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謝沅的身軀顫動, 脖頸後仰,本能地想要掙紮。
但沈長凜吻得很兇,極盡掠奪, 遠比她那夜生澀的吻要狠戾百倍, 就仿佛要将她給拆吃入腹。
謝沅的指骨繃緊, 忍不住地嗚咽出聲。
她的腦中白光陣陣,思考的能力被盡數剝奪。
淺粉色的櫻唇被吻得紅/腫,但在痛意和局促的呼吸外,還帶着點難以言說的感覺。
兩人接吻極少,盡管他們早已做過更多更親密的事。
沈長凜會親吻謝沅的額頭, 做以安撫。
或是親吻她的臉頰, 誘哄她接着到來的會是獎勵, 不必害怕。
像這樣激烈的吻,謝沅還是第一次承/受。
她的眸裏盡是水光,神情迷亂, 被沈長凜抱起的時候,全然沒能反應過來。
腿跌傷以後, 謝沅才知道平衡是多麽重要。
細弱的掙紮也提不起來, 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無措地接受。
沈長凜的手撫在她的腰側, 修長蒼白的指骨微屈, 将那纖腰攥緊掌心。
他沒有停下過親吻, 也沒有給謝沅有任何說“不”的可能。
謝沅像是小舟, 在夜晚的風浪中不斷地搖曳, 被高高地舉起, 然後再無措地墜落, 直到暗夜深邃。
她的眼眸哭紅了,可淚水還沒有落下來, 就被男人給吻去了。
沈長凜像雪一樣,衣上總是帶着凜冽的暗香,身軀在很多時候也是微冷的。
在夏夜跟他共枕是很舒服的事,他的懷抱冰涼,指節也永遠是冷的。
但是現在謝沅才知道,沈長凜也可以是滾燙的,灼熱的。
他的眸底是黑暗的,裏面盡是她看不懂的情緒,實在是太深了,讓她感覺再多看一瞬就會陷進去。
謝沅淚眼朦胧,被沈長凜強逼着,才勉強地睜開了眸子看向他。
他低聲說道:“這幾天我不在,沅沅會乖乖的,對嗎?”
謝沅帶着哭腔,聲音破碎:“會……會的,叔叔。”
她太渴望解脫了,在沈長凜伸手輕撫向她的臉龐時,她含着淚讨好地咬住了他的指骨。
他微愣了片刻,低笑一聲,将指節往她的唇中送去。
沈長凜輕聲說道:“沅沅可不要騙我,你知道後果是什麽。”
男人的眼底是那麽深那麽黑,哪怕帶着笑意,也會令人覺得懼怕和緊張。
沈長凜或許是真的不喜歡出遠門,每次這種時候,他總要比往常更……一些。
今日顧着謝沅腿傷,已是收斂很多。
但她還是害怕,唇瓣抿着,乖順地連連點頭。
直到沐浴完,沈長凜抱她從浴缸裏出來,謝沅緊繃的心弦才放松下來。
她本來還為明天的考試憂慮,擔心睡不着怎麽辦。
這會兒累得厲害,謝沅的頭垂在沈長凜的肩上,還沒走出浴室,就昏昏地要睡過去。
她的長睫濕潤,低低地垂落,在眼睑灑下一層淺色的陰影。
容顏單純,帶着少許孩子氣的天真和懵懂。
沈長凜把謝沅抱上床,将壁燈按滅時,又俯身輕吻了吻她的唇。
他的聲音微啞,帶着威脅的意味:“最重要的一件事,要記得想我,聽到沒有?”
