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音樂聲嘈雜, 他們站在臺上,離音響太近,幾乎有點震耳欲聾之勢。
謝沅的心髒怦怦直跳, 耳尖也透着薄紅。
還好今次沒有發表獲獎感言的環節。
從評委手中接過證書後, 整個賽程就要結束, 全場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鼓掌和歡呼的聲音此起彼伏。
謝沅下臺的時候,人還是恍惚的。
沈長凜雖然很低調地站在後方,但還是有很多視線敏銳的人瞧見了他。
今次到場的有許多商界巨擘,誰還能沒聽說過他的名字呢?
沈長凜笑容溫柔, 神情淡漠, 目光只落在謝沅身上, 她被朋友們圍着,臉龐卻仍是紅得透透的。
她臉皮薄,臉頰燒起來的時候, 連眼尾都透着濕紅。
謝沅正羞怯時,負責攝影的人突然抓拍了一張。
她沒有留意到, 視線卻再不敢往沈長凜身上投, 害怕會露出端倪。
餘溫緊摟住謝沅, 激動地說道:“獎杯就放在沅沅家吧!之前初賽要不是你這個大功臣, 我們說不定連決賽都進不來呢。”
謝沅滿臉緋紅, 弱聲推辭。
但馮茜并兩個男生也連連點頭, 馮茜更是一把将那座閃閃發亮的銀色獎杯塞進了謝沅懷裏。
獎杯實在是太大了。
謝沅兩只手才勉強抱住, 她推脫不過, 很不好意思地接過來, 細聲說道:“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如果你們想看的話, 也可以随時來我家看。”
衆人笑作一團,走回到觀衆席後,才想起小陳叔叔。
陳秘書笑眯眯地走過來,擡手搖了搖相機:“照片已經全都發給你們了。”
餘溫高興地說道:“小陳叔,你真是太好了!”
只有謝沅一臉懵然,好奇他們什麽時候加上的聯系方式。
今天晚上他們本來是要聚餐的,但比賽結束得遲了很久,衆人也都累得不行,于是走出會場後,決定還是下回再聚,今晚就先回家好好休息。
餘溫拍着胸脯,堅定地說道:“到時候還是我請客!”
謝沅站在陳秘書身邊,彎了眉眼,柔聲說道:“好。”
她捧着大大的獎杯,和衆人分手告別。
眼看幾人坐上電梯離開,謝沅沒有立刻就走,她站在電梯間,疑惑地回頭看了看:“叔叔呢?”
陳秘書笑說道:“沈總讓我們先下去,他待會兒就過來。”
謝沅不做他想,笑着點了點頭。
然後便随着陳秘書下樓。
-
接到舅舅電話的時候,楚令儀的臉色都是慘白的。
她的嘴唇發抖,被罵得狗血淋頭,也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是……”楚令儀顫聲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舅舅。”
她母親是林家的旁支,跟主支的這一位關系其實不算親近,她其實沒法直接喚那人為舅舅,但到底在血脈上有牽連,而且她在燕大的優秀也是人盡皆知。
舅舅願意給她這個善緣,她當然要死死地抓住。
只是楚令儀沒有想到,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比賽,竟然會捅出這麽大的簍子。
她強撐着身軀,膝蓋才沒有發軟,狼狽地倒下去。
比楚令儀臉色更難看的是她的男友王顯。
方才就是王顯懇請父親,讓他幫忙操縱一下比賽的結果,誰能想到都已經板上釘釘的事,竟還是出了t岔子?
楚令儀在燕大是恣意慣了的人。
同學中也有家世不錯的,但鮮有如她這般不錯的。
楚令儀本就是處事無所顧忌的人,慣常也會打壓勝逾自己的人,在學生會裏她也是最亮眼的存在。
對她來說隐瞞身份,跟錦衣夜行沒有任何區別。
楚令儀雖然張揚,但行事也算小心,要弄誰的時候,會仔細地查一查他們的背景。
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個柔弱寡言的謝沅,竟然會是沈家的大小姐——
燕城的權貴裏,就沒有幾家能比得過沈家的。
那是真正的簪纓世家。
林家已經可以說是豪門,但跟沈家相比,全然就是蝼蟻中的蝼蟻。
楚令儀想起之前校內論壇的一個帖子,言說沈家大少沈宴白開着超跑來接人,那帖子沒多時就蓋了高樓,但沒影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那樣的身份,閑來無事到燕大做什麽?
