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神

第07章 大神

5月26日上午11點。

石港市上灣區護林路19號缤紛酒店。

酒店門口擺着一塊黑板，用熒光筆寫着“歡迎各位作者參加十六屆作者小會”。

沒帶備用眼鏡的孟醒時還有些不太習慣裸眼狀态，稍微眯了眯眼，走進了酒店。

“閱心”包下了酒店一樓的書香廳，提供了茶果飲料和筆記本電腦，不過大部分作者也會帶自己的筆記本過來，方便交流過程中有了靈感快速碼字。

——不過以孟醒時過去參加的作者小會來看，大部分電腦只會變成累贅和游戲本。

孟醒時眯着眼睛辨認廳門牌，經過一面屏風時沒注意看路，一頭險些撞到了別人身上。

對方在孟醒時撞上來之前就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孟醒時回過神，一邊反省自己應該去配一副新眼鏡一邊向對方道歉。

他那副金絲眼鏡用了兩年，其實已經用出感情。要不是當時沒東西可以換，他真不舍得換出去。

不過配眼鏡可以放在明天，這樣還有理由再拖一天……

這樣想着，孟醒時擡起頭，看到了自己道歉的對象。

眼前的青年身高足有一米九，穿着寬松的深色休閑襯衣，領口的扣子一絲不茍地全扣上，和當前的天氣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嘴唇薄長微翹，鼻梁高挺，尤其一雙漂亮狹長的眼眸讓整張臉顯得儒雅又貴氣，藏在淺茶色鏡片背後少了幾分鋒芒，多了些神秘。

驚嘆對方是個帥哥的同時，孟醒時的注意力很快被對方鼻梁上的圓框金絲眼鏡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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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那副金絲眼鏡鏡片是無色的，但看這個帥哥的扮相，又覺得有色鏡片好像少了幾分斯文敗類感，更凸顯張揚帥氣。

不過也許是顏值的影響。孟醒時禮貌地收回視線，打算回頭去眼鏡店裏的時候再試。

差點被撞到的青年放下手，打量了一下孟醒時，薄唇微彎：“是來參加作者小會的？”

孟醒時點點頭：“你也是？”

青年笑了笑：“對。在這邊。”

說完輕輕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孟醒時跟在青年身後，內心嘀咕起來：看對方的氣質不像編輯或者工作人員，難道是作者？

但他們那個編輯組的人孟醒時都蠻熟的，雖然大部分沒見過面，但大家的氣質很類似，不是沙雕就是陰暗沙雕，再不然就是暴躁沙雕。

眼前這人倒像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進了書香廳，已經有七八個人抱着筆記本聚攏在一起，全神貫注地盯着屏幕，沒注意有人進來，只時不時發出興奮的聲音：

“你gank他啊！跑什麽跑！”

“隊友呢？隊友救一下啊！”

……就知道這群人湊在一起只會打游戲。孟醒時腹诽了一句。

身邊的青年指了指另一邊角落的沙發：“那邊有零食和空電腦，去那邊坐吧。”

孟醒時過來的本意是逃避碼字、打聽情報加蹭吃蹭喝，樂得如此，痛快地坐到單人沙發上，“咔嚓咔嚓”嗑起了瓜子。

他左右看了看，沒看到熟悉的編輯身影，才想起來他的責編已經換了，不由得向身邊的青年打聽：“你知道哪個是編輯嗎？”

青年坐在沙發另一側，聞言再次彎了彎唇：“編輯去接幾個沒找到路的作者了。”

孟醒時随手拿起一個橘子，很自來熟地跟身邊的人道：“不是說今天有大神會來嗎，你知道是誰嗎？”

青年回答：“聽說是渡千波。”

“哇哦，還真是大神。”孟醒時有些詫異，“這種大佬怎麽會莅臨我們這樣的小聚會？”

青年略微沉思：“也許是因為他也住在石港市？”

參加作者小會的基本都是本市人或者臨近城市，大部分兼職作者沒空跑遠門，專職作者又不愛出遠門，不太會跑很遠參加聚會。

孟醒時丢了一瓣橘子進嘴：“大神有這麽平易近人嗎——哇，好酸！”

青年唇角又彎了彎，遞給他一瓶果汁：“你以為大神都是什麽樣？”

