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依偎

寶馨只是呆愣了那麽瞬間,她一下就對那個女人屈膝,“奴婢拜見娘娘。”

那女子苦笑搖頭,“我不是甚麽娘娘。”

“長哥兒,這個宮女子是誰?”

“她是先生調來照顧我的。”他說着,不由得眼睛看向別處,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

寶馨想起當初被侯良玉五花大綁捆成個螃蟹,頭低下來。

“既然是侯公公調來的,那麽就是自己人。”那女子笑。她說着,低下頭來,語帶關切,“長哥兒幹嘛跑這裏來!要是叫人看到,可怎麽辦?”

“可是我想見娘。”長哥兒紅了眼圈,“我好久都沒見到娘了。”

那個年長宮人蹲下來抱住他的腦袋嘤嘤哭了起來。寶馨站在一旁,上前不是,退下也不是。垂着雙手尴尬的厲害,面前母子情深,她一個外人,就算哭幾聲裝相,都死活擠不出淚來。

寶馨決定還是保持自我,如同一樁木頭樁子戳在那裏。只當自己看不見也聽不到。

母子倆抱頭哭了好會,過了好會,趙氏戀戀不舍的摸摸孩子的腦袋,轉身從屋子裏頭拿出一只包袱。

趙氏眼睛瞟向寶馨,“姑娘,這個你帶着。”

“是。”寶馨上前來,從趙氏手裏接過那只包袱。

“這裏頭是我做的幾身衣裳還有鞋子。侯公公雖然對我們母子照顧有加,但也不能一直麻煩他。”

“姑娘,你記得給長哥兒換上,這個天氣衣裳不勤換的話,身上會長痱子。”趙氏說着,忍不住轉身抱住了孩子,母子倆再次失聲痛哭。

哭着,趙氏咬牙狠狠把懷裏的孩子往外頭一推,“走,快走!”

“娘!”長哥兒跪在地上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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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不要再過來了。侯公公當初保住我們母子已經是莫大的恩德了,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說着,她看向寶馨,“姑娘,事關體大,你馬上把長哥兒給送回去。”

寶馨點頭,上前來扶住長哥兒的背,“殿下,我們回去吧?”

手裏的孩子哭嗓子都啞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和平常孩子一樣,肆意放聲大哭,哭聲都被堵到了喉嚨眼兒,寶馨離他近了,才聽到他嗓子裏的哽咽聲。

“走吧,快回去吧。不要再來,娘在這兒很好,你不要擔心。”趙氏說着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下,她推了一把孩子稚嫩薄弱的肩膀,“走吧!”

寶馨用力把孩子一托,整個兒抱起來。她兩只手勒住他肋下,胳膊上還挂着一只包袱,托抱着,乍一眼看上去滑稽的很。

寶馨使出吃奶的勁兒抱住他走,他趴在她肩膀上哭,淚水打濕了她肩膀上的衣料,低低嗚咽只有她才聽得到。

漸漸地,那嗚咽微弱下來,寶馨見他不哭了,放他下來。

他眼裏含淚,袖子把臉上的淚水擦幹淨。

寶馨帶着他沿着另外一條小路回去,只不過這回去還是免不了鑽狗洞。寶馨想起自己見過他的那三次。

難不成那三次都是他去見母親?

寶馨從狗洞裏頭鑽出來,腦袋上挂了幾根狗尾巴草。她想通這個關節,再看向面前這男孩身上不免有些心虛。

這個年歲的男孩子還在依戀母親的時候,她那樣算不算是壞了人家母子團聚的好事?

