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世界
第49章 世界
晚上顏眠舟回來時, 帶着裴火一起回來了。
沈鑰藍看到裴火便眼前一亮，興沖沖地撲進了裴火懷裏。
裴火抱十幾歲的沈鑰藍和抱四五歲的一樣輕松，還特意轉了個圈。
孟醒時無奈地道：“都多大了還要抱？裴火你也別太慣着他。”
“無妨。”裴火将沈鑰藍放下, 沉穩地回答, “兄長喜歡就好。”
沈鑰藍嘟囔道：“這個稱呼太古了, 你應該叫我哥哥！”
裴火沉默片刻：“還好。”
顏眠舟将遮陽傘挂在衣架上, 随手将領帶扯松，順口問：“今天的一萬字碼完了？”
這樣的天氣, 他依然穿着長袖襯衣，甚至還打了領帶, 汗水濡濕了領口與袖口, 甚至從發尾滴落，讓他看起來像剛淋了一場雨。
孟醒時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能不能不問這麽傷心的問題？”
他打雞血日萬之後，顏眠舟每天下班回來都會“關切”地問一句。
也虧顏眠舟督促, 孟醒時才能保持自己碼字的頻率。
顏眠舟悶笑一聲，解開襯衣的前兩顆扣子：“我去洗澡。”
等顏眠舟濕着頭發穿着浴衣出來，孟醒時迫不及待地問：“你看群了沒？”
“哪個群？”顏眠舟擦着頭發上的水, 抱歉地道，“我基本沒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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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時将沈銀砂也遇到了文中世界的事情說了一遍，還把自己要白石過去幫忙的安排也說了。
顏眠舟微怔，仔細想了想，頓時失笑：“沈銀砂應該不會受到傷害, 不過白石過去估計會幫倒忙。”
孟醒時疑惑：“為什麽？”
“沈銀砂最喜歡的角色是誰？”
孟醒時對沈銀砂了解不多, 遲疑了一下：“總不會是白石吧？”
顏眠舟颔首：“雖然現在還沒有定論，但文中世界的誕生跟創作者的心态有重要關系是可以推理出來的。我認為創作者越認真、文中世界誕生的可能性越高。”
孟醒時一點就通：“你該不會是想說沈銀砂那本黃文是以白石為原型寫的吧？”
顏眠舟笑了起來：“他說過, 他是白石的夢男。”
白石去和以白石為原型創作的黃文主角碰面和夢男作者碰面？孟醒時遲疑了一下：“應該不會發生什麽吧？”
他相信白石是個穩重的人。
“應該不會打起來。”顏眠舟看了眼手機，眉眼舒展開來, “嗯，開顏跟着一起去了，那更安全了。”
孟醒時松了口氣。
顏眠舟瞥了眼他的神情，略微沉吟之後道：“我以為你會不太高興。”
“啊？”孟醒時沒懂，“我不高興什麽？”
“我聽說有些作者不喜歡其他人YY自己的角色。”顏眠舟挑了挑眉，“尤其是純粹的黃文。”
孟醒時撓了撓頭：“啊是嗎？我倒是覺得還好，本質上就是同人嘛。我還是分得清原型角色和同人角色的。”
他轉而一想，“如果對方知道白石就是他的原型，會有什麽感想？”
“這要看具體的人。”顏眠舟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道，“比如裴火，對自己的原型就不太在意。”
裴火聽到他的名字轉過頭來，認同地颔首。
“但是江福就有些嫉妒原型，所以我很少會在他面前提《玄金冕》裏的角色。”顏眠舟笑道，“雖然我沒看過沈銀砂的那本黃文，不過可以推測一下那本文的主角大部分應該依托于白石的人設，對少部分進行了修改……你覺得是哪部分？”
孟醒時這次回答得很快：“那肯定是對沈銀砂自我帶入的角色的感情與欲望。”
顏眠舟颔首：“按你所說，那位文中世界的目标是用黃文中的play來報恩，可以窺見沈銀砂在寫文時必然是讓自己代入的角色和以白石為原型的角色相愛。”
沒想到孟醒時搖了搖頭：“這倒也未必。也有可能是被強迫、被調教……呃，不，不是說我。相愛互相配合性癖是表界的玩法，裏界花得多了，反正幻想不會真的受傷。”
這是孟醒時基于沈銀砂的反應的判斷。
