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争吵

第4章 争吵

江以寧是識得草藥的,上山的路雖然不是熟悉的,但有王秀蓮陪伴着,時不時就會提醒他該怎麽走,心情不由得輕松起來,連腳步都不像之前拖沓。

山裏中午不熱,也有幾個婦人要去山上挖野菜,看到他們先是低聲說了什麽,然後才打招呼。

“這是寧哥兒吧?都這麽大了,命也是好,居然能嫁給咱們村的秀才郎,那可是別人修不來的福氣啊!”這位聲音有些尖利。

“自己在山裏住了這麽久都沒出事,可不是命好嗎?”這位聲音有些渾厚。

王秀蓮聽笑了:“福氣好不好的嬸子睜眼看着就是了,還怕沒那麽一天啊?嬸子們說這種話,不知道還以為一直咒着寧哥兒出事呢。”

王秀蓮還以為她們會沖着自己來,畢竟自己的處境在蕭家确實不好,平時就得聽些酸言酸語,沒想到這會落在寧哥兒身上了,偏偏一路上山,還躲不過。

但她也不是什麽好性子,在家裏唯諾,那是因為李桂蘭是她婆婆,婆婆教訓兒媳是天經地義,但在外,可不能有欺負他們家人這一說。

兩位嬸子聽到王秀蓮這麽說,臉瞬間就沉了,江以寧只聽到那位尖利嬸子說:“秀蓮嘴巴越來越厲害了,跟你婆婆說話沒見你這樣,可惹不起。”

王秀蓮冷笑:“是呢,那是我婆婆,如何數落都是應該的,嬸子您還是留着那些唾沫話數落你家老兒子那見不着影兒的媳婦吧。”

倆婦人見說不過,挎了挎胳膊上的籃子,緊着就離開了,像躲猛獸似的。

“嫂、嫂子厲害……”江以寧滿含感謝說着,剛剛要他還嘴,他是絕對做不到的。

很久沒有接受這麽明白的惡意,他着實不習慣,想到以後要時常處于這種時候,難免覺得灰心。

“村裏婆子們就愛嚼舌根,都是嫉妒二弟是秀才,良田都能免賦稅,但那時候說要她們嫁女兒哥兒的時候,一個個都躲着,說二弟是短命鬼,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後她們搭話,不理就是了。”王秀蓮嘆了一聲,“前面有土坑,往左走兩步。”

兩人去的山坡确實偏,下面還有一汪廢棄的水塘,只能聽到風吹樹葉和鳥鳴聲,安逸的很。

“寧哥兒,你就在這附近,別下去,下面有水塘,我一會就來找你,累了就歇歇。”王秀蓮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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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嫂嫂小心。”光是聽對方激動的聲音,就知道這裏的婆婆丁和豬耳草有很多,他自然不會耽誤對方。

王秀蓮見他乖巧懂事,就挎着籃子開始從另一頭拔了。

江以寧慢慢蹲下,盡量小心的去摸地面上的草以及可能混在其中的婆婆丁,這小玩意一碰就飛沒了,得小心點。

今天要是能摘很多草藥回去,晾幹拿去鎮上的藥鋪,就能賣到銅板,婆婆和蕭秀才應該會高興的。

他垂眸苦澀一笑,只要能讨好這倆人,在蕭家應該會好過些吧。

“寧哥兒,你看着籃子,我看到下面有水芹,我去割幾根。”王秀蓮說完不等他回應就下去了。

水邊常有水芹,這東西春夏都有,這比山裏的野菜可好吃的多,從前父母在時,江以寧也能吃到這些,後來就只能買菜種,在小院子裏種其他菜。

他繼續挖草藥,偶爾要停停聽聽動靜,怕王秀蓮懷着孕再出事,但等王秀蓮上來時,他的小籃子也快滿了。

王秀蓮臉上帶着笑,手裏捧着一大把水芹:“寧哥兒,咱們晚上可能添菜了,籃子都滿了啊,你可真能幹,那咱們先回,還得給二弟做飯。”

“好。”江以寧臉上也帶着淡淡的笑。

他們出來時有和蕭寒錦說,但讀書人哪裏會做飯,他們要是回去的晚,只怕對方要餓着了。

雖然王秀蓮發現對方這兩天有點變化,但也不敢太不放在心上,否則他要是告狀,那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以寧顯然和她是同樣的想法,對有絕對話語權的蕭寒錦始終懷有敬畏,因此,當他們回去,看到在竈火堂裏走來走去的書生時,心都提起來了。

江以寧還好,王秀蓮尤其,她太清楚婆婆李桂蘭發起火是什麽樣了!

“二弟餓了?我這就做飯,你快出去,別把衣裳蹭髒了!”王秀蓮說着就沖進了竈堂,将沾着土的手胡亂往身上抹了一把,想把他請出去。

只是她剛一轉身,就看到竈堂裏放着的還在冒熱氣的煎菜餅,熱油還在滋滋作響,只用看的就知道絕對香。

這麽多油!

都夠家裏吃好幾天的!

