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法典(十八)
第65章 法典(十八)
夜晚的寂靜與黑暗只屬于那些連點亮一盞油燈都需要反複斟酌,全家一個月的花銷加起來可能都不過才幾枚銀幣的窮人,而當然同有錢的貴族、政要以及新興的資本家們無關。
盡管還是夜晚,但是佩羅薩家族的莊園依舊散發着光芒。在門口與莊園內尚還只是四處點亮用于照明的煤燈,但是當進入那一座大宅之後,用于照明的器具就已經換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日光瓶。
這當然不是普通的日光瓶,而是一團又一團的被用神眷所固定住的、盛放在有如藝術品一樣的種種水晶造型的燈具當中,讓整個主宅當中都明亮有如白晝。
這是窮人永遠都沒有辦法想象到的、有如童話故事當中的仙境一樣的場景,是用財富和權勢共同所堆砌出來的夜晚的光明之境。
而今天晚上,在佩羅薩莊園當中,有一個影子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其中。
那并不是一個常規意義的潛入者,至少尋常的人在夜晚想要進行一些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太合規合法的行動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選擇給自己穿上這樣一身有些過分的亮眼了的黃色的外衣,和一個在黑夜裏目标過于明确了的白色的面具。
然而神奇的事情是,盡管如此,這個影子的存在卻似乎很難被人注意到,就像是有某種存在修改了人們的認知,只要這個黃衣的影子不是刻意的到面前來彰顯存在感的話,那麽人們就會下意識的将他給忽略掉。
于是,憑借着這樣神奇的能力,這個影子居然一路順順利利的潛入進了防守并不算疏松的佩羅薩莊園當中,甚至是一直摸進了那一座光輝照耀的大宅當中,也沒有被任何人發覺。
佩羅薩少爺還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經即将要大難臨頭了。
他像是往常一樣用餐,品酒,在月上中天的時候才極為悠閑和惬意的返回到自己的房間當中準備睡覺。
至于白天發生的事情,顯然這位貴族少爺壓根都沒有将其放在心上過。
不過只是一個賤民罷了。
而他并不知道,自己也即将大難臨頭。有一雙冰冷的有如浮動着碎冰的寒潭那樣的眼睛一直都在暗處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那雙眼睛一直注視着佩羅薩少爺的種種行動。眼睛的主人一點也不急,像是這個世界上最老道、最優經驗的獵手。
他終于等到了佩羅薩少爺的房間熄了燈,屏退了一幹的仆從。于是這位年輕的、初出茅廬的獵手便知道,屬于他的機會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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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的影子像是一尾最矯健的游魚那樣打開了窗戶,溜了進來。他站在佩羅薩少爺的床前,幽幽的注視着他;而那透過窗戶所投射進來的月光,也将一個漆黑的人影投在了那一張豪奢的大床上。
只是……這個人影看起來,好像有那麽一些奇怪。
因為在屬于人類的軀體之外,只見從他的身邊還向外延伸着許多的觸手,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細,一根又一根的盤踞在男人的身後,輕微的收縮舒張,不斷的晃動着。
薩維利冷冷的注視着那躺在床上的佩羅薩少爺。
如果法庭不能夠給出正義的裁決的話,那麽就由他來代行真正的正義與審判之職。
因為,這也将是神明所允許的事情。
在這樣充滿了殺意的冰冷的目光的注視下,即便是佩羅薩少爺睡的再怎麽樣的沉,也不可能還毫無察覺了。
屬于生物的本能将他從夢境當中驚醒,而當佩羅薩少爺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已經橫懸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把刀。
盡管這把刀看上去非常的醜陋,刀身上仿佛是被什麽東西給腐蝕過了一樣顯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甚至是連部分的刀刃都已經卷刃,但是佩羅薩少爺絲毫不懷疑它依舊能夠非常輕松的奪取走他的性命。
佩羅薩少爺當即就張口,然而在他發出聲音之前,已經有什麽粗大而又黏膩的、冰涼的東西被狠狠的賭入了他的口中。
“唔唔……唔唔!”
