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羔羊(五)
第77章 羔羊(五)
蘇耶爾的手中正捏着幾分彙報,來來回回的翻看。
擁有自己的教派的好處現在就彰顯出來了。不需要蘇耶爾真的自己去做什麽,只消得給自己的信徒們降下一點點的神谕,一點點的要求,他們自然會用十二分的熱血來為蘇耶爾打探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知識集會】當中所聚攏的信徒,本便是擁有着一定的知識儲量的人——而在這個得到教育是需要被劃分門第的時代裏面,一個人唐柔能夠心無旁骛的在學海當中徜徉和不斷的精進,首先也得衣食無憂才好。
正因為如此,所以【知識集會】的信徒,多為擁有着不菲的家世與資産者。
而【真言法庭】則又不一樣。
【真言法庭】并沒有一個确切的要求或者是限制,在法庭當中,你有可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就算是當朝的公主和街邊的乞兒也能夠共處一席。三教九流,王公貴族,在戴上了面具、披上了黃衣之後,都有可能是向着那些自以為能夠從法律的制裁下逃脫而沾沾自喜之人揮起屠刀的審判者。
于是,同時擁有了【知識集會】與【真言法庭】的蘇耶爾,便能夠得到許多以正規的調查方式根本得不到的情報——遠比【明日之庭】的執法者們所能夠尋找到的還要更多,更詳細。
蘇耶爾想,溫徹斯特導師的錢是和人情都算是白花了。
與其丢到【明日之庭】當中聽個響,連水花都不一定能夠砸出一片來,還不如把錢給他,然後由他來全權的負責這件事情呢?
……當然,這樣的想法也不過就只是蘇耶爾在心頭開個玩笑罷了。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在溫徹斯特的面前這樣自掀馬甲。
那得是什麽腦子裏面進水才會采取的行為。
蘇耶爾抖了抖自己手裏面捏着的那些彙報。
大概是因為抵觸偏遠,平日裏也幾乎沒有什麽陌生人會來到這裏的原因,所以這一座小鎮上的不對一直都被悄然的隐藏了下來。
但是當【真言法庭】當中的某位恰好也在南部米塞維爾大區的總督府工作的信徒在調閱了這一座小鎮以及周邊的村落近幾十年來的戶口登記結果,常駐人口登記以及新生兒登記表之後,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在這裏,幾乎沒有多少女性的登記記錄。就連登記的新生兒戶口,也全部都是“男”。
可即便如此,這裏卻依舊能夠出現源源不斷的新生兒。就好像是在這一片區域上籠罩着什麽看不見的力量,讓所有進入這裏的女性都全部被“抹去”了一樣。
這位信徒也是一位女性。當她在對比總結後發現了這一個可怕的事實的時候,她滿腦子都只有一個詞、
【消失的她們】。
除此以外,其實女性的失蹤案在這裏也是頻繁發生的事情。只是因為的确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所以最後也大多都成為了一樁懸案。
這裏就像是一張始終張開的、有如黑洞一般的巨大的口,吞吃掉所有進入的女性,并且絕對不會再将她們給“吐”出來。
唯一能夠證明她們或許還依舊活着的線索,或許只有那每一年都會出現的新生兒。
這如果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
蘇耶爾的食指在桌面上輕輕的叩擊了幾下。
對于這裏生活的人來說,男性是“外來者”與“競争者”。他們會對每一個來到這裏的陌生男性加以戒備,無論對方看上去多麽的柔弱與無害。
但是女性則又是不同的。女性在這裏,是稀缺并且珍貴的“資源”。即便是性格再如何平厚近人、被交口稱贊的“老好人”,也會在見到出現在這一片地域上的女性的時候,露出有如惡鬼一般猙獰的面目。
如果他想要接觸到隐藏在這看似平靜的表象下的暗藏的波瀾的話,換一個身份,或許能夠讓事情變得更加容易和順利?
***
小鎮上近些日子的氛圍,顯然并不如以往那樣的松弛。
這全部都是因為在鎮子上,多出來了幾位外來的男性。
真晦氣。鎮民的心裏面這樣想着。
因為這些男人的出現,他們的日常生活仿佛都被阻礙了一樣。
也不知道他們這個小鎮最近是怎麽突然受到了外界的青睐,居然一連好幾天都有從其他地方跑來“旅游”、“采風”、“散心”的人。尤其是昨天,居然還有個看起來愣頭愣腦的少年,什麽該問的不該問的都一骨碌的說出嘴來,當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們将那少年直接給趕了出去。
若是那個少年還是不知趣的話,那麽……
只有死人,才能夠保守好秘密。
只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銀發的少年的确沒有再來,可是在今日午後,這個小鎮上卻居然來了一位貌美的少女。
少女和昨日來到這裏的少年有着七八分的相似,戴着一頂大大的遮陽帽,銀色的發絲在風中輕輕的飛揚。少女有着一雙比成色最好的水晶還要來的更加通透美麗的、晶紫色的眼眸,看人的時候未語先笑,沒有誰不會為了那一雙眼睛而沉醉。
她的身上也同樣背着畫板與畫筆,皮膚白皙順滑的像是美玉,身材高挑,站在那裏便已經亭亭玉立,有如一枝在枝頭悄然綻放的白色的玉蘭花。
“您好。”少女同路邊的某一家小店的店主搭話,“請問您有沒有見到過一個和我長的很像的男孩子呢?”