王秀蓮震驚又心痛:“你讀書人怎麽能碰這些,我再撈點鹹菜你就着吃,再給你燒點茶水喝。”

“一起吃吧,不用燒水了,茶葉已經喝完了。”蕭寒錦看着王秀蓮震驚的表情有些無語,扭頭看到畏畏縮縮的小哥兒就更心煩,“我回屋吃。”

顧不上震驚,王秀蓮趕緊把煎菜餅全都夾到盤子裏,又夾了些自家腌的小鹹菜,作勢就要親自給他端進屋裏。

這一串的動作行如流水,顯然平時都做習慣了,蕭寒錦不管原主是怎麽心安理得讓孕婦伺候他,他本人是做不到的。

他接過盤子,只拿了夠自己吃的,他算過,除去面前這倆人吃的,還能給其他人也剩下些,昨晚這些他就轉身離開了。

王秀蓮嘆息一聲:“娘回來又要生氣了。”

江以寧瞬間緊張起來:“會、會打人嗎?嫂嫂我不吃這個,我我喝口水就可以!”

“傻不傻,反正都要罵,吃飽了挨罵不是更好嗎?”王秀蓮眼底帶着苦澀,“我也很久不沾葷腥了,幸好大夫說孩子沒事。”

“孩子一定會沒事的。”江以寧聲音細小,卻格外有力。

王秀蓮笑笑:“吃飯吧。”

菜餅吸飽了油,外皮微焦,裏面卻軟爛香糯,根本不像是野菜和糙面,說是白面都不為過。

江以寧只敢吃了一個,就這一個還是在王秀蓮的催促下吃的,他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整個人都有些不安。

日落西山,家家戶戶都開始飄煙,蕭家也不例外,蕭大山和李桂蘭帶着滿身疲憊回來。

江以寧聽到動靜趕緊站到旁邊,又是遞草木灰又是遞布巾的,殷勤的很。

李桂蘭頗為滿意的點頭:“你別在這站着了,回屋伺候你相公去,讓你做啥就做啥,別惹他生氣,知道不?”

“是。”江以寧趕緊摸起木棍離開了。

江以寧剛進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突然聽到李桂蘭發出驚天喊聲,嘴裏還在不停念叨着某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他的臉瞬間血色盡失,胸口劇烈起伏着,慌亂無助的“看”向蕭寒錦,他中午吃了一枚餅子,會挨打嗎?

“王秀蓮”三個字頻頻出現,江以寧已經聽不到外面在說什麽了,他只知道接下來就要輪到他挨罵了。

“怕什麽?”蕭寒錦拍拍他肩膀,“讓開,我去和她說。”

江以寧垂泫欲泣,那雙空洞的眼睛在擡眸看他時,瞬間就滾落了兩行清淚。

十六歲,未成年的小屁孩。

想到自己的十六歲,蕭寒錦不由得放緩聲音:“別怕,有我在呢。”

畢竟是他做的,自然不該由別人挨罵。

蕭寒錦将還在顫抖的江以寧扒拉到旁邊,迅速就朝竈火堂走去,剛走過去,就見王秀蓮已經被罵的連頭都擡不起來了,眼看着就要落巴掌,他趕緊沖上去攔住。

“是我用的油!”蕭寒錦倍感無奈,将王秀蓮擋在身後,“是我用油煎了菜餅,讓嫂子和寧哥兒也吃了,這事是我不好,沒提前跟您商量。”

“你?你會做那些菜餅,你連竈火堂都沒進過,嫌裏面髒,別護着她,非得教訓她一頓才知道厲害!以為懷着孩子就——”

“娘!慎言!”蕭寒錦皺眉,聲音是不複從前的冷,“我沒必要騙你,我之前就說過,嫂子懷着孕得好好休息,實在沒必要因為這點事就動手!”

李桂蘭登時瞪眼:“什麽叫這點事!那油下去了那麽多,不要用錢買啊?這可是要吃一年的!”

“……娘,我會挖草藥,我我可以賺銅板買油,您別生氣了。”江以寧沒想到連蕭寒錦都要挨罵,不得不也站出來說話,但他聲音低小,讓人聽着只覺得可憐。

李桂蘭覺得自己被針對了,從前聽她話的兒子自從成婚就像變了個人,她一把推在江以寧身上,怒道:“你還說個屁,還不都是因為你!”

江以寧被推了個踉跄,好在他身後就是蕭寒錦,及時将他攙扶住,但也因此臉上的淚掉的更快了。

這都他媽是什麽事?

蕭寒錦咬牙:“娘,一家人和和氣氣不容易,而且我現在身體好多了,可以去鎮上找個活計,以後想吃多少油就會有多少,嫂子身體不舒服,寧哥兒也不方便,不要再因為這事吵了。”

“發生什麽事了?”落日而歸的蕭永福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院內有些不對勁,他立刻沖上前關切王秀蓮,就見對方即便低着頭,眼淚都沒停。

沒人理他,也沒人說其他的話。

氣氛突然安靜的可怕,蕭寒錦亦是在極力壓着怒火,懷裏的江以寧都快抖成篩子了。

僵持不下時,蕭永福再次開口了,他苦不堪言道:“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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