靠,”沈不棄還沒來得及說話,陳紫媗先開了口,“不是趙迩姐你先站起來,別道德綁架行嗎?雖然你确實可憐,但是你這也有點太過分了吧,那玩意能随便給人戴嗎?就算戴了他和小沈哥剛起沖突難道不會更生氣嗎?
而且退一萬步說,給了你小季哥怎麽辦?昨天他不就是因為沒戴小沈哥的識別手鏈才被唐聲以為是……呃,總之說白了這事情也是因你而起,你不能自己現在被蛇咬了走投無路,就來嚯嚯可憐的農夫吧?”
“小媗!”高昊陽呵斥她,“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胡說八道什麽。”
陳紫媗被堵了一下,還想反駁,那邊趙迩又捂住臉痛哭起來:“我也是沒辦法,我,我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啊,沒人護着我,我就要被那個畜生弄死了。”
現場又亂作一團,哭聲混着勸聲,卡斯珀在人群外圍,看向那個唯一坐着的人,他似乎在沉思什麽,黑眸飄忽不定。
微微勾唇,碧綠眼中卻滿是悲憫。
低頭,光腦又發來了消息——
小姐:“卡斯珀,你究竟聽誰的話?”
他,想要回複,指尖顫着終究沒動,那邊又發來了消息——
小姐:“如果還聽我的話,那就照顧好我的哥哥,不要做傷害他的事。”
下了兩天雨,天邊的雲還是聚攏的,卡斯珀下意識擡頭望去,看不到盡頭。
他笑了笑,垂眸,正對上那雙不聚焦的黑眸。
輕輕擡手撥弄了下耳後,再眨眼對上那雙黑眸,沒有什麽用。
卡斯珀如釋重負,心中自嘲,也不知道這騙的是誰,發過去的消息是:
“小姐,我永遠忠于你。”
沈不棄則被老板那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渾身不适,他剛剛一直在想該怎麽完成這複雜的事情。
他的識別手鏈已經給阿時了,自然不可能給趙迩,但他不給趙迩的話……阿時那麽容易心軟,很可能舍己為人地把自己的手鏈給她。
他不可能冒着這種風險,那就只能找一個東西代替識別手鏈。
正深思,剛剛還在遠處看他的老板已經笑眯眯到了眼前:“可以做個替代品。”
手裏提着一塊萦藍色的石頭。
沈不棄順着石頭望過去,恍然大悟,對啊,可以做一個類似的。
他是實幹派,接過石頭就開始做。
識別手鏈的工藝并不難做,重點在于鑽石裏鑲嵌着的那枚小小的芯片,芯片裏不僅保存了個人信息,還連接着聯盟總系統。
他需要好好研究一下,深深浸入自己的世界。
同事們見有了解決辦法,又勸了勸,各自也都散了去做自己的活兒,只剩趙迩一個人被扯起來,愣愣地站着。
她看他認真的樣子,心中酸澀。
又失敗了吧。
她不可能得到這個人一絲絲的憐惜。
但她不明白,為什麽那個人就可以。
因為好看?還是因為會裝柔弱?
這些她明明也能做到。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輕易放下這個心結。
沈不棄并沒有想那麽多,他覺得這枚芯片不應該放進手鏈中,不然豈不是讓別人和阿時戴上那所謂的情侶手鏈了?
他自認思慮周全,抽出些銀,鍛造成戒指形狀,将那枚引入芯片的鑽石鑲嵌入裏。
因為芯片接入聯盟總系統的步驟複雜,他廢了很多時間才勉強弄好,拿起成品想說話時,發現天已經有些暗了。
本就微弱的自然光越發淺淡,天邊暈着黑灰交接色。
而趙迩卻有些不知所蹤。
他只好先收拾自己的東西,決定等會兒收拾好東西趙迩還不來再去找她。
他卻不知道,趙迩正在監控室,哀求老板讓她看看大門上安裝的監控。
卡斯珀含着笑意望向她,擡手,又撥弄了一下耳後。
趙迩對上那雙碧綠眸,心神一震,感覺在外飄忽的靈魂忽然回來。
她竟不由自主設問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做這些?直接求老板給她先戴戴他的識別手鏈不就好了嗎?
唐聲對老板也有些懼意,她是知道的。
但很快,略帶恨意的答案就浮到心頭。
因為她不甘。
自己的處境明明是沈不棄那個alpha造成的,憑什麽到頭來他毫發無損呢?
就因為他長得漂亮?