謝沅清醒的時候,沈長凜是不會這樣說的。
也就是趁她睡着,才會如此言語。
她累得頭腦昏沉,已經浸入半夢半醒間,卻不想在睡夢中,她還是做了回應。
謝沅乖順地吻了回去,聲音細弱地說道:“聽到了,叔叔。”
她都已經困倦得說不出來話了,但言語中的依賴還是那樣明晰。
躁動着的惡欲,驀地沉靜了下來。
沈長凜撐着手臂,側身看向謝沅的睡顏,忽然什麽情緒都沒有了。
-
第二日謝沅還是順利起來了,她睡醒的時候,沈長凜已經離開。
她打着哈欠坐起身,腦中的思緒凝滞,揉着額側的穴位很久,昨夜的記憶才漸漸地回籠。
那個吻實在是太激烈了。
謝沅執着牙刷,眼看着鏡子中自己的臉龐逐漸變紅。
或許是叔叔要出遠門的緣故。
他矜貴溫柔,性格平和,只有在這種時候會流露出少許躁動的情緒。
好在她昨天跌傷了。
謝沅不太敢想,如果沈長凜完全不憐着她會怎樣。
這半年他有時事情會很多,有時也會去寧城、濱城,但好像确實很久沒出過國門了。
上午有考試,謝沅一大早就準備出門,陳秘書照舊過來接她。
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上車的時候差點又磕碰到,陳秘書扶了她一把,才沒有跌倒。
謝沅心思亂,但片刻後她想到,陳秘書或許本來就是知道的。
沈長凜并不避諱這件事。
之前差些被沈宴白撞見,他說的是“讓他知道”,她極力搖頭,沈長凜才勉強應了她。
謝沅的胸腔有些悶悶的。
她也不知道情緒從何而來,只是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但陳秘書卻很善解人意,下車以後他溫聲說道:“先生待小姐可真好,我小時候磕碰着,我爸老是讓我自生自滅,還美名其曰鍛煉我的意志。”
他應該是知道的。
哪怕不知道,昨天的事後也應該明白了。
可聽到陳秘書這樣言語,謝沅心中莫名放松了很多。
“叔叔太欺負人了。”她眉眼彎起,柔聲笑了出來。
陳秘書疏朗一笑,跟着說道:“可不是嘛,還好我身體素質好,好得也總是特別快。”
兩人說着,就到了考試的教室。
謝沅跟他告別,走了進去,考試的時間很長,兩個小時下來,她的手腕都開始疼。
今天的考試很滿,上午這一場過去後,下午和晚上還有。
八點的時候,謝沅才結束今天的考試,她靠坐在車上,昏昏地就要睡過去,累得連手指都不想擡。
她這學期選的課多,相應的考試也就多。
謝沅的指節疼得厲害,回到家就想沐浴睡覺,用晚餐的時候也提不起勁。
為了期末周,她做足了準備,仍舊被考試折磨得頭腦發昏。
直到周五上午考完最後一門,謝沅才恢複了生機,她捧着玻璃杯,咬住吸管,坐在奶茶店喝得歡快。
她脾胃不好,沈長凜只允她喝果飲。
謝沅很乖,也不會亂喝東西。
但是考試很累,喝一些高甜的飲品,才能好好地恢複精神。
反正沈長凜這幾天不在,也不會知道。
不過他不在,有些事情就需要謝沅來做,她不是個很會為人處世的姑娘,卻到底也是沈家的一份子,各種場合總歸是要出席的。
晚上霍家有宴席。
霍老先生今年八十大壽,沈長凜和沈宴白都不在,謝沅是一定要前去的。
禮服和各種禮品是早先就準備好的,無須她多煩心。
謝沅猶豫的是下午的事。
溫思瑜之前車禍,傷得略微有些重,還做了小手術。
她先是在醫院待了許久,然後又是去了療養院。
溫思瑜是在自家的療養院安養的,她父親當初在俄國待過很久,很推崇療養院,後來出資在燕城也建了幾所。
權貴圈子裏的人本就養尊處優,溫家聲勢又大,誰會不捧場呢?
溫思瑜這一回靜養了許久。
往日明豔張揚、閑來無事就上頭條的人,近來連社交平臺都沒有發過一條。
謝沅本來想去看她的,礙于沈宴白的威勢,并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門見溫思瑜。
加上最近事情又多,就和姑姑沈蓉通了一次電話。
沈蓉并沒有任何苛責,話裏話外都是歉疚。
她比誰都清楚謝沅的無能為力,也知道這件事是給謝沅帶去麻煩了的。
謝沅是養在沈家的,說好聽些,是當女兒似的養着。
說不好聽的,她是寄人籬下,處處都要仰仗沈長凜和沈t宴白的。
沈宴白不喜溫思瑜,人盡皆知。
謝沅幫着溫思瑜和秦承月,就是在和沈宴白逆着來,所以他知道婚事作罷後,怎麽可能會不動怒?