見顏眠舟略帶驚訝的表情，孟醒時反而更驚訝：“你沒看過類似的嗎？”
顏眠舟靜默片刻，回答道：“我家教比較嚴，家裏禁止我接觸所有類似的東西。後來開始寫作之後也基本找資料和優秀的小說填充自己。”
竟然有人二十多歲了沒接觸過這些？孟醒時震驚了，很想問顏眠舟自我獎勵的時候難道都是憑空幻想嗎——不過這個問題太私密，孟醒時不好意思問出口，只能誇獎道：“眠舟是我見過最清純的男人。”
顏眠舟挑起一邊眉毛，感覺孟醒時在嘲笑他。
不過他什麽都沒說，繼續剛才的話題：“不論是哪種，文中世界對創作者的執着與占有欲是不會變的，你猜當他看到原型的白石會有什麽感想？”
孟醒時默然：“嫉妒……沈銀砂不會有事吧？”
顏眠舟看了眼手機，笑道：“那邊已經結束了，對方——嗯，叫白岩——與沈銀砂達成了和解，會用正常人報恩的方式與沈銀砂相處，條件是沈銀砂要解決他的住處與三餐。”
按理說小說成精應該不需要吃人類的三餐，不過考慮到白岩是以白石這個饕餮胃口為原型，貪吃也理所當然。
孟醒時多少放心了一點：“那我給沈銀砂留言叮囑一下。”
顏眠舟沒有阻攔，只是提醒道：“這畢竟是他們父子的事情，不要過多幹涉。沈銀砂有需要向我們求助另說。”
孟醒時點點頭：“我知道。”
……
和沈銀砂聊過之後，孟醒時完全不擔心了。
沈銀砂已經脫離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對自己和白岩的事情随口提了兩句，開始追問白石是不是《我菜刀也胃腸不利》的主角。
【醉後星河】：“是，你想幹什麽？”
【巧心】：“哎，這個……”
【巧心】：“以後你管我叫兄弟，我管你叫爸，咱們各論各的！”
【醉後星河】：“……想都別想，我沒你這種不孝子。”
【巧心】：“嗚嗚。”
【醉後星河】：“你還是小心點你兒子，對別人發騷小心他變病嬌。”
【巧心】：“已經跟他談妥了！那是他認知錯誤，已經在糾正了。我兒子乖得很，你別亂說啊。”
孟醒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得知沈銀砂居然已經從白石那裏要到了電話號碼，孟醒時不禁有些擔憂：他不會真的多個兒媳婦、不，是兒婿吧？
但孩子的戀情他應該幹涉嗎？孟醒時又陷入了兩難之境。而且他能怎麽幹涉，拿一疊錢砸在沈銀砂面前讓他離開白石？不，更有可能是沈銀砂給他砸一疊錢讓他同意……
孟醒時這一糾結差點失眠，第二天快中午了才頂着黑眼圈起床。
顏眠舟坐在沙發上喝着茶敲着電腦，對他微笑舉杯：“早。”
孟醒時打了個哈欠，疑惑地道：“今天不上班？”
“嗯，劇本讨論告一個段落了，編劇們放了兩天假。”顏眠舟放下茶杯，“剛好精修一下最近的稿子——你今天要出門？”
“嗯，去國家圖書館。”
《書裏什麽都有》進度過半之後，男女主之間的情感拉扯進入了相對穩定的階段，孟醒時打算在這一段加入雙方彼此在學業事業上的奮鬥。設定沈鑰藍是學霸，雖然不需要詳細去寫真正專業的那些知識，但是什麽都不寫會讓學霸設定過于虛浮，所以孟醒時打算去查閱一些相關專業的書籍。
這部分資料其實孟醒時當年開文之前有收集，奈何換電腦之後都丢光了。
顏眠舟并未要求一起行動，只提醒道：“帶上藍藍，注意安全。”
“去圖書館的話……”孟醒時不是很想帶沈鑰藍，但想想希洛現在可能已經在帝都某個地方準備演唱會了，沒有拒絕。
沈鑰藍滿意地點點頭。
來帝都之後他對顏眠舟親近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顏眠舟忙于工作不再天天跟爸爸黏在一起，還會很大方地提醒爸爸帶着自己。
顏眠舟目光在沈鑰藍臉上一掃就知道他在想什麽，笑着搖搖頭。
……
沈鑰藍有一點好處，就是遵循了原著的學霸人設，枯燥晦澀的資料對他來說如同甘霖，一頭紮進圖書館如饑似渴，比孟醒時還要專注。
孟醒時在圖書館電腦上篩選了一下要看的書，借了兩本才翻開第一本，就感覺手機震動了起來。
他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孟醒時想了想，去了洗手間接通：“喂？哪位？”