那也太不公平了。
在7區講求公平固然可笑,但是現在既然有機會,能夠讓自己獲利的同時損害讨厭的人,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她眼神越發堅定:“老板,請您幫我看看,小沈哥的對象到了嗎?我怕到時候他還來接小沈哥下班正好看到的話,會造成誤會。”
聽完她的話,卡斯珀唇角抿起嘲諷的弧度。
人的貪念還真是可悲,一步步進入自己無法控制的局面。
但他沒有多管,總歸目的已經達成。
4區的庇護者在這裏,不是什麽好事。
監控視角對準大門,果不其然,遠處遙遙走來一個面容昳麗的青年,不用說也知道是誰。
趙迩急急忙忙跑下去。
但其實不用調監控,卡斯珀也知道他一定會來的,聯盟最先進的監查系統能不好用嗎?
監控裏,季維時緩緩擡頭,舉起手裏的玫瑰,朝監控方向點頭。
算是打了招呼。
手指撥弄過玫瑰花硬刺,他也有些好奇,今天會有什麽樣的驚喜呢?
走入門裏,縱然有了心理預期,在看到沈不棄低頭小心翼翼給趙迩戴上戒指的時候,還是不免心中一痛。
他不閃躲,白皙的指尖狠狠朝着硬刺摁下去,鮮血暈過枝莖,豔麗的玫瑰仿佛開得更加妖冶。
而那枚戒指則正正好好不緊不松地落到趙迩細嫩的食指上。
天作之合。
他忍不住勾唇贊美這和諧的一幕。
沈不棄也給過他一枚戒指的,什麽時候來着?
哦,剛剛在一起的時候。
不過也是正常,現在都要分手了,拿走手鏈也是為了給這個人嗎?
怪不得昨天那麽着急。
所以他現在很疑惑,如果不是他昨天在雨下又哭又鬧的,是不是沈不棄幹脆就省點事把自己的那個給這個什麽趙二了?
原先季維時自認為是知道答案的,但現在他卻不确定了。
因為他只能感受到沈不棄身上那種淡漠的,無所謂的,冷得驚人的氣息。
偶爾,也有溫柔的,但卻純粹是一種寵溺貓狗的善心。
這讓他心口痛得發癢。
痛到極致他只想笑,這是在戰場上留下的毛病。
開發拓展區時都是他們這些人沖在前邊,S級alpha裏他年紀最小,偏偏精神力等級最高,S+機甲上載着的何止是他一個人的命,如果他退縮,人類就少了一塊生存的區域。
所以他總是不留餘力地向前,哪怕敵人根本就是陌生的、沒見過的非人生物,他也不會退縮。
但那時候季維時最怕的卻不是戰争裏,而是戰後。
一片狼藉中,他做的最多的事,是躲在自己的機甲裏,慢慢地看着溫佳郁給秦澈療傷。
而他的家族,只把他當成博取榮耀的工具。
漸漸地,他就成了一個及時享樂主義者。
甚至,人也變得扭曲了
再看到那溫馨的畫面時,他會微微笑着走下機甲。
誰都知道那不是笑,是扭曲到極致的心靈,可誰又能說什麽?
他已然什麽都不在乎,即使成了人類聯盟首腦,也帶着幾分無所謂,淡漠生命,無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偶爾看重權勢,也只不過是以為他讨厭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的樣子。
沈不棄想得不錯,季維時,生來就帶着矜貴。
只是這份矜貴和玫瑰花并不一樣,因為在扭曲的心靈下,矜貴變成了對別人的傲慢。
他就是個瘋子。
低頭,就着帶血的指尖滑過光腦,季維時微笑着發出消息,
——去1區把契合劑拿回來。
他慢慢走近,沈不棄正好戴完戒指,一擡頭就看到他。
心裏隐秘地升起一些喜悅。
即使有什麽東西緊繃着,他也想慶幸,慶幸自己昨天沒有分手。
看到阿時就是會很開心。
他原本因為趙迩哭着說手上受傷戴不上戒指,非讓他幫她的煩躁之感消散了點。
本來,他對這些也沒有很在意。
夕陽下,青年黑眸溫柔:“回家了,男朋友。”
半邊天都是黑的,但沈不棄卻覺得他在發光。
他敏銳地看到季維時指尖的血滴,心裏也跟着滴了血。
輕輕拿過玫瑰花,他想,以後都不要養玫瑰了。
他只要阿時這一枝玫瑰花就夠了。
他不想分手了。
老板說的對,自私的人會過得開心一點。
可是回家的路上,當季維時主動提起昨晚的問題時:
“小憶,你真的要分手嗎?”
沈不棄感覺疼痛從胸口處快速蔓延,理智壓下了本就微弱的情感。
他暗罵自己怎麽可以這樣呢。
阿時在7區是很危險的,而且阿時并不愛他,他也不愛阿時,他怎麽能這樣想呢。
為了自己的快樂讓阿時難受,實在不應該。
于是他繃着臉點了點頭:“對,我們應該分手。”
“哦,”季維時笑着點點頭,天邊出了彎月,一輪清揚在青年黑眸底,他笑容到不了月亮盡頭。
彎唇道:
“怎麽辦啊,我覺得我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