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謝沅的眼眸是濕的,臉龐也是濕的。
淚水濡濕了長睫,熱汗浸透了發絲,連櫻唇呵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的。
身軀像是被擲進了蒸籠裏,反複地煎着、烹着,推至浪潮的高處,接着再從懸空中墜落。
循環往複,沒有終點。
謝沅大喘着氣坐起身,快到正午時才從那紛亂旖旎的夢魇中掙脫,她撐着手臂扶住額頭,近乎是匆忙地脫下睡裙從床上下來。
厚重的簾布将落地窗外的青綠盡數遮住,一縷微弱的光都透不進來。
謝沅光着腳走進浴室,她低着頭,連水溫都忘了調。
冰冷的水從花灑中落下,将她汗濕的發絲淋了個透濕。
謝沅沒有再調,幹脆沖了個冷水澡,沐浴完後她從浴室走出來,在鏡子中看清了自己蒼白的臉龐和脖頸。
鎖骨之下是深紅淺紅的痕印。
并不明顯,卻又是那樣的昭然。
謝沅披着浴袍,慢慢地垂下了眸子。
她坐回到柔軟的大床上,打開手機後屏幕亮起,紛亂的消息開始上彈,她卻一點看下去的興致都沒有。
腰肢酸軟得厲害,腦中也有些昏沉。
謝沅按滅屏幕,慢慢地開始吹頭發。
可能是昨天晚上吃了法餐的緣故,頭發吹幹後,謝沅感覺胃裏也開始隐隐作痛。
但已經到了午餐的時間。
早餐照例是睡過去了,如果午餐還不去吃,那人知道了可能會問。
想到昨夜的那句“下不為例”,謝沅的長睫顫了顫,她強撐着身子坐起來,下樓去用午餐。
管家一身筆挺的西裝,溫聲跟她打招呼:“小姐,中午好。”
午餐都是中餐,謝沅胃口一般,只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不過好在吃過東西後胃裏也不再那般難受。
她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水。
透過餐廳的窗戶,可以看見外面的花圃,盛放的不是這個時節的花朵,但那瑰麗的顏色卻讓謝沅的眼眸也亮了少許。
她每天都在這裏用餐,因此總是很留心窗外的景致。
謝沅坐在島臺邊的高腳椅上,柔聲問道:“那是新栽的花嗎?”
“嗯,先生特地讓人移植過來的,”管家溫柔地說道,“您喜歡嗎?”
謝沅抿了抿唇,細聲說道:“喜歡。”
明明犯了錯的是她,挨了罰的也是她,但事後會無聲哄人的總是他。
謝沅蜷了蜷指尖,慢慢地将視線收了回來。
那些花很好看,哪怕不說是為她綻放,她其實也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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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小姐沈蓉嫁人後依然和娘家走得很近,時常會過來沈家,也時常會邀請謝沅去溫家。
沈家的女孩很少,謝沅十五歲起就寄養在沈家,沒什麽玩伴,所以沈長凜也默許了這種交往。
只要是和溫家人打交道,并不會叫人多管。
前提是別鬧得太過。
謝沅走下車,将思緒從昨夜的事中給拉回來。
昨天下了一場雨,今天太陽又毒辣起來。
有人立刻撐傘接住了謝沅,但那撲面而來的熱意還是叫她的腳步微頓了下。
撐傘的人笑着說道:“您來得真早,謝小姐。”
謝沅不善言辭,又向來寡言少語,但說話的人卻沒有叫場子冷下來過,直到走進會客的房間後,仍在溫聲細語地和她說着話。
沈蓉臉上帶着笑容,溫柔地将謝沅接了過來。
“好久不見,沅沅。”她抱了下謝沅,“最近是不是偷偷減重了?你怎麽又瘦了?”
謝沅搖了搖頭,細聲說道:“沒有,姑姑。”
“還說沒有?那怎麽更好看了?”沈蓉愛憐地撫了撫謝沅的臉龐,“瞧這小臉,跟花兒一樣。”
沈蓉是很健談的人,哪怕是對着謝沅這樣寡言的孩子,也能言說許久的話來。
但今日邀謝沅過來是為了正事,所以沈蓉也沒有寒暄太久。
“我知道你是個明白姑娘,沅沅,”沈蓉握住謝沅的手,“思瑜和承月的事,其實很早了,我先前就想告訴你,但你叔叔一直沒開口,他們倆又總是吵架,我才沒有告訴你。”
她帶着點歉意,聲音也很藹然。
溫思瑜的性子驕傲,謝沅之前也聽說過她曾和一個男人有過分合,還為那個男人喝過半宿的酒。
圈子裏那段時間也鬧得沸沸揚揚,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能叫溫大小姐下神壇?