少女嬌嬌弱弱的笑了笑,拉了拉自己頭上的遮陽帽:“那是我的哥哥,我們都是藝術系的學生,來這邊采風。”
“他比我早到一天訂房間和安排一些其他的事情,但是我好像找不到他了,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銀發少女這樣說的時候,有如薄煙一樣的眉也微微的輕蹙了起來,看上去像是十分的苦惱和憂愁的模樣。
這家店的店主自然是見過少女口中說的那個少年的。昨天将少年從小鎮裏面趕出去的主力就有他一份。
然而現在,面對少女,他樂呵呵的、非常熱心腸的道:“哎呀,那個少年原來是你哥哥啊。我昨天的确見過他的。”
“他說要采風,所以跟着住在鎮子外、靠近河流邊的村莊裏的人回去了,說是要畫畫山林與溪水。你要去找你哥哥嗎?村子距離小鎮有一段距離,你怕是得去村子那邊找咯!”
“哎呀。”少女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擡起手來掩住了自己的唇,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看上去很是焦急和無措,“那、那可怎麽辦?他有說大概多久會回來嗎?”
男人露出了非常淳樸的、看着就很像是一個正派的好人的笑。
“你要是擔心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個正好今天也要回去村子裏的人,你可以跟着一起去村子找他。”
“真的可以嗎?真是太感謝您了!”少女聞言,驚喜的笑了起來,不斷的同男人道謝。
兩個各自心懷鬼胎的人對視了一樣,都露出了非常燦爛的笑容。
***
希琳娜已經沒有辦法像是先前那樣自如的活動,亦或者是靠着牆壁坐着了。
因為眼下,她的肚子也像是吹皮球那樣的鼓脹了起來,只是看着都會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而這樣的肚子自然也限制了希琳娜的活動,讓她哪怕只是簡單的走路都很是顯露出了幾分艱難,也必須維持着近乎于躺着的姿勢,才能稍稍的省上一些力氣。
她擡起手來,放在自己的腹部。在鼓脹的肚皮下面,有許多的東西正在如同水裏面的魚那樣不斷的竄動着,絲毫不顧及希琳娜這個“母體”的死活與感受。
希琳娜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幾天前,她終于被那些人挑中,從地下室當中帶走。她身上的神眷力量如同被什麽東西給限制住了一般,根本沒有辦法調動分毫,這讓她與常人無異,無法從鉗制當中掙脫。
地下室當中黑漆漆的一片,希琳娜并不能夠在黑暗當中視物,因此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帶着朝着哪個放心走了多久。她只知道最後,她被推倒在一張冰冷巨大的石床上,周圍的空氣當中都盡是鮮血,以及另外的某種味道混雜在其中的怪味兒,
光是這樣聞着都讓希琳娜覺得想吐。
随後,有如同巨大的肉壁一樣的東西包裹住了她,希琳娜覺得自己像是在被分食。她被某種東西理所當然的當作是苗床,那東西用她來作為培育子代的母體。
希琳娜一瞬間就明白了,那些也一樣被關押在地下室當中的女性們究竟都經歷過什麽。
她感到了憤怒,并非是為了自己的處境,而是為了其他人——如果可以的話,希琳娜真希望無論是幕後真正的主使者,還是這些為虎作伥的幫兇,全部都被碎屍萬段才好。
地下室的牢門被打開了,有新的受害者、新的等待獻祭的羔羊被送了進來。
然而讓希琳娜沒有想到的是,對方居然在黑暗當中目标明确的朝着她摸了過來,随後輕輕的捏了捏她的手。
“……師姐。”
對方小聲的喊了她一聲。
希琳娜有些遲鈍的辨別着這一句話當中所蘊含的深意,随後在某一刻猛的瞪大了眼睛。
“你……?!”
“我來找你了,師姐。”對方說,“……抱歉,是我來晚了。”
“我會帶你們從這裏離開的。”
然而那并不是希琳娜要關注的重點。她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
——小師弟!你是怎麽以女性的身份混進來這裏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