電話那邊傳來了冷冰冰質感的少年聲線：“尊敬的父親，好久不見。”
孟醒時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才反應過來，捏緊了手機：“希洛？”
希洛的聲音依然冰冷：“想和我商量什麽？”
這電話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孟醒時定了定神，不打算放棄與希洛和談的機會：“我打算修改《弑神之路》的結局。”
一聲嗤笑從手機另一邊傳來：“這就是你想了這麽久的解決我的辦法？”
“不是解決。”孟醒時聲音沉了沉，“我搞明白了一些事情：所謂創作中蘊含的情感是什麽，一個結局到底是我描繪的故事裏自然而然導向的結果，還是創作者強行摻雜的個人觀點扭曲出來的結果。”
希洛沉默了兩秒，語調依然帶着嘲諷：“那又如何？即便你現在改掉那些設定和那個愚蠢的結局，也不會影響我，僅僅只是誕生一個平行世界。”
“對，所以是在原來的結局上改寫的。”孟醒時放緩了聲音，“原來的設定不會變化，世界毀滅也無法避免，但可以保留一顆種子——就是萊茵。”
“呵，種子？”希洛諷刺地道，“你不會以為你讓那個蠢貨活下來，就能讓我心軟吧？更何況世界毀滅了，他一個人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并不是萊茵一個人活下來，而是萊茵作為整個世界的種子活下來。”孟醒時糾正道，“我只是有這個思路，具體怎麽安排還要琢磨。”
希洛冷笑道：“所以呢？你送那些難吃的蛋糕給我，就是想告訴我你還在準備？要是真有誠意，就該把結局直接更新上去再來找我。”
孟醒時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想先跟你道個歉。”
電話那邊寂然無聲。
“也許我不是一個好的創作者，擔不起你們的‘父親’，但我希望能盡力去彌補。”孟醒時仰起頭，透過廁所的窗戶看向被局限在方格內的天空，輕輕地道，“我并不奢望能立刻和你化幹戈為玉帛，我只是希望你暫停你的腳步等一等。”
這是孟醒時想要聯系希洛的最重要的原因。原著的希洛偏激又瘋狂，在某些事情上很有耐心，但有時候又急躁得一刻都停不下來。
孟醒時很怕希洛會孤注一擲。
并不只是擔心自己受傷害，更擔心希洛的孤注一擲是飛蛾撲火——倘若希洛消失了，他連彌補的機會都沒了。
這一次手機那邊長久地沉默了下來，最後只傳來兩個輕飄飄的一句話：“你看錯人了。”
孟醒時一愣，電話已經挂斷了。
看錯人了是什麽意思？
希洛在意的東西和他想的不一樣嗎？
孟醒時困惑地擡起頭，随後看到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時變成了血紅色。
……
沈鑰藍倏然擡起頭，眼眸中閃過一絲震驚：“爸爸？”
他失去了對爸爸的感應。
作為一本校園戀愛文，他确實沒法在現實世界動用多少超自然能力，但不代表作為文中世界的他很弱。
一直在融入這個世界的沈鑰藍能随時感應到孟醒時的位置，在距離不遠的情況下，甚至可以直接展開世界領域，把孟醒時拉入自己的世界保護。
但就在剛才，孟醒時的氣息消失了！
這只有一種可能——
“希洛就在這裏！”沈鑰藍的瞳孔中微微閃爍起一絲淺金色的光芒，眯起眼睛看向了圖書館內的人群。
無形的力量快速掠過，覆蓋了整座圖書館。
燈光忽然閃了閃。
所有人都沒察覺發生了什麽。
但有個人還完書打算離開的時候，卻發現圖書館的感應門沒有自動打開。
此刻如果他強行離開圖書館，就會發現外面不是熟悉的帝都街道，還是一片虛幻的線條，仿佛整個圖書館被丢到了另一個尚未完成的世界中。
……
孟醒時離開廁所，看到外面已經不是圖書館，而是如同中世紀歐洲的大禮堂。
禮堂內站滿了穿着晚禮服、頭戴假發的男男女女，但仔細看就會發現他們面色蒼白如屍體，眼珠青黑無神，指甲尖銳鋒利，動作也僵硬無比。
都是活屍。
孟醒時感覺自己的心跳驟然停了幾秒。
他很想說一句“打擾了”然後重新回到廁所，但廁所幾個隔間內也出現了拍門聲——孟醒時不是很想猜測那裏面都是什麽。
