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 14 章

君風的話語戛然而止,定定看着蘇酥。

哥哥?

“你想起了什麽?”他問道。

那是一小段很模糊的畫面,不見人影,唯有一陣和睦愉悅的笑聲,在那笑聲中雙魚玉墜一晃而過。

接着是另一個場景,遠處有道朦胧身影,似是孩童,正朝另一道身影跑去。兩人面容俱看不清楚,蘇酥努力去捕捉,也只能隐約感覺到跑着的是個女孩,另一道身影則是比她高一些的男孩。

那聲“哥哥”正是女孩所喚,聲音倒是清晰,清清脆脆的。

蘇酥将這兩段說給君風,君風聽後兩人對視一眼。

那畫面中的小女孩是她嗎?那麽男孩便是他?

按理應是這樣,此段記憶由雙魚玉墜而觸發,而雙魚玉墜分別佩戴在他們二人身上,那麽所對應的人多半便是他們。

蘇酥還要再想,君風卻阻止了她:“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今日先到此為止。”

蘇酥鼻尖冒汗,面色微白,一旦深想,腦中與前額便會隐隐作痛,她的确有些累,便停下思索。

這突如其來的一段記憶雖然仍舊太過籠統模糊,但無疑是驚喜的。

君風走去牆邊櫃倒了杯水給蘇酥,蘇酥将他的雙魚墜還給他。

“我們,難道是兄妹?”喝過水後蘇酥的臉色好了些,想起那腦中的身影與叫聲。

君風低眸看玉墜片刻,繼而擡眸,看向蘇酥,蘇酥也正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這是他們醒來後第二次相互認真打量,第一次為确認對方是否相識,這一次則是為探索另一種可能的關系。

房中燈火雖暗,配合窗口漏進來的月光,倒能視物清晰,他們眼中映照着彼此的面容。

蘇酥臉型是典型的美人鵝蛋臉,雖在病中瘦的有點偏尖,但仍看得出完美的橢圓之型,君風則輪廓線條偏清隽,也因傷病而瘦了些,卻明顯是與蘇酥不同的臉型。

蘇酥五官精致,眼是桃花眼,天然花瓣唇型,君風則一雙狹長鳳眼,高鼻薄唇。

兩人彼此打量,而後目光一碰,君風濃睫微閃,率先移開目光,蘇酥倒又多看兩眼方收回視線。顯而易見,兩人都是好看的,但這好看之間卻未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若是兄妹,多少會有些像吧。

但完全不像的兄妹或家人也不是沒有,尤其并非一母同胞的話。

兩人一時也無法得出結論。

倘若不是兄妹,戴着這樣一對玉墜,則更趨向另外一種可能了。

蘇酥朝君風看了眼,君風也朝她看了眼,視線交接間,蘇酥後知後覺的有點微妙的不自在,君風倒看起來神色如常。

“不是說那什麽……有情人間會有特別的心有靈犀,會心有所感麽……”蘇酥摸了摸鼻子,無話找話的說道。

這種說法當然不能作數,不過是文人騷客們拿來用作美化這種情感而用,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心靈相通心有所感的,若說牽連,血脈親緣間的牽連應當更深厚才是。

反正現在兩人看着彼此,心中并無那種情人間的心波蕩漾,除了點男女之間的不自在外,甚至可以說毫無波瀾。

“你更希望我們是什麽關系?”君風幾分漫不經心道。

蘇酥看着君風眨了眨眼,說:“小姐與侍衛——矢忠不二肝腦塗地披肝瀝膽的那種侍衛。”

君風颔首:“雖失了記憶,倒挺有想法。”

蘇酥覺得他好像話中有話,奈何他神情如常,并找不到什麽證據。

她也問:“你呢?”更希望他們是什麽關系。

原以為他會延續上回“少爺與丫鬟”之類的回擊,卻見他略略勾唇:“我從不做虛妄的假設。”

蘇酥:……明明是你先問的好不好。

不管如何,眼下兩種關系都有可能,也都有待印證。

蘇酥喝完了水,放下杯子,君風仍握着那玉墜,指尖緩緩摩挲,笑談過後他似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麽,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關于年紀,你可有印象?”

君風忽然開口問道。

蘇酥茫然的搖搖頭,如今記憶就是一張白紙,年紀也全然不知。

但從妝發來看,她應已過及笄,君風頭發束了起來,但理應還未到及冠之年。十多歲的少女少年郎,總體都是稚嫩年輕的精神氣貌,實在很難根據面容來判斷具體的年歲。

“大雍女子十五及笄,男子十六束發,我估摸着可能比你稍長一些,”君風說道這裏,略略一頓,道,“在記憶找回之前,若你不介意,你我不如便以兄妹相稱,如何?”

“兄妹?”

