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沈不棄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做的夢更是長到仿佛一段人生。
在夢裏,還是上次的場景,那個男子坐到了窗邊流淚,透過玻璃的光影微弱,照得他身形瘦削。
沈不棄看着看着,也莫名的難過,旁邊還有一個黑發的小姑娘,小姑娘的臉倒是模模糊糊能看清楚一點,黑色大眼睛,臉頰白裏透着粉,喊他的聲音軟軟的,卻帶着萬千尾調:
“哥,嗚咱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父親了?”
沈不棄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在做夢了,他怎麽會有妹妹呢?
從他有印象起,他就是一個孤兒,父母留給他的紀念品都少得可憐,一個璎珞刻了個歪歪扭扭的“沈憶”,婆婆心疼,覺得要抛下過往,起了個“不棄”,他的小名就是沈憶了。
沈不棄無所謂,但在這夢裏他卻格外感性,摟着旁邊的小姑娘,握着她的手說:“不要怕,我和爸爸都還在。”
然後一切都變得走馬觀花,夢裏場景跳轉得太快,他忽然就到了一件類似密室的地方,這裏沒有那個男人了,只剩他和“妹妹”。
這裏寂靜如夜,不見底的沉溺着恐懼。
“噠噠噠”清脆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越來越近……
他猛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一睜眼,季維時那張精致昳麗的面容就在旁邊,見他醒了,朝他盈盈一笑,扶着他坐起:“來喝水。”
送到唇邊的水溫度正好,沈不棄還沒從剛剛的夢裏回過神,下意識聽話地咽下去,發現水裏甜滋滋的。
他朝季維時眨眼,季維時眼眶的紅還沒消下去,輕輕摟着他:“加了蜂蜜,好喝嗎?好喝我讓秋水多送點來。”
當然好喝,水甜而不膩,那甜卻不止是在舌尖,而是慢悠悠蕩到喉嚨,一路順到了心口,他弄不清現在的狀況,身體上還殘存痛苦,理智上還殘存惡心。
但微弱的被沖開的情感告訴他,他現在很高興。
季維時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想法,長臂一伸,緊緊抱着沈不棄,嗓音發顫:“不要怕,我在我在。”
沈不棄沒有害怕,但他的确很想抱着旁邊的人。
他知道阿時應該也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和挨揍一樣,那應該是很不堪,很痛苦的回憶。
但再往深裏說,他卻又不懂了。
他在學校讀書只學了怎麽和機甲打交道。
雖然有偶爾的生理和心理課,但他仿佛都缺了這方面的思想,腦袋空空地聽完,又腦袋空空地回去修機甲。
一起讀書的同學裏,他修機甲造機甲都是最好的,但是去別的區深造的名單裏卻沒有他,他注定沒法成為一個靠着學業拜托泥沼的人。
那時候他不太懂,而老板恰如其分地出現,告訴他:“因為人情世故。”
沈不棄搖頭,老板就笑了笑,從頭開始教他,一點點教。
他學不會,老板也不強求,問他要不要跟着自己幹活。
沈不棄說好,在老板那裏沒有人情世故,還有很多錢,他一做就是好多年。
他只是常常讀不明白老板綠色的眸子裏,那悠遠的情感。
就像現在,他看不透季維時那漆黑如墨的眼眸裏,洶湧的、翻滾的情感究竟是什麽。
或許那就是愛。
但他從來不能确認。
幸好季維時終于肯開口幫助他确認,瘋了一樣地,季維時抱着抱着就低頭去親吻他,唇齒那麽溫柔,锢在他腰上的手卻收得死緊,他說:“我愛你,小憶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沈不棄幾乎窒息了,唔唔說着他聽到了,然後所有的聲音都傾注在這個吻裏。
他好像到了雲間,身上輕飄飄的,靈魂都在飛揚。
親完季維時抱着他去吃飯,沈不棄覺得阿時大概産生了一些誤會。
不過他并不想解釋,因為他覺得一切都很好,都恢複到了昨天他想要的狀态。
季維時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不去工作了,沈不棄想了想,為難地搖搖頭:“老板說他要去出差,我得幫他看店。”
他還在糾結,同樣小心翼翼去看季維時的表情,大有如果季維時說不行他就不去了的趨勢,所幸季維時并沒有那麽做,他只是曲線救國,點點頭:
“那明天再去,今天先休息休息,以後我也想去你那裏上班好不好呀?”
沈不棄看着他,說不上來哪裏奇怪,他覺得自己奇怪,世界也奇怪。
他說:“好,明天再去,應該可以吧。”
季維時眼角微彎,“好,那我們吃完飯要去外邊玩嗎?”