後來又有消息說兩人複合了,但沒多久好像又分開了。
這段故事在當時傳得很廣,只是謝沅一直不知道,原來那個人是秦承月——她名義上的未婚夫。
謝沅的長睫動了動,她輕聲說道:“您別擔心,姑姑,我都明白。”
“不過你放心,沅沅。”沈蓉笑了一下又說道,“你的事姑姑一定會上心t的,你要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也只管跟姑姑說就是。”
她是名媛中的名媛,交際無數。
謝沅欠了欠身,細聲說道:“實在是太麻煩您了,姑姑。”
“是我們要麻煩你才是,沅沅,”沈蓉又抱了抱謝沅,“等事情結束了,姑姑一定要給你包個大紅包。”
她笑得舒暢,雖然眼尾已經有細紋,但還是依然明豔美麗。
臨到走出會客廳時,沈蓉又問道:“對了,昨天你叔叔沒說什麽吧?”
當初謝沅和秦承月的事是沈長凜親自定下的,雖然他這兩年再沒有提起過,但就是沈蓉也不敢将這事貿然給端上臺面。
所以在那日沈蓉才會急急地給謝沅打電話,說明實情,并求她幫着遮掩。
她是知道女兒和秦家公子有些什麽的,但也是那時候才知道溫思瑜對秦承月竟是動了真情。
沈蓉從不在乎什麽佳婿不佳婿的,她就只在乎女兒溫思瑜的心情。
好在這人原先是定給謝沅的,就沒有比她更好說話、更懂事的女孩了。
聽到沈蓉的話,謝沅微怔了片刻。
她垂下眸子,細聲說道:“叔叔沒說什麽,姑姑。”
沈蓉長舒了一口氣,笑着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這回可真是太麻煩你了,沅沅。”她撫着謝沅的肩膀,“不過你別擔心,到時候我一定會跟長凜說清楚的。”
沈蓉是沈長凜的姐姐。
她說話自然是有用的。
謝沅的心裏卻始終有點亂,或許是第一次忤逆沈長凜,從昨天接到沈蓉的電話,她就一直覺得不安。
昨夜他問話的時候,她也不敢說實話,只好說是玩得太遲忘了時間。
但沈長凜多了解她?
折騰到了半夜,嗓子都哭啞了,謝沅還是不敢把這件事如實告訴他。
或許等事情定了就好了。
她握緊了指節,慢慢地從臺階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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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陽吊兒郎當地站着,一手撫着球杆,一手撐在球臺上:“有什麽事兒啊?非得叫我過來才肯說?”
“霍少,好事,大好事!”另一人嬉皮笑臉地說道,“秦家那位和溫家大小姐好上了!”
霍陽的手很穩,那球本該利落地進袋,此刻卻偏移了少許,撞在了桌壁上,來回頂撞過後,停在了正中央。
他眯了眯眼睛,銀灰色的短發閃爍。
霍陽放下球杆,挑了挑眉:“秦承月,溫思瑜?”
“是,霍少。”那人又說道,“而且是早就好上了,上回溫大小姐就想公開來着,秦承月不同意,這一回嘛……應該是要成了。”
溫思瑜為男人發瘋的風言,不久前才有人又提了一嘴。
沒想到這一轉眼,竟然成了真。
霍陽端起酒杯,喝了少許:“所以他們倆一起綠了謝沅?”
秘聞才剛剛傳出,這會兒內間讨論的人都啧啧稱嘆,這兩人真是情種,一時之間竟沒人想起還有謝沅這麽個存在。
“話也不能這麽說,都知道您疼小謝妹妹……”那人轉了轉眼睛,“但要不是有那位撐腰,咱們小謝妹妹的身份本來就是配不太上的。”
霍陽低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行了,這事別叫沈宴白知道。”
片刻後,他狀似無意地補充了一句:“他跟溫思瑜一直不對付,知道了麻煩。”
“明白,明白,”那人緊忙應道,“這事兒還沒幾個人知道呢,保準不叫沈少知道。”
沈宴白性子張揚桀骜,但為人做事是端的起沈家大少的名聲的。
只是跟溫思瑜,那也是真的不對付。
如果讓沈宴白知道這事,恐怕當晚就能殺回燕城。
都是朋友,但這種渾水誰也不想摻和。
謝沅那邊就不一樣了,她身份固然不夠,別說是嫁給秦承月,就是給老愛開賭局的小庭做妻子,也是不夠格的。
但她背後是什麽人啊?是沈家家主沈長凜。
當初是他親自把謝沅接回沈家的,後來又是他親自給謝沅和秦承月指的婚。
那人的眼睛轉了又轉,看着霍陽匆匆離去的身影,暗想這回通風報信來得應該是及時的。
謝沅對此一無所知。
已經到了六月,但燕大還沒有結課,哲學系的課并不算多,每到學期末事情也不算少。
她抱着書冊從東門走出來,外面已經有車在準備接她。
看見後座那道矜貴疏冷的身影時,謝沅怔了一瞬,但她還沒走過去,轟轟隆隆的機車就停在了她的跟前。
霍陽摘下頭盔,撥弄了一下銀灰色的短發。
他招呼道:“真巧啊,小謝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