沈宴白從不是好說話的人,也從不是有所顧忌的人。
在他的眼裏,謝沅的意願不重要,溫思瑜的意願不重要。
甚至秦承月的意願,也一點意義都沒有。
沈宴白只看重沈長凜的利益。
溫家和沈家走得近,可以,秦家和沈家走得近,可以,但是溫家和秦家,必須保持距離。
這規則誰都知道,可現實中總歸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
沈宴白總覺得溫思瑜是別有用心。
謝沅陪在溫思瑜身邊很久,很清楚她跟秦承月的分分合合,也知道她對秦承月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英雄難度美人關。
美人也難度英雄關。
溫思瑜自小都是被百般驕縱的大小姐,她是家裏的獨女,父親對母親也忠貞不渝。
她從來沒有憂慮的事,但偏生遇到了一個男人,然後跌進了情關裏。
只不過那時候謝沅并不知道,讓溫思瑜墜入情網的人是秦承月。
她也是後來才想起來,溫思瑜酊酩大醉的那天,她白晝時才跟秦承月一起看了場音樂會。
他們的事很複雜,并不是謝沅好摻和進去的。
她也不敢再插手分毫了。
謝沅坐在奶茶店裏,她用小勺子攪着杯子裏的冰激淩,心想最壞的可能就是開放式關系。
高門大戶這樣的事屢見不鮮,夫妻之間各玩各的,也是常有的事。
畢竟聯姻是很難有幸福的,但是不聯姻又不太可能。
謝沅咬着吸管,很快又搖了搖頭。
不行,哥哥如果知道的話,會殺了他們兩個的。
從前沈宴白在國外,有些事情還能瞞一瞞,以後他回國,他們的孩子叫什麽,他估計都會來插上一腳。
謝沅越想越頭疼,連杯子裏的冰激淩也吃不下去了。
陳秘書接完電話,從玻璃門外面走進,他邊幫她把包背起,邊溫聲問她中午想吃什麽。
碰巧一個高挑的姑娘挽着男伴的手,走了進來。
那姑娘一進門就看向了謝沅和陳秘書,目光訝異中帶着些輕視,下颌微揚,與男伴竊竊私語了些什麽。
謝沅注意到她的視線,有些不明所以。
她的腿受傷了,這幾天陳秘書的全程接送也就有了絕佳的理由。
他給她弄了個便攜式的小輪椅,在學校的時候就推着她走,非常方便。
陳秘書年近三十,衆人都以為他是謝沅叔叔,她沒有否認笑着應是,陳秘書聞言卻吓了一跳,連聲說不敢當不敢當。
那姑娘的眼神太怪了,謝沅的眉微微皺了一下。
快走出去的時候,她倏然想起那人是誰,是商學院的楚令儀,之前她參加比賽的時候撞見過。
還有傳言說,楚令儀母親是商界赫赫有名的林家的旁支。
謝沅撫了撫額側的穴位,忽然感覺更頭疼了。
如果不是見到楚令儀,她都快忘記她還有個比賽沒比完,馬上還要去參加終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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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餐後,謝沅就回了家。
這幾天沈長凜和沈宴白不在,本就安靜的沈家更是寂寥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謝沅的腿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連痕印都只餘下淺淺的一層。
她踏着階梯上了樓,好好地午睡了一場。
再醒來的時候是下午兩點,謝沅看了看時間,又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決定去看溫思瑜。
溫思瑜待的高山療養院建在燕城的北郊。
這地方明清風味很足,以前拍電視劇也會在這邊取景。
後來建成的療養院是俄式的,古典的氣質不再濃厚,但依山傍水,風景宜人。
謝沅抱着一大捧淡紫色的香根鳶尾,坐着車上了山坡。
這邊的風景真的很好。
入眼是大片的青綠,空氣都被市中心那邊要好得多。
沈宴白以前得過肺病,受不了燕城的重霾和污染,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舅舅家濱城待的。
謝沅往後倚靠,青綠從她的水眸掠過,漾起層疊的漣漪。
車停在了連片的紫藤花前,雅致的白色小樓矗立着,像是一個漂亮的花園。
高山療養院是個靜養的好地方。
但溫思瑜愛熱鬧,性子也張揚,待不慣這種靜谧之處。
謝沅來之前和姑姑沈蓉發過消息了,她捧着花走進開放式的院落,嗓音輕柔地喚道:“思瑜姐姐,我來看你了。”
院落裏很安靜,好像沒有人,連陪護的人也不在。
謝沅有些疑惑,她輕輕地走了進去。
正當她想要叩響房門的時候,連串的紫藤花後方突然爆發了劇烈的争吵聲。
紫藤花垂縧般地下落,像是天然的簾幕。
謝沅這時候才發覺,院落側後方的石桌旁是有人的,只不過方才被高大的樹木和連片的紫藤花遮掩住。
溫思瑜的嗓音尖銳,她擡手狠狠甩了對面人一巴掌。
“你滾!”她厲聲說道,“我永遠永遠,都不要見到你了!”
