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第 5 章

雲舒說:“殿下,要麽,我們解除婚約吧。”

兩人相對而立,站在燦爛春光裏,猶如一幅畫,只是所談之事卻頗為煞風景。

玄淵長眉略挑,微現意外之色,平聲開口道:“為何忽出此言?”

從前玄淵也曾問過皇後,雲舒自願入宮嗎,或許她有自己的想法,抑或另有所喜。

對此皇後的回答是:“怎麽,你聽到了些什麽?以舒兒的身份與容貌,自然有起心思的,但俱是癡心妄想。”皇後冷哼了聲,“皇室之中,除了你,其他人絕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皇後又道:“舒兒是女兒家,姻緣自得家人來掌眼幫襯,她與你青梅竹馬,我待她如親生女兒,皇宮如她第二個家,她豈會不願入宮?況且,舒兒亦是個聰慧的,這天底下誰與她最相配最合适,即便她現在小不明白,将來也會想明白。太子妃的位置多少人夢寐以求,她是雲家的女兒,日後也自會明白其分量與恩典。”

“她現在年紀小,尚不懂男女之情,感情日後自能培養,倒是你,近水樓臺,可別辜負母後與雲府的心意與期待,定要好好待舒兒。”

玄淵從小以儲君培養,未來的九五之尊,一切順理成章按部就班。未來的妻也是其中一環。

關于他的太子妃,論公論私,雲家雲舒,都确為最适合的匹配。

玄淵很小的時候偶然撞見過皇後望着皇帝與貴妃離開的背影而黯然的模樣,曾問:“父皇有了母後還不夠嗎?”

皇後倒是笑了:“傻孩子,這世上哪有那麽多一生一世一雙人,更何況在你父皇,你這樣的位置。我與你父皇這般已算是很好了。”

他從小便是受這般教導,聖賢書也告訴他,身在其位,肩負其責,皇家的姻親從來離不開權衡利弊,恩威并施,雨露均沾等。

當然史上并非沒有帝後伉俪情深,唯彼此二人的,一切不過在于雙方心意心志而已,但這無疑戳皇後的心,自是不能說。

況且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他也并不想花太多心思與精力在情愛上。

他的太子妃,能像母後那樣,将來與他能做到母後與父皇那樣,便如同母後所說,已然足夠。

然則當雲舒真的對她露出與皇後類似,卻要木偶般刻意而标準虛僞的笑容時,他卻并不喜歡。

那個喊他玄淵哥哥,誇他眼睛好看,給他糖,瞳仁如寶石般,黑溜溜轉動的小女孩已消失不見。

大抵是從兩人關系确定後,也随着她年歲見長,她便開始變得與其他人一樣了。

不過她與其他皇子公主們倒仍算親近,尤其與玄淙,兩人自小關系不錯,見面時倒也用不着避嫌,兩人交談自如,常談笑宴宴。

那情景,不知道的只怕還以為他方是她未婚夫。

每每見到玄淵來,雲舒倒是識趣,立刻姿态端正,換上端莊笑容。

她自己大抵覺得很自然很标準,然則看在玄淵眼中,尤為刻板做作。

就如此刻,她口中說着解除婚約的話,面上卻仍端着那範本一樣的微笑。

只聽雲舒道:“其實殿下不喜歡吧。”她指了指被玄淵随意收進袖中的絡子。

玄淵略略一頓,道:“若非去年收到的是同樣的東西,大抵會更喜歡一些。”

雲舒一怔,繼而笑了笑:“殿下昨日送我的珊瑚,亦跟去年差不多。”

玄淵:……

皇後娘娘與雲夫人也并非事無巨細,時時刻刻盯着二人,兩人長大後互贈禮物之事早已不管,算是給他們留了自由空間。卻沒想到,竟是發生了此等烏龍。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雲舒微微笑道:“看來我與殿下都是彼此彼此了。如此也正好。”

玄淵擡眸看她,雲舒的面上仍帶着笑,語氣柔和而鎮定,雖面對的是一國儲君,“解除婚約”這種話也張口而出,并不見惶恐為難之意。

她是被寵大的,衆星捧月的程度不比宮中皇子公主們,甚至不比他低。

以她雲家女兒的身份,将來太子妃和皇後的身份,這份寵她自受得起。但偶爾未免會過了,顯得驕矜。

外有雲國公府,內有皇後娘娘,深怕她受半點委屈,可以想見,将來但凡與她相關的事會如何受桎梏。連吃魚挑魚刺這種事都暗示在內,雖是打趣,卻未免無聊,未免期望太多太高。

她是他的妻,他自會給她妻子該有的一切,如果她稀罕,他也不介意多給她些寵愛。

但主動願意和被迫給予,則是兩回事。

雲家雖是太子妃之位的首選,但并非唯一選擇。

雲舒不缺人選,他亦如是,兩人絕非對方不可。

既然她與旁人沒什麽不同,已然泯然于衆,那麽他娶誰都沒太大區別。

是以聽見她說解除婚約,玄淵雖有意外,內心卻無多少波瀾。

玄淵單手負在身後,說:“你确定?”