任憑佩羅薩少爺怎樣的掙紮,都只能夠發出這樣微小的、含混不清的模糊呻吟了。同時,有更多的觸手将他的四肢都全部束縛捆綁,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做出任何的掙紮和反抗的行為來。
那居然膽敢闖入佩羅薩莊園、甚至是對他動手的大膽狂徒彎下腰來,于是那隐藏在明黃色的兜帽下的、戴着白色面具的臉幾乎要貼在佩羅薩少爺的面前。
“去亡者之間,為你的所作所為好好的忏悔吧。”
他的語氣聽上去如此的平靜,可是又是如此的恐怖。飛濺的鮮血噴在了薩維利的黃衣與面具上,然而面具後的那一雙眼睛當中所流淌出來的只有冷漠與平靜。
青年從黃色的外袍下伸出手來,将自己的兜帽又拉低了低,随後就像是他怎麽樣出現在這裏的時候那樣,原路退出離開了。唯有那沒有關上的窗戶、以及從窗外刮進來的夜晚的冷風,昭示着這裏曾經闖入過一位不速之客。
多麽可笑啊。
窗戶從來都是尋常人家所用不起的奢侈品,同樣也是許多的權貴之家用來炫耀和彰顯自己的財力的象征之一。然而如今,窗戶卻也同樣成為了奪去主人性命的通道。
***
那一場無疾而終的庭審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繼續下去。
畢竟被告已經死亡,那麽無論他的行為是否有罪,顯然都已經喪失了繼續辯論的意義。
薩維利不知道那位失去了自己的兒子的母親是否會因此而得到稍許的慰藉。但他認為,這才是真正“正義”的行為。
而當同在法庭上工作的同事們閑談起這件事情的時候,薩維利也跟着輕嘆了一聲。
“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嗎?”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那可實在是……太好了。
薩維利想,自己已然尋找到了一條正确的、能夠一直走下去的道路。
***
距離從卡爾克薩小鎮回來,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的時間了。
這也就意味着……蘇耶爾快樂的暑假即将宣告結束。
而在這個暑假的尾巴,他少有的收到了來自夏利的禱告。
這難免讓蘇耶爾感到有些新奇,畢竟夏利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忙于各種事情。無論是維護和拾起原本屬于塞卡爾德家族的人脈與關系,還是參與【真理集會】當中的一些項目,亦或者是繼續調查關于父兄姐姐的慘死……夏利為此而忙的團團轉,每一天連一分鐘多餘的時間也沒有。
這樣的努力并非浪費時間的無用,無論是在哪個方面,夏利都取得了一些不錯的進展。
而今天,夏利之所以久違的禱告來麻煩蘇耶爾,就是因為心中有某些不确定的疑問,因此想要聽一聽來自于神明的意見。
“我已經調查清楚了大概得經過,也明白了幕後最終的指使者是誰。”夏利輕聲說,“可是那并非是尋常的權勢滔天之人,以我現在的實力也很難刺殺對方。”
“因此我在這裏厚顏的祈求,您……能否為我稍微的、指點一下迷津呢?”
面對着自己的這一只惹人憐愛的小羔羊,蘇耶爾并不介意給他提供一個方法。
【去找[審判],他會給你一個足夠公正和滿意的答案。】
與這句神谕一并落入夏利腦中的,還有一個位于倫底紐姆上城區的某個法庭的地址。
懷抱着疑惑的心思,夏利去做了初步的調查。
那個法庭沒有什麽好說的,夏利想門之主的意思大概是要他去那裏進行控告;至于所謂的[審判]……夏利捏着自己拿到的調查報告,擡高了眉梢。
[審判]是一個近幾個月才剛剛在倫底紐姆當中興起的城市傳說。
沒有人見過[審判]真實的模樣,甚至很少有人真正的目睹過[審判]的身影。人們不知道Ta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只有非常少的目擊證明提到,那是一個披着黃色的外衣,戴着白色面具的高大的身影。
據說[審判]會在夜間出沒,讓那些逃脫了司法制裁的惡者得到應有的懲罰。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命換命。
這必然是一位神眷者。
【明日之庭】似乎已經針對此派出了執刑人,但截至目前為止,[審判]依舊還活躍在倫底紐姆的夜晚。
很難說究竟是因為[審判]所負有的神眷深厚,還是明日之庭的執刑人也暗中放水。
夏利想到了那個地址。
看來,如果去這個法庭請求判決的話,能夠引來[審判]的出面……
不需要多少的猶豫,夏利的心底已經有了決定。
***
在九月的第一天,穿着黑色風衣、戴着黑色禮帽的小少爺來到了位于倫底紐姆上城區的某一個法庭。
“我希望法庭能夠承接我的一項控訴案。”他這樣說。
夏利一邊遞交自己的證據與控訴,一邊飛快的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這一座法庭和其他的任何法庭都沒有什麽區別,而今日負責值庭的法官看起來還很年輕,有着一頭熱情似火的紅發,和一雙清澈的、宛如綠松石一般的翠色眼眸。
對方翻看着夏利遞交上來的、那厚厚一沓的證據,眉頭越皺越緊。
他最後嘆了一口氣,擡起眼眸來,隔着整間法庭,同夏利對上了視線。
“塞卡爾德先生。”紅發的年輕法官非常鄭重的向夏利詢問,“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我必須再和您确認一次。”
“您知道,自己将要控告的人是誰嗎?”
夏利面上的笑容越發的擴大。
“啊,我知道的。”他輕聲說。
“我要控告菲尼克斯.芬恩樂爾.威洛德納。”
“——也就是,帝國的皇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