對面人的聲音壓得很低。
隔了些距離,謝沅聽不清楚,她只看得到那男人偏過頭後,又和溫思瑜擁吻在了一起。
溫思瑜的臉上應當是帶着淚的。
一吻結束後,她哭泣着說道:“你早就知道我們沒可能,當初為什麽答應我?弄成現在這樣,你到底想怎麽樣?”
溫思瑜是很驕傲的人,但是眼下她的言辭中只剩下了深重的無力。
但那男人忽然又說了些什麽。
溫思瑜的眼淚漸漸止住了,兩人相擁,然後再度親吻。
指節交纏在一起,親密無間。
或許愛情就是這個樣子的,哪怕有無數的阻隔,也擋不住那真摯的情誼。
謝沅捧着鳶尾花站在原處,思緒卻是飄回到了很久之前。
那時她大概剛滿十六歲,初到沈家不久。
沈宴白當時的女友是個大小姐,有點驕縱,但沈宴白很喜歡她,那段時間也當真是将她往天上寵。
沈宴白的女友太多,謝沅已經不記得她叫什麽了。
只記得她長得很漂亮,也很愛吃味。
聽謝沅叫沈宴白哥哥,她便有些生氣:“又沒有血緣,叫那麽親幹什麽?”
哪怕驕縱地吃着飛醋,她的容顏依然是好看的,仿佛是在聚光燈下一樣,惹人注目。
沈宴白骨子裏帶着些風流,但好好對一個人的時候,也稱得上是百依百順。
在這方面,他是很好的人。
但其實哪怕他不這樣,也有的是人想要飛蛾撲火。
謝沅無措地站着,她穿着好看卻不合腳的鞋子,搖搖欲墜,全然不能适應這樣的大場面,睫羽都在不斷地抖着。
宴席上觥籌交錯。
沈宴白攬住吃味的女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什麽呢?她哪裏能算是我的妹妹?”
他的眉眼懶洋洋的,帶着點漫不經心。
沈宴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剛好能讓謝沅聽到:“再說,她性子沉悶寡言,我也看不上。”
他沒有掩飾對她的不喜和厭煩。
謝沅卻只是安靜地垂下眼眸,然後輕輕轉過了身。
她不記得那時候有沒有傷心難過,她只記得那時候心裏強烈的局促和不安。
因為一場意外,她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花花世界。
這裏的一切都很華美,只有她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謝沅站在紫藤花下,忽然有些累,有些疲倦,她好像走了很久的路,又好像一直都停留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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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将連串的花吹動,像松林裏的波濤,帶來悠揚的聲響。
日光輕掃,落下層疊的花影。
溫思瑜對高山療養院的興致不高,不過是因為手術後要恢複,父親又百般催促,方才勉強地住了進來。
但看着層疊的紫藤花翻動,她也難得彎起了唇角。
這地方不管怎麽說,風景還是不錯的。
溫思瑜翻了翻手機,準備給謝沅打個電話,剛看手機母親沈蓉三點的時候,給她發消息說謝沅要過來看她。
也不知怎麽回事,這都四點了,人還沒來。
溫思瑜将人分得很清。
秦承月是秦承月,謝沅是謝沅,她就算跟秦承月死生不複相見,跟謝沅的關系也不會變。
上回謝沅過來,她剛好睡去,接着就是沈宴白回來,兩人很久沒見。
沈長凜管謝沅管得嚴,萬事都要報備,其實沈宴白也沒好到哪去。
沈家的男人,控制欲都格外的強。
沈宴白一向是不喜歡謝沅跟她交往的。
這段時間他在家,肯定是處處管着謝沅,不許謝沅來看她。
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沈宴白這邊剛一回去,謝沅不還是來看她了?