蘇酥略略一怔,方才他若有所思便是在想此事麽?此際他面上斂去了玩味促狹之色,認真與她商議。

不得不說,這個提議甚好。

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在記憶恢複之前,兩人應都會在一起,以兄妹相稱,無論是平日相處,還是旁人問起,都是最為便利的關系。

尤其剛剛那段閃現的記憶碎片,也證實了這種關系的極大可能性。

即便将來恢複記憶,萬一他們真是另外一種關系,也并不妨礙,反之,則有些尴尬了。

蘇酥忙道:“當然不介意。如此甚好。”

君風點點頭,道:“那便這麽說定了。”

蘇酥也點點頭,看看君風,君風也看着她,并沒有說什麽,蘇酥卻很識趣,抿了抿唇,帶着微微笑開口道:“以後便請哥哥多加照顧了。”

既已定下關系,蘇酥便也不扭捏,只是“哥哥”二字喚出口有些陌生,不知是從前從未喚過,還是因如今空白的記憶所致。

少女的聲音天然的清靈軟和,尋常不過的稱呼聽起來也十分悅耳,君風收起那枚玉墜,目光掠過蘇酥面容,口中應了聲。

“失憶之事,你無需太心急,身體是萬事根本,先養好傷。”君風這句莫名似乎馬上有了兄長風範。

“我也知道,只是眼下的狀況,”蘇酥微微皺了皺鼻頭,“……你也看到了。”

蘇氏的态度很明顯,若能早點想起來,找到身份與回家之路,早日還了這份人情便好,若一直想不起來,再這麽下去,只怕蘇氏會有更難聽的話。

“不必管她。”君風仍是那四平八穩的模樣,說,“未拿到切實的好處之前,她不會真正如何。站在她的角度,抱怨幾句也屬正常,無需介懷。你不想聽便當做未聽見便可。你我眼下最要緊是養好傷,也方好做其他打算。”

他沒有因蘇氏的指桑罵槐而不安浮躁,也未因蘇氏的态度而全盤抹掉否定掉蘇氏的相救與照顧恩情,所言在情在理,合乎情理的東西總是自帶安撫人心的力量,蘇酥頓時心安不少。

外頭蘇氏一家早已安靜下來,夜晚無事可做,大多歇的早。君風走回木床之前,見她仍抱被坐着看他的模樣,不知為何,又多說了句:“一應事宜我會想辦法。我在一日,便會護你一日,不會讓你吃苦委屈。”

蘇酥先是微微一怔,繼而笑了,頰邊兩只梨渦在微弱燈火中清晰可見,她重重的一點頭:“日後我也會努力的。”努力養好傷,照顧好自己,努力同他一道面對陌生的處境,早日找回遺失的記憶。

君風微微一笑,點點頭:“早點睡。”

蘇酥說:“嗯!哥哥也是!”

這次喚的比第一次自然許多。

蘇酥先躺下,房中沒有什麽擺設,除了他們睡的床之外,便只有牆角缺了條腿灰撲撲的小方桌,水壺和油燈都放置其上,君風待蘇酥躺好,便走過去滅燈,滅之前不經意瞧了眼床榻。

兩人同室相處,俱合衣而眠,蘇酥側躺着,黑發鋪散枕面,被子卻未蓋好,半角肩膀露在外頭。雖天已暖和,但夜半終究有涼意。

“被子蓋好。”君風出聲道。

“哦。”蘇酥聽話的拉好被子,說,“可以啦。吹吧。”

之前在那姐弟卧房中,兩人雖同處一室,但房門敞開朝外,蘇氏家人與董半仙等人不時進出,還有小狗來回跑動,不像此時,真正只有他們二人。

但因為暫定了兄妹關系,兩人之間便自然而然的沒有任何不适與微妙之感。

才以兄妹相稱,他便開始不自覺端起兄長的架勢,剛剛那句被子蓋好,帶着一點命令,卻又很溫和,很有兄長的味道。

蘇酥躺在被中,唇角微抿,放心的閉上眼睛。

這哥哥貌似很不錯呢。

君風滅了燈,借着朦胧的月光走回床前,和衣躺下,單臂枕在腦下。

不算夜深,業已人靜,寂靜的夜裏隐隐可聞遠處海水滌蕩之聲。

對于失憶之事,君風最初短暫的茫然之後,更多的是戒備,不動聲色的觀察身處之地,以及身周之人,這其中也包括她。

她無疑是有些驚惶的,雖已及笄,但也頂多就剛及笄,仍算小姑娘,陡然失去所有記憶,又身處陌生之地,身邊全是陌生之人,驚慌害怕都屬正常。但她努力控制的很好,沒有在人前流露出來。

雖然是同伴,雖然可能關系親近,但現在他對她只有陌生的感覺。

卻不知為何,總想逗趣她兩句。他不知自己以前是否也是這種脾性,但面對其他人,以及蘇氏家的小孩,他都沒有任何這種玩趣之心。

唯有面對她時,才會這般。

大抵是因為她那時的表情別樣生動吧,仿佛以前未見過——但究竟是潛意識裏殘留的對她從前的印象,還是眼下作為陌生人而産生的觀感,很難弄清。

兩人以前究竟是何關系他并不如何在意,反正日後記憶恢複,答案自會揭曉。

記憶恢複之前,以兄妹相稱處之,是最妥善的方式。

牆上狹小窗口透進來窄窄一道月光,模糊映照出榻上少女規規矩矩裹着被子的身形。

倒是很聽話。

明日須去尋道屏風或簾子來,她畢竟是女孩兒,有道遮擋,總更方便自在些。

君風閉上眼,想起她叫哥哥和說以後會努力的的樣子,唇角在朦胧夜色中微微勾起。

這妹妹似乎有點可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