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6章 第 6 章

當雲舒向雲夫人雲國公提出退婚之事,雲夫人雲國公卻只當她是玩笑話,雲舒急了,差點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來一場,才讓雲夫人雲國公勉強相信她是認真的。

“性格不合?彼此不喜?太子跟你說的?他對你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是我們彼此覺得不合适,不喜歡……”

“舒兒,老實說,是不是太子另有所屬或另有其意,故而逼迫你退婚,你不要替他隐瞞,也不要怕,爹會為你做主。”

雲舒:……

畢竟頭回經歷這種事,沒有經驗,又行的倉促,雲舒本以為只要坦誠表明自己內心想法,就沒有問題,卻實在低估了父親身為內閣元老的那些彎彎繞繞。

她再三說明乃她本意,雲夫人與雲國公方勉強信了她并非玩笑,兩人仍舊半信半疑,接着雲夫人便進了趟宮。

玄淵已跟皇後提過此事,說法與雲舒相差無幾,倒的确像商量好似的。

雲夫人與皇後面面相觑,一時無法接受這個說法。這些年裏兩人不都好好的麽,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站在一起就是一對璧人,賞心悅目天作之合,眼看就要成婚了,怎麽就忽然不合不喜了呢?

這兩人都并非委曲求全的主兒,尤其玄淵,當初可是自己點頭同意的,倘若真那般不滿不喜,兩人又怎可能和諧相處這麽些年?至于不合,實在看不出來他們有何不合的。

雲夫人與皇後想來想去,估摸着兩人大抵是鬧別扭了,鬧的有點嚴重。

“是不是明年大婚在即,緊張了,憂慮了?”皇後笑道,“正常正常,本宮當年出嫁前也曾心緒難寧,萬般不安呢。”

“少年人吵吵鬧鬧也正常,只別傷了真感情。”

“婚姻大事本就非同兒戲,你二人的婚事更關乎朝廷關乎社稷,豈能胡來?”皇後又道,“我已斥過太子,舒兒,若是他惹了你不高興,你盡管跟本宮說,本宮幫你罵他。明日我讓他停了公務,帶你出去散散心,兩人好好說說話,溝通溝通。”

雲夫人也道:“說的是,都好好說,不可耍小性子。”

雲舒知道退婚之事不會那麽容易達成,中間免不了一番折騰。若不順他們的意先“挽救挽救”,只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不會相信他們心意已決。

這一點玄淵顯然也明白,于是兩人遵循皇後雲夫人他們之意,約了地方去散心,去“溝通”。

所約之地乃東南方的那片海域,名曰小海角。

雲舒還未下馬車便隐約聞見一股潮濕的海腥味,頓時秀眉微蹙,好在味道不太強烈,尚可忍受。

這地方乃雲夫人與皇後娘娘商議後替他們所選,雲夫人的意思是,從前兩人相約,從來都是按雲舒喜好,也該照顧下對方,皇後則覺的偶爾去去這種不常去的地方也不錯。

雲舒到時玄淵已在。

她心中微微一緊。

玄淵此人,最厭不守時,不是普通的讨厭,而是極端的讨厭。

東宮各殿都立着日晷,房中置着漏刻,玄淵心中更仿佛安放着圭表,每時每刻每寸都精準無比。

曾有太傅晨課時遲了小半刻,便被玄淵直接免去教導之責。

“ 不守時,不惜時者,何以教人,何以服人。”玄淵毫不留情,沒有任何商榷餘地,那太傅無言以對,顏面盡失,最終告老還鄉去。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旁的事玄淵或許尚有寬宥,唯獨這一點,極為苛刻,便連皇帝見他,也得注意時刻。

從前雲舒與玄淵相見,要麽她去宮中,要麽他來國公府接人,倒很少這般正兒八經的相約,故而不曾出現這種情況。

雲舒只遲到了一小會兒,是其他人基本會忽略不會在意的程度,但對玄淵來說,大抵是不能原諒的。

果然,玄淵面色幾分不虞。

“對不住,來遲了。”終究遲到不對,雲舒下車後便主動開口道歉,又解釋道,“我出門挺早的,半途遇見修路,只得改道,又碰到淙殿下和泓殿下瀚殿下,說了幾句,方耽擱了會兒。”