寶馨打來水給他洗了臉,又給他換了汗濕的汗衫,妥善了她才松了口氣,搬了個小凳子坐在他對面。

寶馨看着那孩子。回來之後,他坐在那裏不發一言。她現在對他的身世越發好奇了。

他沉默不語,寶馨過了好會見他沒動,拿過一把扇子,給他順便也給自己扇風。

這樣的三伏天,如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到了夜間,俄頃狂風大作,天空黑雲沉沉,過了好會,終于滾滾黑雲化作千萬道雨箭打了下來。

大雨之中,還夾雜着隆隆雷聲。雷聲炸開,閃電将原本黑暗的室內閃出一片慘白。男孩在床上蜷縮成了一團。

轟隆隆——

一連串炸雷炸開。

長哥兒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恐懼,一把掀開了被子,光腳沖了出去。

寶馨躺在床上,享受着這來之不易的狂風暴雨,半睡半醒間,感覺床板一振,還沒等她睜開眼,懷裏就多了一個熱乎乎軟綿綿的東西,那東西還四肢扒在她身上。

寶馨一個激靈,睜開眼睛,伸手一摸,就摸到個人。

“殿下,你怎麽過來了?”寶馨目瞪口呆望着懷裏的男孩兒。長哥兒不答話,他縮在她懷裏,如同一只飽受驚吓的小貓終于找到了安全的地方,在她懷裏蜷縮成一團,雙眼緊閉,不管寶馨再怎麽問,就是一言不發。

“轟隆————!”又是幾道響雷炸開,長哥兒顫抖的更加厲害。

寶馨抱住他,手掌輕輕撫在他略有些瘦弱的背上。一下一下順着背脊撫摸,給他安慰。順便一條胳膊圈過來,抱住他。捂他兩只耳朵。

外頭風雨正盛,半開的門板被猛烈的風嘩啦一下吹開。風沒有了阻礙,裹挾着濃厚的水汽吹入室內。

寶馨起身想要下床,把門給關上,身上衣服被他和只八爪魚似得牢牢抓住,死活就不放開。

她無奈,只好又躺回去。

她躺在那裏,睜着兩只眼睛,摟住他的肩膀,順了順,“沒事,殿下,待會就好了。”

寶馨說着低頭一看,只見這位小殿下整個人都趴在她胸口上。臉都埋進去了,就露出個發旋兒出來。

抓住她袖子的手,還隐隐發抖。

原來以為是個膽大小子,結果竟然還怕打雷。

正在此時,一道更響的雷炸開,吓得寶馨忍不住一個哆嗦抱住懷裏的長哥兒。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只見外面天亮如白晝,降下一道閃電,直直劈下不知名的遠處。

天雷轟鳴,似有火光生出。

寶馨抱緊懷裏的孩子。

這下她也有點打哆嗦了。

這場暴雨下的氣勢磅礴,一直到了半夜才停。

寶馨和長哥兒兩人互相抱住睡了一晚上。

昨夜雷轟了半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懷裏的孩子保持着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

寶馨輕輕在他肩上推了推,結果毫無反應。她察覺到懷裏孩子的體溫有些燙,把他臉撈出來一看,臉頰通紅,渾身滾燙。

寶馨吓的一骨碌爬起來。再探了探他的額頭,這下初醒的那些迷糊全沒了。

“殿下,殿下?”寶馨拍了幾下他的臉,毫無反應,寶馨心跳的幾乎要跳出喉嚨外。

侯良玉那個老太監之前威脅過她,要是她沒有照顧好他,不僅僅是她小命不保,而且遠在江南的家人也一概不能幸免。

她顧不得許多,連滾帶爬從床上下來,打水絞了帕子給長哥兒蓋在額頭上。

寶馨急得熱窩上的螞蟻,瞧着床上男孩燒的通紅的臉,急的火燒火燎。

昨夜這孩子突然跑到她這裏來,估計淋了點雨。一會冷一會熱的,就着涼了。她想到這個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只不過是當時一個小小失誤,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嚴重的後果!

寶馨的心都揪成了一塊,她趕快把那個包袱給翻了出來,裏頭內外衣物一應俱全,她馬上給他換上,被子拉起來嚴嚴實實蓋好。

她把一切處理妥當,又到處去找藥。

孩子身體差,常常容易生病。侯良玉既然不能時常親自照看孩子,至少治病的藥該留了些吧?