“不說高冷吧，至少也不會很主動。”孟醒時依照邏輯推論，“人紅是非多。而且我記得渡千波一年365天從不斷更，日更新沒掉下過六千，逢周末節假日必加更，哪有空到處玩？”

青年稍微挑起一邊眉毛：“你對他很了解？”

“呵呵。”孟醒時用兩個字表達了自己的心酸。

高産、穩定、從不爛尾也不坑的優秀作者，勢必會成為粉絲吹捧乃至拉踩的重點比較對象。

很不幸，不斷更則以一斷更就坑的孟醒時就是被踩的那個。

不光是讀者，連他的編輯都經常會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讓他學學隔壁大神。

久而久之，“渡千波”在孟醒時這裏已經是 “別人家的孩子”一樣的存在了。

當然，孟醒時臉皮厚心态好，只有一丢丢沒底氣的不服。

——說起來他的新編輯不知道到位了沒有，希望新編輯不要拿他跟渡千波比較了。

吃着零食瓜子水果，孟醒時和身邊新認識的朋友聊得非常愉快。

這位帥哥話不多，但交流的時候眼睛會從淺茶色鏡片後專注地凝視着人，讓人覺得他在認真傾聽，孟醒時不知不覺就話多起來，援對方為知己。

聊了好一會，孟醒時想起自己這次來的另一個目的：“對了，你知道最近有沒有哪些作者突然開始填陳年老坑嗎？”

青年聽得很專注，深褐色的眸子微動：“閱心最近有填坑活動？”

“沒有，只是我個人有點好奇。”

青年認真思索片刻：“我只知道‘墨寶’回來填了去年的坑，不過還沒填完，別的就不清楚了。”

“墨寶”是閱心軍事小說板塊的駐站作者，去年因為劇情走向引起争議被讀者追着罵，受不了壓力宣布解約跑路。

孟醒時和軍事小說版本完全不熟，只隐約聽過這件事，默默記在心裏，打算回頭去打聽一下那個作者的聯系方式。

想到這裏，孟醒時忽然意識到自己和身邊這位帥哥侃半天大山太痛快以至于都沒問對方的筆名，實在是太不禮貌。

他一向有錯立改：“不好意思都忘了自我介紹，我筆名是‘醉後星河’，你是？”

聽到“醉後星河”這個名字，青年漂亮的深褐色眼眸輕輕眯了起來，深深地掃了他一眼，薄唇彎起的弧度更甚：“久仰大名。”

孟醒時剛在內心嘀咕了一句“我哪來的大名久仰”，就聽到青年微笑着繼續道，“我叫顏眠舟，筆名是渡千波。”

孟醒時：“……”

他還沒來得及震驚跟自己聊了半天的好兄弟就是今天特邀來的大神，也沒來得及費解怎麽有人線下見面報真名，就聽到自己的手機裏傳來了清脆的“哇哦”聲。

他本能地捂住了手機。

顏眠舟目光跟着落在孟醒時的手上。

孟醒時輕咳一聲：“不好生意，來了個電話，我出去一下。”

顏眠舟微微一笑表示不介意。

孟醒時趕緊捂着手機離開書香廳，一頭鑽進了廁所隔間，這才松開手機。

手機屏幕自動亮起，秦馥的臉出現在屏幕裏。

孟醒時的臉皮抽動了一下，小聲問：“你怎麽跟來了？”

秦馥沒有從屏幕裏鑽出來，笑吟吟地道：“我們不放心爸爸一個人在外面，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

孟醒時當然不信。不過他奈何不了能躲在手機裏的厲鬼，只能無奈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你跟着就跟着，有人的時候能不能不出聲？”

“一般情況下我都忍得住。只是那個男人身上有對我很強烈的壓迫力，說明他完成過很多個完整的世界的創作，我出于好奇用爸爸手機搜索了一下。”秦馥嘆口氣，“對方居然是完——全——不——坑的大神作者，實在令人羨慕。”

說到這裏，秦馥忍不住搖搖頭，再度嘆口氣，“別人家的爸爸。”

孟醒時假裝沒聽到秦馥的重音，表情嚴肅地道：“我正要向他請教一下填坑的訣竅和思路，這關系到之後填坑的效率，你不要打擾我們。”

