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蕪蔭鎮（三）
第38章 蕪蔭鎮（三）
顏眠舟伏在床上, 語調倒是頗為輕松：“其實不算傷。按照洛宓的判斷，這是一種詛咒。嗯，幫我把藥膏塗在背上。”
孟醒時抿了抿唇, 想了想先去洗手間把手洗幹淨, 這才回來給顏眠舟上藥。
藥膏帶着一股幽香, 清冽襲人, 讓孟醒時想到了雪山中的銀蘭。
他将膏藥塗在指尖，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方才傷口出現的地方。
冰涼的藥膏沾染顏眠舟赤裸的後背時, 孟醒時感覺指下的肌膚微微一顫：“疼嗎？我輕點？”
黑夜中響起顏眠舟依然平穩的聲音：“不用。”
藥膏塗抹上去片刻，就亮起了冰藍色的光芒, 最後慢慢斂入顏眠舟體內。
顏眠舟吐了口氣, 繼續說明道：“當時希洛的攻擊确實被防禦法陣擋下了，但當就發現，希洛有給我留下詛咒……這個詛咒其實影響不是很大, 那幾天都是洛宓在嘗試各種方法幫我驅除詛咒。”
孟醒時快速回想自己給《弑神之路》加的巫妖設定，最後發現巫妖本身就是詛咒的集合體，如果他們不加控制, 觸碰他們的人都會中莫名其妙的詛咒。
他心裏一緊：“詛咒的壞處是什麽？”
顏眠舟搖搖頭：“在今天之前，這個詛咒僅僅是讓我感受到它的存在，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壞處。但洛宓說過，這個詛咒正在與我的身體結合，當它完全與我融合之後會發生什麽就不清楚了。”
孟醒時一怔：“剛才的傷口是第一次？”
“對。”顏眠舟語調微微上揚了些, “其實我有猜測, 我和希洛無冤無仇，他針對我的原因很可能在你身上。”
孟醒時聽得出來顏眠舟的意思不是責怪他而是分析情況, 按捺下道歉的沖動靜靜聆聽。
“所以我之前有在考慮，如果我和你接觸, 詛咒會不會有什麽變化。白天詛咒完全沒有動靜，我還以為是我想錯了，現在看來或許是因為不夠親近。”顏眠舟說到這裏微微頓了頓，旋即笑道，“還好我提前讓洛宓做了準備。”
Advertisement
孟醒時張了張嘴，稍微拉開了一點距離：“這個意思是我要和你保持距離？”
“如果只是為了讓詛咒不發動的話是這樣，但如果想要徹底拔除詛咒，恐怕還得醒醒幫忙。”顏眠舟坐起身，稍微按了按肩膀，眸子在黯淡的房間裏顯得明亮而柔和，“放心，不會有事的。”
孟醒時滿心愧疚：“說到底都是我連累了你……”
“不，我很高興。”顏眠舟難得打斷孟醒時的話，語調上揚，“不如說我非常感謝你。”
孟醒時一怔。
顏眠舟站起身，左右踱步一輪，站在孟醒時面前，“醒醒，你有沒有考慮過，為什麽目前只有我們兩個人身邊有文中世界？”
孟醒時仰起頭看着顏眠舟，不知道話題為什麽忽然跳到這上面來，呆了呆才跟上對方的節奏：“考慮過，但是完全沒有思路。”
他也試圖詢問星穰，但那個神秘的少年碰到這個問題就是一攤手說些“這要問你自己”之類的謎語。
想到這裏孟醒時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沒帶顏眠舟見過星穰。他只在最初和顏眠舟核對彼此情況時提過星穰的存在。
顏眠舟彎了彎唇：“我覺得所有的源頭都在你身上——包括我這些孩子們。”
“我？為什麽？”孟醒時瞬間把注意力放在顏眠舟的話裏。
“不好說，是一種直覺。”顏眠舟手指輕輕點着額頭，“這需要綜合其他情況分析，我們的情報掌握得還太少。但無論如何，都是醒醒你把這些超出我想象的事情帶到了我身邊。過去的人生中我從未想到過這些打破我慣有世界觀的神奇事情，也沒想到會有其他的世界存在……”
說到這裏，顏眠舟聲音停了停，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于激動，嗓音慢慢壓了下來，“包括詛咒在內所有的事情都讓我感到新鮮、驚喜，也讓我學到了很多，更有信心去描繪一個完整的世界。”
孟醒時看着顏眠舟依然明亮的眸子，內心愧疚中摻雜了些複雜：“眠舟，你的性格還挺……出人意料。”
他看得出顏眠舟不是為了讓他安心才這麽說，而是确實鐘愛這種未知的刺激感。
顏眠舟享受着了解、理解、體驗這些未知的、超自然的事物的過程。對他而言，詛咒帶來的身體的疼痛被這個過程的滿足感完全覆蓋。
凝視着顏眠舟那雙眼眸中少見的激烈與熱忱，孟醒時莫名感覺心中一顫，有些不敢直視地挪開了視線。
相比之下，自己好像一直都在被動地接受着這些事物給生活帶來的轉變。
或許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孟醒時抓了抓頭發：“但這個詛咒還是驅除比較好，誰知道希洛在打什麽主意。”
剛才那血刺呼啦的樣子還是有些驚悚。
顏眠舟并不反對：“回去之後我們一起去見一見洛宓。”
兩個人談妥之後，孟醒時放心不少。
恰好這時他們眼前驟然亮起——來電了。
空調重新開始吹冷風，孟醒時惬意地伸了個懶腰：“涼快。”