寶馨找的渾身冒汗,櫥櫃裏頭都給她翻找了個遍,卻還是一無所獲。

她恨不得爆粗口了。竟然還真的沒留藥!

侯良玉這是要逼死她啊!

她恨得直咬牙,昨夜裏下了一場大雨,但到了今天,太陽依舊升起,蒸汽和陽光一混,比起以往更加炎熱。

寶馨跺跺腳,跑去照顧長哥兒了。

她熬了清淡的白米粥,送到長哥兒的嘴邊,這孩子喝了幾口之後就不動了。雙手拉緊被子,嗫嚅“冷……”

明明是大熱的天,寶馨熱的渾身上下濕透了,好似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可是他說冷。

寶馨搬來他自己的被子,可是他還是喊冷,寶馨一咬牙,脫了外面的外衫子,掀開被子把他抱在懷裏。

他周身滾燙,嘴裏在喊冷。

寶馨不敢和昨夜一樣,有半絲疏忽,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她自個就真要交代了。

“娘,我冷……”長哥兒迷糊之中向熱源爬過去,手腳并用,緊緊纏住她。柔軟的軀體似乎是娘親溫暖的懷抱。

他冷,可她熱啊!

寶馨想哭了。卻不能把這個八爪魚給踢開,只能耐着性子輕輕拍他肩膀,“不冷,不冷了啊。”

這孩子以前看着挺壯實,沒想到下了場雨就病了。寶馨心裏哀嚎。她耐着熱,抱着他柔聲安慰。

實在撐不住了,她就爬起來喝水。

長哥兒半昏半醒,喉嚨幹渴,難受之中,有溫熱的水流從嘴裏灌入,緩解了身體的幹渴。

他感覺到有一處溫暖的熱源,源源不斷給予他暖意。

是娘吧?

他似乎化作了母胎裏的胎兒,不用怕什麽,自己完完全全是安全的。

他滿足的蜷縮在這樣的溫暖裏,閉塞五識,什麽都不管什麽都怕。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裏的燥熱和難受漸漸褪去。他迷迷糊糊醒來,入眼的就是眼前一片桃紅。那片桃紅已經被汗水洇染成了暗色,上繡鴛鴦戲水。

鴛鴦之上有小小的隆起。

他迷茫的睜眼看了半晌,這和娘像,又不太像。

好奇之下,他伸手對準那隆起的小包戳了戳。這不戳還好,一戳寶馨一個激靈醒了。見着懷裏的小孩滿臉純良戳自己胸脯,立刻拍開他的手。

惡聲惡氣,“你幹啥!”

長哥兒捂住被寶馨拍開的手,寶馨那一下打的有些重,手上紅了一小塊。他有些委屈更有些迷惑不解,他望向寶馨的胸口,“寶姐姐,為甚麽你這裏和我這裏不一樣?”還沒等她來得及回答,又加了一句,“和娘那裏,也不一樣。”

寶馨一口老血哽在喉頭。

她狠狠瞪了一眼長哥兒,“男人和女人當然不一樣,要是一樣,那才吓人。至于和娘娘不一樣,那是我年歲還不大呢。”

這話弄得長哥兒越發迷糊。

寶馨卻沒有那個興致來和他說為什麽男人和女人不一樣了,她自己飛快的穿好衣服,然後從別處把他的衣服給找來,給他穿上。

她抱着他一天一夜,這會能說話了,估計是好了一半。

孩子身上一層汗水,她仔細給他擦幹淨,又換了一床被子。

寶馨伸手去夠他額頭,過了好會她終于放心了:熱已經退下來了。

這小子昨天真是把她給吓死了。

長哥兒才退燒,渾身上下軟綿綿沒力。寶馨端來粥,“你昨天一天都沒有怎麽吃東西。吃點吧,不然真熬不住。”

長哥兒胃口并不好,但是還張着嘴把白粥給一口口吃下去了。

寶馨見着他把一整碗粥喝下去了,才喜笑顏開。能吃東西,那就說應該好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馨:豬八戒背呀個背媳婦~~~

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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