他看着她,雲舒昨日及笄,發型與裝扮都有了些改變,不變的是面頰上的兩只梨渦,微微一笑或是抿唇的時候便會明顯的顯露。

少女總是愛笑的,随着開心的程度,梨渦的弧度也有所不同,昨日及笄宴上,梨渦最燦爛優美之時是她的閨中好友,以及大皇子玄淙到來恭賀之時。

雲舒聽了玄淵的話,微微抿唇。

她聽從家中安排多年,以為日後會好轉,但這些年下來,她與玄淵之間并無有益進展,反而她心中的抗拒越來越多。以前尚還不急,但随着及笄之年的到來,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則待明年成婚便成定局,再難掙脫。畢竟退婚尚有可能,和離的太子太子妃從未有過。

雲舒本還沒最終想好,但這幾日受柳琉與她方郎中的刺激,再加之昨日及笄宴上,本來她正與玄淙等幾人相談甚歡,玄淵來後,卻令好氣氛和她的心情蕩然無存——他禮節十足,眸底卻冷淡至極,送出禮物後只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以公務急事為由離開。

而今日相見,他仍是昨日那冷淡模樣,及至到了人前,卻又進退得宜,無可指摘。

遠離人群後,兩人便又無話可說,陷入靜谧之中。

雲舒忽然覺得無趣至極。

在看到生辰禮物被他随意的收起後,她便沖口而出了。

雲舒本還有點擔心玄淵會不會發怒,繼而拒絕,畢竟是她先提出來,對方多少會有失顏面,且他還是太子,但他略感意外外,看神色與口吻,卻似乎并不在意。

想想也是,這樁婚約最熱衷最樂見其成的從來都不是他們本人。說不定他早有此意,只是礙于各種原因無法提出。如今她主動提出,或許還幫他解決了問題。

如此一來,倒輕松許多。

雲舒點點頭,最關鍵的那句說出來後,其它的話語便更容易:“我确定——殿下其實也有此意吧。”

玄淵沒有說話。

但此刻的沉默已然是明确的答案。

雲舒松了口氣,如此一來,便要簡單許多,她索性省去其它虛僞客套,直接道:“那這幾日我便與家中說,而後去向陛下與皇後娘娘請罪。”

玄淵聲音平靜無波:“你家中沒有問題?”

“我會好好與他們說,應不會有問題。”

雲舒以前表達過不願的意願,但那時年紀尚小,雙親只當她小孩心性,如今若認真表明想法,雖可能免不了一些周折,但雙親疼她入骨,最終定會妥協。

“陛下和皇後娘娘那裏,還請殿下費心。”

最大的問題還是宮中,尤其是皇後娘娘那裏,雖是雲舒主動提出,但若沒有玄淵配合,只怕也一時難以成事。

“孤會向他們禀明。對外,只是你們雲家之意。”玄淵說。

雲舒尚未想到這層,聞言微微一愣。

退婚自然并非光彩之事,且向來女方吃虧。被皇家退婚,更非尋常。雖然雲家權利地位不受影響,将來雲舒也并不愁嫁,但多少會耽擱幾年,也免不了會招些風言風語。

若退婚完全是雲家之意,其含意與影響又自是不同。

雖皇後娘娘和陛下大抵不會讓此事太過難看,但玄淵此言卻是為雲家留足了便利與顏面,相當的大度與周到。

果然他恐怕早有此意,才會想要幹淨利落的盡早結束,雲舒更為放心,真心實意的道謝:“如此便多謝殿下。”

玄淵淡聲道:“客氣了。”

春風吹來,兩人靜默片刻。

“還去看櫻花嗎?”雲舒問。

“不必。”玄淵說。

确實沒必要走過去了,湖邊櫻花樹已在眼前,樹枝上隐隐可見翠綠葉片和一點紅蕊。

“那……便回吧。”

“嗯。”

兩人同時調轉腳尖,往回走。

雲舒步履輕快,玄淵神色寡淡。

回到桃花喧嚣處,雲舒告訴皇後,櫻花尚未綻放,還不是觀賞之時,皇後等人便作罷,笑着讓雲舒與玄淵離開。

雲舒與玄淵離了那亭閣,一左一右,分道揚镳,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

他們與身邊人賞花,交談,彼此再未看對方一眼。

雲舒沒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容易,于是幾日後,她便按與玄淵約定的,各自向雙方長輩提出了退婚之意。

然則,這個環節卻沒那麽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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