沈不棄還有些為丢失的八音盒悶悶不樂,聽他提出要求,連忙點頭:“可以,我都行。”
真是哪哪都奇怪,卻又哪哪都說不出來。
今天開機甲來的人不是祁秋水,沈不棄不認識他,也看不清他的臉。
不過這并不重要,季維時牽着他的手往上走了幾階。
他被掌心的溫度安撫着,幾日來的驚惶不安與搖擺不定,此刻敲下定錘。
陳聲修自己上了駕駛室,往後瞥了幾眼,這幾天祁秋水被秦澈特調去了1區,這些事都是他做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後邊兩個人發生了什麽事。
可他比祁秋水還懂保命,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機甲從4區自己留存在7區的空間門安全駛出,又到了浩瀚星域,沈不棄趴在舷窗上看了一會兒,但他對星星的名字了解甚少。
季維時挨個給他介紹,恍惚間,他們仿佛還是第一次去別的區。
也是這樣,慢慢地欣賞星海。
瑰麗的星辰點點,沈不棄覺得這樣也挺好的,看來阿時其實是能離開的,不過他并不想而已。
至于這不想的原因,原先他不敢猜測,現在卻也模模糊糊明白了,和自己有關系。
眼前是夜幕之上的繁星璀璨,耳畔卻傳來溫熱的氣息陣陣,季維時湊到他旁邊說:“小憶,我有個東西想給你。”
沈不棄點頭去看,左手無名指上已經套上了一枚銀戒,戒指上鑲嵌的紫色鑽石那麽熟悉。
他眨眨眼,季維時已經在笑:“認得嗎?”
怎麽會不認得,這就是他珍藏的那塊紫燧石。
但是他明明沒有做成就擱置了……
季維時握着他戴了戒指的那只手,放到自己臉龐,紫燧石貼着舷窗發出淡淡光芒。
他說:“我那天去接你的時候看到了,看到就拿走了,結果你都沒發現……”
他刻意放軟的聲音跟有小勾子似的,掃在沈不棄心口,癢啊軟啊的感覺一股腦湧上。
沈不棄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實記不太清什麽時候就不管這塊紫燧石了,不過讓他驚嘆的是,阿時竟然也會做戒指。
還做得很漂亮,他沒抽回手,而是把臉湊近了一點,那戒指樣式不算繁複,但絕對也不簡單,花紋勾連描出一只蝴蝶,蝶翼上印了“SY”,應當是沈憶。
沈不棄怎麽看怎麽喜歡,窗外飄過一顆小行星,亮得過分。
他已經離季維時太近,近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親了上去。
饒是他常年沒表情的臉上都出現了些許緋紅,這親得也太密集了,他覺得自己心髒都要承受不住了,每天迸出一點新火星。
仿佛要燃起來什麽陌生的東西。
那吻淺嘗辄止,季維時看着他,滿目虔誠:“小憶,我們結婚吧,我喜歡你,我好愛你。”
沈不棄愣住了,他想起來老板說的,談戀愛才能結婚,才能一直在一起。
那現在,他是不是可以和季維時一直在一起了?
願望實現得太突然,他忙不疊點頭,深黑的眸劃過幾點亮光。
季維時彎着唇,眼底卻是水霧蒸騰:“小憶,以後我來保護你,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畜生的,我一定會查出來那是誰的。”
沈不棄知道他說的是昨天那個人,他覺得有些為難。
在他眼裏,這個事和挨揍是差不多的,阿時的報複手段呢,也應當只有打回去這一樣。
可是他平時打架就是為了不挨揍,如果都挨揍了再打回去不是白費功夫嗎?
所以剛讀書的時候,他經常挨揍,但從不報仇,只是別人會發現越來越難能贏他,後來再沒人能打得過他,沈不棄就不用挨揍了。
從他看來,挨完揍再去打架是本末倒置。
可這些話,他雖然不懂,卻也明白是萬萬不能和眸裏煙雲霧繞的季維時說的。
他只是囑咐道:“阿時,你不要……呃嗯,不要打架。”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囑托了。
季維時定定地望着他,笑意不達眼底,說好。
轉頭又去給他介紹外邊的星海,4區離7區很遠,跨域飛行是沒有時間觀念的,沈不棄沒過多久就覺得好困好累。
季維時摟着他在床上休息,聽到綿長的呼吸聲才慢慢退出來。
推門進入駕駛室,他開門見山,繃着冷峻的臉,“你看到了嗎?”
陳聲修打開自動駕駛模式,揭下面罩,點頭道:“沒想到祁秋水真的能查到聯盟游樂園的設計師。”
他們談論的是一件事,剛剛,光腦上傳來祁秋水的消息,是一份人物介紹。
卡斯珀——聯盟游樂園設計師,2區S級審判者,保密級科研工作者。
上邊并沒有挂照片,只講他的事跡,這個人還真是能折騰,在2區研發完全性別契合劑,又跑到6區設計游樂園。
如果不是站在對立面上,季維時都想為他拍手叫絕了。
資料寫得還算清楚,他唯一好奇的是,這位偉大的“科研工作者”怎麽偏偏要把這支契合劑送到他手上。
他斜靠在駕駛位上,淡漠問道:“陳聲修,你覺得,他是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