溫思瑜想到這裏,不禁有些得意。
她一邊翻手機,一邊走出庭院,走到門口時,突然在地上看到了一兩支香根鳶尾。
高山療養院的花品種很多,但絕對不會有香根鳶尾。
而且還是這麽新鮮、漂亮的鳶尾花。
溫思瑜顫抖地将花t撿起,想起方才和秦承月接吻時聽到車輛駛過的動靜,臉色瞬時變得煞白。
這時候謝沅已經回到家中了。
她将落地窗的窗簾關閉,然後浸入到黑暗裏,安安靜靜地又睡了過去。
晚上還要去霍家,謝沅訂好了鬧鐘,一直睡到了下午五點。
不知道為什麽,好多人給她打了電話,發了消息。
謝沅扶着額頭坐起身,還沒來得及看,就聽到管家輕輕敲門,喚她:“小姐,該起床了。”
參加宴席很麻煩,要繁複地梳妝,要更換禮服。
謝沅睡得太久,有些頭疼,她揉了揉額側的穴位,撐着手臂坐起身,說道:“我已經醒了。”
負責梳妝的人已經候着了。
她草草地掃了一眼來電記錄的名單,看到沒有沈長凜和沈宴白,就先沒有再看。
一直到更換完禮服,準備出發的時候,謝沅才開始看消息,但她剛剛點開屏幕,沈長凜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她擡腿上車,看到他的名字,心跳差些漏了半拍。
沈長凜輕聲問道:“睡醒了嗎,沅沅?”
這幾天知道謝沅要忙考試,他都沒跟她通電話,怕擾她心神。
走的那天将人弄得太過,沈長凜事後有些歉然。
謝沅坐進車裏,細聲說道:“睡醒了,叔叔,我們已經準備要出發了。”
兩人很久沒有通電話。
陳秘書和管家每天都會把她做的事告訴沈長凜,但聽她親口來講,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他輕聲細語,和謝沅慢慢地聊天。
她下午睡得有點暈,在加上沈長凜遠在重洋之外,這會兒也忘記怕了。
兩人就像尋常情侶般聊了一路。
沈長凜聽謝沅說考試的事,不由地笑出了聲。
小姑娘難得多話,言說倫理學的名詞解釋有多偏僻,整學期就只聽教授講過一次。
這些對他來說,都是很遙遠的東西了。
但聽謝沅說,總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
沈長凜容色溫和,柔聲說道:“這周累了,晚上回來早點休息,你哥哥先回去,我在這邊還有點事,過兩天再回去了。”
謝沅捧着電話點頭,淺淺地笑了一下:“好,我等您。”
窗外是黑沉沉的陰雲,略微帶着些壓抑。
這地方多雨,一年四季都是潮濕的,既宜居又不完全宜居。
沈長凜站在窗邊,輕輕地點了支煙,他的眉眼依然冷淡,但唇邊卻帶着些很淺的笑意。
小別勝新婚,真是不錯。
總是懼着他的孩子,言辭裏也終于充滿依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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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沅剛到霍家,霍陽的姐姐就将她接住了。
霍大小姐跟她弟弟很不一樣,舉止端莊,娴靜淑雅,沒有半分離經叛道。
她笑着說道:“好久不見,沅沅。”
謝沅嗓音柔軟,說道:“好久不見,霍姐姐。”
她的性子還是那樣安靜,但對于出席這種大場合,卻再也不會感到局促無措了。
跟霍大小姐打完招呼不久,霍陽就過來把謝沅接走了。
他銀灰色的短發也不知道用什麽方法遮住了,現在一頭烏黑,再加上周正的高定西裝,怎麽看怎麽根正苗紅。
霍陽轉了轉腕表,笑說道:“小謝妹妹,你哥哥特地吩咐了,今天要我帶着你,可別跑遠哈。”
上回的事已經過去,而且封鎖得非常死。
哪怕是圈子裏,衆人也皆以為是那人意外得罪了沈宴白,紛紛調笑了一番。
只有霍陽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謝沅臉皮薄,總是不習慣這種特殊的關照,但沈宴白都發話了,她也沒法再拒絕。
她面龐微紅,低聲說道:“我知道了,霍陽哥。”
今天霍老先生八十大壽,霍家枝葉繁盛,霍陽只是孫輩,不用到跟前侍候。
他性子又向來張揚桀骜,他父親也不敢叫他去待客。
賓客來往衆多,非富即貴,無一是等閑之輩,這是一場盛大的社交,如果能言善辯,身份又體面,是可以混得如魚得水的。
但毫無疑問,謝沅不擅長社交。
霍陽給她手裏塞了杯果汁,帶她避着人群,邊走邊閑語道:“今天考完試了?”