不過這一趟鬧騰下來，又是熱汗又是冷汗，之前的澡算是白洗了。
孟醒時看向顏眠舟：“眠舟你能洗澡嗎？”
“當然。”顏眠舟明白他的意思，“洛宓給的這個是靈藥，塗上去就生效了，不需要保持。你先洗還是我先洗？”
“你先吧。”孟醒時随口回答。
顏眠舟拿起浴巾去了浴室。孟醒時則把之前擦血的紙巾收拾了一下丢進了垃圾桶。
床單上沾了一點血跡，不過應該不影響……要是顏眠舟有潔癖，就換床睡。
這時忽然傳來了敲門聲：“爸爸，開門。”
孟醒時一邊擦着手上的藥膏一邊過去打開門：“藍藍？幹什麽？”
沈鑰藍還沒回答，已經看到孟醒時只穿短褲的樣子，頓時板起臉：“爸爸怎麽這麽不守男德？誰教你這麽穿的？”
孟醒時給了他一個爆栗：“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沈鑰藍捂着額頭鑽進門，委屈巴巴地道：“我實在擔心爸爸……顏眠舟呢？”
孟醒時指了指淋浴間。
“剛才停電，我聽到這邊好像有點吵。”沈鑰藍問，“爸爸這邊有出什麽事嗎？”
“我和眠舟在聊天而已。”
“眠舟……”沈鑰藍童稚的臉上露出牙酸的表情，走到兩人床邊，目光掠過床單上的血跡、垃圾桶裏成堆的衛生紙、還沒擰上的透明軟膏瓶子，臉上表情變得宛如被雷劈過。
他一把抓住孟醒時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孟醒時，眼眶裏逐漸凝聚出淚水，最後“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孟醒時：“……怎麽了這是？”
他把沈鑰藍抱起來坐在床邊，好聲好氣地安撫，聽沈鑰藍抽抽噎噎地說完，才哭笑不得地道：“這是眠舟身上因為詛咒導致傷口流的血。”
沈鑰藍一頓，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們玩這麽大？”
他的抽泣停了下來，喃喃道，“我開始同情顏眠舟了。”
孟醒時：“……你小子是不是欠揍？”
淋浴間的門打開，顏眠舟只系了一條浴巾走了出來，看看沈鑰藍又看看孟醒時，微微挑眉：“怎麽了？”
跟當事人解釋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孟醒時輕咳一聲：“藍藍睡糊塗了想爸爸。”
沈鑰藍哼了一聲，掙脫孟醒時的懷抱跳了下來。
他倒是看出來是個誤會，否則這兩人的态度肯定沒這麽大方——可惡，總覺得顏眠舟跟爸爸的關系越來越親近了！
沈鑰藍自覺自己身為這個家目前的長子有保護爸爸的責任，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最有可能拆散、又或者說加入他們這個家的半裸男人。
顏眠舟目光微微流轉，對他輕輕挑起了一邊眉毛。
沈鑰藍的臉又鼓了起來：這是挑釁吧！絕對是挑釁吧！
——但那又如何呢？現在我們才是一家人！
這麽一想，沈鑰藍頓時平靜下來，故意抱住孟醒時的胳膊，奶聲奶氣地道：“爸爸，回去的時候我們要不要去別的地方玩啊？”
孟醒時認真想了想，覺得詛咒的事越快解決越好：“不行，得先去眠舟家一趟。”
沈鑰藍一呆。
顏眠舟恰好笑吟吟地開口：“這件事估計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不如住到我家？藍藍他們也可以一起搬進來，大家熱鬧。”
孟醒時略猶豫，還是答應下來：“行，我回去跟秦馥他們商量一下。”
沈鑰藍不敢相信孟醒時就這麽答應了，下意識看向顏眠舟，再次從對方深褐色的眸子中看到了炫耀和挑釁。
這就是在爸爸心裏成熟、穩重、靠譜的大神作者！會跟小孩子較勁！沈鑰藍只恨自己沒扛着個攝像機，否則肯定把真面目拍下來發給爸爸看！
沈鑰藍回頭看了眼孟醒時，恨鐵不成鋼地又想哭一哭，腦內閃過了秦馥的叮囑——“點爸爸光靠鬧是沒用的，爸爸看上去随和，其實很有自己的主意。”
沈鑰藍眼珠轉了轉，換上了六歲孩子天真的面孔：“爸爸，顏叔叔的身材好好哦，爸爸要是也有的話，也許我們就有媽媽了。”
孟醒時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肚皮，幹笑一聲：“你爸我沒這個毅力鍛煉……再說，談戀愛哪是這一件事能決定的？”
顏眠舟眸光閃了閃，已經明白沈鑰藍在暗示什麽，頓時有些好笑。
他彎了彎唇：“住到家裏我們可以一起鍛煉，三樓有健身房。”
沈鑰藍的臉又氣得圓鼓鼓。
等沈鑰藍被打發回自己房間，孟醒時回過味來：“藍藍好像在跟你較勁？”
顏眠舟一邊慢悠悠地擦着身上的水一邊道：“小孩子嘛，随他去吧。”
他看向孟醒時，唇角微彎，“要再幫我吹一次頭發嗎？”
孟醒時毫不遲疑地搖頭：“不行，要是再近距離接觸，再觸發詛咒怎麽辦？還是保持詛咒安靜的狀态，回頭讓洛宓仔細看看再說。”
顏眠舟的笑容略微停滞在唇邊，快速若無其事地收起來：“确實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