今日護元寺有高僧來開壇講學,玄淙與玄泓玄瀚三人同去觀聽,雲舒正巧與他們馬車遇上,便彼此打過招呼,停下說了兩句,卻就偏偏遲了這麽一會兒。

玄淵所站之地十分開闊,他顯然提前到了一會兒,等待之餘大抵以練劍打發時間,地面砂石有磨砺的輕微散亂痕跡,他手中也正握着把劍。

這把禦賜的天子劍劍身精銳,劍刃鋒利,閃爍着冰冷的光芒,映襯的玄淵眉目也似更冷幾分。

“遲了便是遲了。”玄淵嗓音也微冷,簡單直接的一句話,顯然還有未完之語:遲了就是遲了,不必廢話解釋。

他收劍入鞘,劍身嗡鳴一聲,震人耳膜,仿佛無聲的斥責。

雲舒差點忍不住去摸耳朵,不由瑟了下,只得又說了句對不住。

小海角面積不算特別寬廣,是京城內唯一的一片海域,物以稀為貴,便被保護的很好。一年四季,唯有夏季允許垂釣與捕撈,平日雖對外開放,卻也不是任何地方都允許随意游逛出入。

碼頭是最熱鬧的地方,除了供人泛海游玩的花船之外,也有海船停泊至此,這些海船除了偶爾被特殊允許進入的他國外使之船外,主要是進京運送海錯的漁船。

它們從遙遠的海邊而來,載着滿船海錯,經過數日海上行駛,駛入海河口,進入京城小海角,卸下貨物,再裝上京城的日用或稀罕物件,駛離京城,沿途或停留,或轉道,或直接回家鄉,再将京城貨物賣出,一來一回利潤不少,沿途風險也不小。

雲舒與玄淵沒有去碼頭湊熱鬧,她有過小時候落海的陰影,也不愛坐船,便與玄淵騎了馬向北邊行去。

海角北邊地勢偏高,形成一座不高不低的峭壁,峭壁上淩空長出兩棵松樹,相互依偎,既有傲然而立之姿,又有纏綿相守之态,是為一景。

從前這裏也是對外開放的,很多人對它跪拜許願求姻緣求長久,還在靠近涯邊的樹枝上系紅飄帶,簡直堪比寺廟的月老樹。

後來有人在此處殉情,以及不慎跌落幾人下海後,便被封圈起來,唯有特定之時方再開放。

此時唯有雲舒與玄淵二人,騎馬沿着寬闊綿長但不太平整的路面前行。

每當他們私下相處時,侍衛與宮人們通常都自覺識趣的避開,這回也不例外,兩人的侍從們都遠遠停在入口處。

雲舒與玄淵此行的目的是“散心”,以及來看看那在世人心中已然象征美好姻緣與天長地久的兩棵松樹……皇後與雲夫人用心良苦,但實在——

有什麽好看的呢?

無用功而已……

純屬浪費時間呀……

跟誰來,都不應是他們兩個來……

雲舒瞥一眼旁側的玄淵。

兩人一路走來都一言不發,竟一句話都沒說過。

玄淵的面色十分冷淡,不知是因為即将與她退婚,所以對她不必再保持以前那般風度,還是仍介懷遲到之事。

這樣也好,更能堅定他的退婚決心,倘若他不願退婚,對雲舒來說才更為不利。

然而雲舒有生以來鮮少受這樣的臉色,遲到是她不對,可她并非故意,且已誠心道過謙,還要怎樣呢。

無聲行了會兒,雲舒也不大高興起來。

距離崖邊還有段距離,那兩棵松樹遙遙可見,雲舒已毫無興致。

她随意瞥了眼前方松樹,這樣便也算看過了,足以回去交差。

今日天氣不太好,上午尚有點太陽,此際已濃雲陰暗,且疾風陣陣,隐有下雨之兆。

“殿下想過去看麽?”雲舒想要馬上結束這行程了,出于禮節,還是問問玄淵的意思。

兩人的馬并行,玄淵稍稍落後兩步,雲舒便微微轉頭,側首看向他,朝他問道。

玄淵轉目看來,與雲舒目光相碰。

雲舒微微一怔,兩人隔得近,對方的五官面容再清晰不過,雲舒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看見玄淵的雙目。