謝沅捧着果汁,點點頭說道:“上午剛剛考完的。”
“那挺好,聽你宴白哥說你這學期去學攀岩了,”霍陽笑了一下,“過兩天要不要跟着我們去爬爬真山,保準比攀岩館要刺激。”
他常玩極限,什麽危險要命,就玩什麽。
謝沅膽子小,之前被霍陽騙去玩滑翔傘,差些落下心理陰影。
那段時間她閉上眼睛,都是腳踏在山崖邊的情形。
謝沅難得硬氣,立刻拒絕道:“我不爬,霍陽哥。”
跟在霍陽身邊的是幾個堂弟,聽她柔弱又堅定的拒絕,紛紛笑了出來:“哥你別老欺負小謝妹妹。”
霍陽也啞然失笑,連聲說道:“好好好,不爬就不爬。”
謝沅松一口氣,随着他繼續向前走去。
霍陽狀似無意,問道:“對了,今天怎麽沒跟承月一起過來?”
沈宴白的意思很明确,是無論如何都要坐實這門婚事的,之前兩次私下的聚會,都已經表現得很明白了。
這種大的場合,沒道理不讓兩人一起。
謝沅愣了一下,終于意識到手機裏的無數電話是為何打來的。
沈宴白很清楚謝沅臉皮有多薄,他寧可費心幫她做局,也不指望她自己去找秦承月。
每次讓兩人見面,也都是直接說給秦承月,讓他去找謝沅。
謝沅擡起眼眸,看向霍陽,顫聲說道:“哥哥沒跟我說,我忘記了……”
她匆匆拿過手機,果不其然看到未接來電又多了好多條。
“唉呀,但這也來不及了,”霍陽被謝沅的話逗笑了,“要不然就算了吧,還有下回呢。”
他根本不急,全然就是看熱鬧的神情。
謝沅急得滿頭大汗,更加不想理霍陽了,她急忙走到露臺邊,剛想把電話往回撥,擡眼就見秦承月快步往她這邊走。
他個子很高,樣貌也英俊,在人群中非常打眼。
霍老先生八十大壽,有許多人是千裏迢迢趕過來的,并不能将燕城的權貴認全。
在秦承月走過來的時候,不少人的目光都凝到了他的身上。
或許會有人不知道秦承月。
但哪怕是從海外過來的人,也沒有不知道秦家話事人沈長凜的。
“那就是秦家那一位麽?誰說和沈先生像?我看着差遠了。”
“秦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還沒成婚嗎?哦,已經和沈家有約了啊,難怪難怪。”
暗處的竊竊私語壓得極低,僅在小範圍內流傳,但衆人的目光卻沒做過多的掩飾。
謝沅最怕被一群人瞧着圍着。
可秦承月走過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若無若有地投過來了。
霍陽挑了挑眉,跟她做了個口型:“加油。”
謝沅額前出了薄汗,硬着頭皮看向秦承月,喚道:“承月哥。”
她今天穿的是禮服,銀白色的短裙像是凝滞了月華,側身時會甩出漂亮的魚尾。
仙氣萦萦,又美不勝收。
謝沅站在露臺邊,夜風将她辮好的長發和裙擺吹起,她擡起的水眸波光潋滟,純真得像是一汪靜泉。
很少有男人,能夠承得住那樣的目光。
秦承月停住了腳步,神情溫和,輕聲說道:“抱歉,我來遲了。”
他風度翩翩,姿态高雅。
謝沅輕輕搭上他的手,搖了搖頭:“沒事,承月哥。”
權貴圈子裏多有髒污,但她的那雙眼眸,卻像是從未沾染過分毫的黑暗。
兩個人都生得好,可站在一起時,卻更多了一份難以說清道明的意蘊。
像什麽呢?
像是兩塊精美的玉石,和合到了一起,迸發出更加華美的光彩。
剛剛對秦承月有所議論的人,也忍不住地調侃:“秦家小子真是好運吶……對了,他們什麽時候成婚?”
謝沅受不得太多直接的目光。
尤其是站在秦承月的身邊。
下午時的那一幕還在她的心裏反複浮現,讓她的心神更加不寧無措。
謝沅不知道現在秦承月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他一邊跟溫思瑜繼續糾纏,一邊又陪着她參加宴席。
她現在算是明白溫思瑜為何會跟他分分合合了,也明白溫思瑜那些話的意思了。
秦承月做事無可挑剔,是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
但是他在感情事上,好像真的過分優柔寡斷了。
他沒有決斷得叫人害怕。
謝沅站在露臺的欄杆邊,垂眸往下看,心思越來越亂,正當她煩悶地想離開時,忽然有人闖進了她所在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