孟醒時輕輕咬了一下舌尖讓自己清醒一點，試圖冷靜分析：這裏顯然不是正常的世界，看風格像《弑神之路》裏希洛的宮殿……難道他被拉到希洛的世界裏了？
如果真是這樣，希洛就算玩死他，現實中的人也不會發覺……
但希洛現在沒有出現。
——為什麽希洛突然發難？為什麽動用了世界權柄卻只是把他拉進來、沒有立刻對他出手？
這些疑惑在孟醒時腦內繞了幾圈，慢慢沉澱下去。他再次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離開廁所，沿着牆邊盡量緩慢地繞向了像是大門的地方。
這些活屍像失去了操控的提線木偶，只會機械地在原地走動，完全沒有察覺孟醒時的存在。
孟醒時稍微松了口氣，忍耐住恐懼與焦躁，慢慢繞到大門，随後加快腳步跑了起來。
這一段長長的隧道黑暗深邃，孟醒時時不時感覺自己踩在什麽會動的東西上，不敢猜測是什麽，只能氣喘籲籲地盡快跑。
——回頭真得開始健身了，這才跑了幾步路就喘起來了……要是能練出顏眠舟那種體格就好了。孟醒時腦內不合時宜地閃過了這個念頭。
當他終于沖出光明的時候，臉上的欣喜還未完全綻放，便凝固在了原地。
面前是一片荒蕪遼闊的雪原，但冰雪已經被死亡染成了黑與紅的顏色，到處都橫着不同種族、不同職業的屍體與碎裂的武器。
這些屍體與武器上都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掩蓋了死亡的驚悚與悲涼。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雪原各處都長出了鮮嫩的蘑菇，無風自動、搖搖擺擺，讓整個畫面看起來又滑稽又詭異。
寂靜的雪原中，頭發如雪一般潔白的希洛站在一片空地上，一雙鮮血般的瞳孔冷漠地凝視着孟醒時。
他的身邊是一位一身銀白盔甲的騎士，手持鑲嵌黃金的魔法長劍指向希洛，騎在一條黃金龍的背上，看起來英武霸氣。
一切都像被按了暫停鍵，連雪花都凝固在半空。
孟醒時知道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弑神之路》大結局之前的混戰之地，榮耀雪原。
萊茵将在這裏斬殺希洛，踏過希洛的血走入至高神殿，得知可笑又殘忍的真相。
孟醒時微微吐了口氣，發現自己居然冷靜了下來。
——希洛是想在這裏殺掉他，滿足一些儀式感？
當他擡起頭與希洛對視時，發現希洛鮮紅的瞳孔中居然沒什麽情緒，深沉如一口枯井。
但希洛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就這麽靜靜地盯着孟醒時。
孟醒時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搓了搓凍得發冷的手背，正想說點什麽打破這種古怪的沉默，忽然發現漫天凝固的雪花動了起來。
那些雪花聚攏在一起，變成一柄鋒銳的冰雪長劍，對着孟醒時當頭狠狠劈了下來！
孟醒時眼眸一凝，大腦內一片空白。他內心有個聲音在吶喊讓他快跑，但兩腿像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任由他眼睜睜看着那柄能把他劈成肉醬的長劍砸了下來。
這時，孟醒時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了一陣暖意。
冰雪長劍在他面前忽然消融成水，化作點點雨水灑落在地。
孟醒時下意識轉過身看向了身後。
方才的中世紀歐洲宮殿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一座富麗堂皇的中式皇宮，琉璃磚瓦流光溢彩、朱紅牆壁端莊大氣、青磚白玉堆疊成寬闊的大道，尊貴與霸氣交融在一起，霸道地強行侵占着雪原枯寂的景色。
孟醒時仰起頭，隐約看到這座富貴的皇宮中央最高的宮殿前的丹陛之上，站着一個頭頂十二旒冕、身穿玄金長袍的模糊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