那時只是好奇,現在再回想起來,楚令儀只覺得牙關都透着寒意。
沈宴白還能來做什麽?當然是來接妹妹的。
再想起在候場室時跟謝沅的對話,楚令儀更是懼得渾身顫抖。
這一回她可真是捅了個天大的簍子。
楚令儀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但兩邊的人都到得極快,舅舅慣來從容不迫的臉上盡是怒色,王顯的父親更是臉色鐵青。
跟着的随扈也皆是戰戰兢兢。
可內廳裏的那人,臉上卻偏生沒有怒意。
他平靜地靠坐在沙發上,神情中幾乎是帶着點漫不經心了。
沈長凜輕掃了一眼門外的兩撥人,淡聲說道:“進來吧。”
他的聲音很輕,柔得像風一樣,但無論是林家的人,還是王家的人,臉上皆是涔涔的汗意。
王顯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人物,腿軟得差點就要跪下來,還是他父親暗裏掐了一把他的胳膊,才沒讓他出大醜。
沈家大少沈宴白是很有名的人,媒體津津樂道他的一衆女友。
他風流桀骜的形象也廣為人所知。
可對于沈家真正的掌權人沈長凜,媒體就諱莫如深了。
楚令儀也僅僅是有所耳聞,他位高權重,他溫柔淡漠,甚至有人說他十分俊美,是不折不扣的名門貴公子。
然真正見到沈長凜她才明白傳聞是多麽虛幻。
眼前的男人即使容色平和,言辭輕柔,那強烈的威壓亦能将人逼得擡不起頭來。
壓迫感沒有聲息,但能将人往塵埃裏碾去。
會場酒店的負責人很快也到來,恭敬地站在門前喚道:“沈總。”
沈長凜淡淡地“嗯”了一聲,令他進來。
楚令儀腦中靈光突現,猛地意識到終賽為什麽會定在這家過分奢華的酒店,他們都以為是主辦方的緣故。
現在想想,其實不過是沈家希望大小姐能待得舒服些。
精心嬌養的孩子,哪裏舍得她受苦受累呢?
“本來都是小事,”沈長凜擡眼,輕聲說道,“但畢竟家裏孩子費心多日的事,不好拂了她的興。”
這話看似和柔,實則已經是重到不能更重的話了。
兩邊人的冷汗都流了滿身。
王顯父親的臉色更是白到不能更白,如果不是周邊有這麽多人,他自己可能也要當場跪下去了。
沈家要是想插手,那可太簡單了。
但沈長凜偏偏沒有這麽做,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将謝沅捧上冠軍,只不過是想要她參加得盡興罷了。
他僅僅是在比賽的公正性上輕輕地推動了一下。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麽一件簡單的事,到了終局的時候竟有人要插手。
楚令儀的後背被冷汗浸得透濕,她想起之前初賽的事,高跟鞋一顫,陡地就跌坐在了地上。
那聲響和姿态都很難堪,但是無一人敢來扶她。
沈長凜修長的指節叩在桌案上。
他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還有,就是有人說我們沅沅為了錢,攀附我的秘書。”
或許是因為太過荒誕,說這話時沈長凜唇邊是帶着笑意的,但他的笑意未達眼底,色澤略淺的眸裏只有一片冰冷。
楚令儀本就懼怕萬分,聽到這話的時候,緊繃的神經幾欲斷裂。
她的喉嚨顫抖,拼命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但僅僅是對上那男人的視線,就一個字都要說不出來了。
她終于是明白何為真正的權勢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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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沅坐在車裏,她一手抱着獎杯,一手翻動屏幕。
餘溫很喜歡發社交平臺,而且總還有很多人轉發,轉着轉着就傳到了圈子裏,沒多久謝沅手機裏的消息也快要爆炸了。
【哇塞,沅沅你今天打扮太好看啦。】
【恭喜小謝妹妹!過兩天來瀛洲這邊玩嗎?我們給你慶祝一下吧。】
【不愧是我們沅沅!實在太棒了。】
之前初賽時就有很多人過來發消息,這次人更是多到謝沅回不及。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哪個群裏傳開了,到後面她是完全回不動了,不得不發了個社交平臺,言說謝謝大家。
謝沅的指尖都微微發疼時,沈長凜方才回來。
他也不知道幹什麽了,在會場待了好久才過來,根本不是陳秘書所說的“待會兒”。
不過謝沅已經習慣,沈長凜事務繁忙,今天他能過來看她,她就已經很驚喜了。
她擡起眼眸,柔聲喚道:“叔叔。”
沈長凜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把謝沅懷裏的獎杯放到一邊,将人攬了過來。
“剛才有點事,”他漫不經心地說道,“沒有等急吧?”