曾有人言太子玄淵有雙天底下最好看的丹鳳眼,雲舒幼年時尚不明确,長大後雖不喜玄淵此人,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當得起“最”這個字。

那是雙标準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眼型狹長,內眼角外勾,瞳仁深而有神,眼波流轉間便天然的顧盼生輝。

女子生這種眼多風情十足,此眼生于男子面上時,倘若溫柔凝視,也極具多情妩媚之态,反之則更顯疏離清冷,甚至威嚴冷厲。

就如此刻,玄淵神色寡淡,朝雲舒望來時,那絕美丹鳳眼毫無風情妩媚可言,唯有冷峻。

他的聲音也冷淡,聽了雲舒的問話,玄淵只回答了兩個字:“随你。”

雲舒便道:“起風了,要麽,便回去吧。”

玄淵仍是那淡漠兩個字:“随你。”

雲舒:……

雲舒一口氣憋在心中,如此甚好,以後彼此都不必再敷衍,索性道:“日後這種事我們便直接拒了吧,免得折騰。”

玄淵一手握着缰繩,口吻漫不經心而淡漠至極:“随你。”

……雲舒不想再與他說半句話,顯然這次見面兩人都十分不愉快,雲舒只想趕緊回去,之後加快退婚進程,早日結束婚約,兩人便不必再這般相見。明顯玄淵大抵也做此想。

雲舒扯動缰繩,欲調轉方向,返身回去,卻發現不太對勁。

馬兒仿佛不聽指揮,馬蹄有些焦躁的揚起。

其實剛剛行來,兩只馬兒都似有一點躁動,但幅度不大,大抵是受天氣影響,便無人在意。

這時馬兒明顯不對,腦袋擺動,四肢不停抓地,仿佛想要擺脫背上的主人。

“怎麽了?”雲舒不明所以,微微俯身,安撫的拍了拍馬兒腦袋。

玄淵控制着身下馬兒,眼睛眯了起來。

“你……”玄淵開口,方說了一個字,卻已來不及,雲舒的馬先一步忽然沖了出去,緊接着玄淵的馬也向前疾沖。

兩人都會騎馬,尤其玄淵,馬術向來精湛,然而此刻,兩人卻都無法控制住身下的馬兒。

兩匹馬狂躁的向前疾沖,如同發狂一般。

幾乎轉瞬間,便臨近懸崖邊。

那兩棵松樹已然近在眼前,馬兒毫無停下趨勢。

雲舒的馬疾駛在前,首當其沖。

“啊——”

雲舒發出驚叫。

吳宇之身着尋常布袍,帶領着幾個侍從守在遠處的入口處,不時瞥向騎馬漫步的兩人。

玄淵與雲舒欲退婚之事自然沒有大肆張揚,唯有極親近的幾人知曉,吳宇之作為玄淵的近身侍衛,倒是無可避免的得知了此事。

如此般配的兩人,好好的,退什麽婚。

也不知今日兩人談的如何?

吳宇之看着二人騎馬悠哉而行,忽然兩人的馬同時跑起來,起初還以為兩人來了興致賽馬,忽然間覺得不對。

與此同時,傳來雲舒的驚叫聲。

接着,便見玄淵飛身而起,棄了自己的馬,躍上雲舒馬背。

“殿下!”

吳宇之豁然而起。

玄淵跳上雲舒馬背後,便奪過缰繩,拼盡全力想要勒停馬匹。

卻均以失敗告終。

他自己的馬也仍在一旁疾奔,兩匹馬兒顯然不正常,不可控制了。

而此時要跳馬業已來不及。

懸崖近在咫尺。

雲舒面色發白。

疾馳的颠簸中,頭腦一片空白,身體情不自禁的顫抖。

“救命。”

她想要大喊,發出的卻是微弱的聲音。

懸崖越來越近,崖底海水撞在料峭岩石上的聲音清晰可聞,海水的味道直面撲來。

要死了。

這是雲舒唯一的念頭。

她發抖的手忽然被捉住。

有人從後面環住她。

“閉眼!”

玄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的聲音微促,卻仍冷靜沉穩。

“不要松手。”他又說。

雲舒本能的閉眼,下一瞬,馬蹄騰空而起,發出嘶鳴,躍上半空——

噗通噗通。

繼而落入海中,迅速被海水淹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