假的。

秦馥用懷疑的眼神掃了他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麽，只挑挑眉捂住嘴，消失在手機裏。

孟醒時無聲松口氣。

又混過去了。

他推開門走出廁所，剛好碰見之前見過面的“雲中”。

“雲中”是個二十來歲的大學生，很意外地看到孟醒時：“星河？你真來了啊？我還以為你開玩笑的。”

孟醒時拍拍他的肩膀：“蹭吃蹭喝為什麽不來？編輯來了嗎？”

“來了。”“雲中”先回答了孟醒時的問題，看孟醒時跟他揮手離開廁所，又看了看敞開的隔間門，表情逐漸變得古怪：

——醉後星河上完廁所沒洗手！

……

回到書香廳，之前玩游戲的人都坐到了沙發那邊，圍着顏眠舟和另一個年輕女性。

孟醒時直覺那就是他們的新編輯，下意識從外貌估量了一下對方的性格：

幹脆利落的短發、看不出化沒化妝至少不是濃妝的面容、堅定昂揚的眼神都證明了對方的身份——一個剛畢業、尚未被上班污染過的清澈大學生。

孟醒時忍不住咂了一下嘴。

他可以預見他們的新編輯必然雄心萬丈想要幹出一番事業。對于其他作者而言，這代表和編輯打交道的流程效率會提升不少，但對他這種挖坑不填的來說就意味着麻煩。

新編輯朝氣蓬勃的嗓音正在介紹顏眠舟：“……‘渡千波’老師應該不用我多介紹了，非常感謝老師能參加這次作者小會！”

顏眠舟摘下了淺茶色金絲眼鏡，完全露出漂亮的眼眸，笑道：“叫老師就不用了，叫名字或者筆名都可以。我只是在家碼字太無聊所以出來散散心，沒什麽大不了的。”

見顏眠舟沒什麽架子，圍觀的幾個小作者頓時高興地上前求簽名——他們都是“渡千波”的書粉。

孟醒時看着被書粉圍繞的顏眠舟，摸了摸下巴。

他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他的文倒是也有基本火過，但如果他被書粉圍着，那些書粉肯定是舉着菜刀威脅他填坑。

編輯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他身邊：“醉後星河？”

孟醒時不意外編輯能認出自己：“編輯？”

編輯點點頭：“我叫崔束束，希望以後我們搭檔合作愉快。”

孟醒時禮貌地跟小崔編輯握了握手，随後毫不意外地聽到小崔編輯問：“方不方便問一問，你最近有沒有打算填坑？”

就知道。孟醒時呵呵一笑：“也許。”

小崔編輯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忽然嚴肅地道：“我猜，你現在肯定在想，我一定會舉渡千波老師的例子督促你填坑。不過這種說法肯定會招你反感，所以我打算換個方法。”

孟醒時真的有點好奇：“什麽方法？”

小崔編輯認真鄭重地道：“還沒想好。”

“……”

“要足夠了解才能針對性下藥方。”小崔編輯點點頭，表情依舊嚴肅，“這次是先給你下個戰書，你且等着。”

“……”孟醒時有種微妙的複雜感。

雖然小崔編輯的話像威脅，但孟醒時經歷過不孝子女們的菜刀與厲鬼威脅後，對此已經心如止水。

……

等見到大佬的新鮮感過去，大家又聚在一起打游戲，孟醒時才和熟人們的閑扯中拔出，坐到了顏眠舟的身邊。

顏眠舟已經重新帶上了金絲眼鏡，神色如常地将最後一份簽名遞給一個書粉，但沒有扣上簽字筆，調轉頭遞給了孟醒時。

孟醒時忍不住有點樂：“要給我簽名嗎？”

顏眠舟薄唇微微彎起：“不，是想請你給我簽個名。”

孟醒時：“……？”

“我是你的書粉，就是看了你寫的文，我才走上寫作之路的。”

孟醒時升騰起不好的預感，嘴角扯了扯，幹笑道：“想不到我居然有這麽偉大的影響。”

顏眠舟微笑着拿起空白本子遞過來，漂亮的深褐色眸子從淺茶色鏡片後凝視着孟醒時，語調不疾不徐，卻隐約有種微妙的壓迫感：“正因為看了你的文一直沒等到結局，我才下決心要自己寫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