謝沅搖了搖頭,眉眼彎起:“沒有,叔叔,剛剛好多人給我發消息,我回了好久。”
她的眸裏還帶着天真的笑意。
“這些天,沅沅辛苦了。”沈長凜俯身,唇角微揚,“今晚開始,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轎車緩緩行駛,擋板也落了下來。
謝沅沒有反應過來,腰身就被攥住了,後腰抵在冰冷的獎杯上,慢慢地變柔軟,傾折到近乎快斷裂的弧度。
将養了多日的白皙,再度落下深紅淺紅,如漣漪般蔓延開。
到家的時候,她已經沒有力氣了,是被沈長凜打橫直接抱下來的。
被抱回到卧室時,謝沅有一種溺水的錯覺。
她的櫻唇張開,竭力地吸着氣,但吐息卻越來越艱難,哭腔洩出來的時候,謝沅無措地厲害,她拼命地想要浮出水面,卻被扣住伶仃的踝骨,拽向更深的深水裏。
幹涸多日的沙地,潮水漫湧。
比之往先還要更加浸潤。
将近十一點的時候,趁着沈長凜去接電話,謝沅才得以從樓上下來,夜色已經幽深。
他知道她臉皮薄,沒讓阿姨再做晚餐,給她在外面點的餐。
是謝沅很喜歡的私廚。
沈長凜注重她的健康,平日裏更喜歡讓她在家裏用餐,但這種時候,自然是要盡可能地哄着孩子。
見謝沅悄悄下樓,他也沒說什麽。
只是在通電話時,沈長凜的聲音裏明顯地染上了少許笑意。
家裏的冷氣開得很足,謝沅沒力氣再換正經衣裙,穿好吊帶和短褲後,她套了件外套就下了樓。
兜帽沒有摘,上面有兩只兔子耳朵。
謝沅的小臉很白,所以眼眶紅起來時格外明顯。
水眸大大的,氤氲着一層霧氣。
她踩着兔子拖鞋,小步快走地從樓上下來,一雙漂亮的水眸全盯在了島臺上放好的吃食。
比起下午參加比賽時的耀眼奪目,在家中時的謝沅還是那麽柔弱,瞧着像朵菟絲花,連鞋子都是軟綿綿的。
纖細的腳踝和小腿露出,白得像雪一樣。
熟悉沈宴白的人都知道,他喜歡有脾氣的女孩,哪怕驕縱一點也無妨,他最沒興致的就是乖順沒趣的姑娘。
如果再嬌弱一點,即使生得再好,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可是眼下,站在門邊目光晦澀的人也是他。
謝沅執着餐叉,大快朵頤片刻後才倏然注意到沈宴白,她緊忙起身迎他進來。
沈宴白似乎是剛剛才回來,身上還帶着外間的冷意。
她站在他身邊,遲疑地問道:“哥哥,你……用晚餐了嗎?”
謝沅的臉龐微揚,水眸天真地望過來。
方才哭得太厲害,眼尾的濕紅還沒有褪盡,她看起來無辜柔弱,卻能在瞬間喚醒男人心底最深的惡欲。
沈宴白的眸色晦暗,謝沅有一瞬間的愣神,他不會看出來她不想跟他分享了吧?
不行,這太不禮貌了。
沈宴白深夜才回來,哪怕是用過晚餐,現在應當也累了。
“要再用一點嗎,哥哥?”謝沅鼓起勇氣說道,“是叔叔訂的餐,他們家的飲品很好喝。”
她有點忐忑,哥哥之前在濱城多年,口味很清淡,後來又在國外讀書,相比傳統中餐,一直更喜歡法餐和意餐。
他未t必會喜歡她偏愛的吃食。
謝沅看着沈宴白沉默了片刻,還以為他是煩心,不想搭理她。
但須臾他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好。”
沈宴白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謝沅愣了一瞬,踮起腳去給他新的筷子和餐叉,她很少自己拿餐具,每次都是阿姨提前擺好的。
櫃子有點高,她沒能立刻夠到。
當謝沅踮起腳試了幾次都失敗,有些尴尬地想讓沈宴白自己過來時,身後忽然襲來了少許熱意,他個子很高,擡起手就拿到了新的餐具。
她呼吸微滞,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沈長凜站在二樓時,瞧見的就是兩人身軀相近,幾欲重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