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 28 章
“我們在這裏也沒有什麽其他親戚, 如今阿娘走了,再無牽挂。”蘇小靈道。
蘇酥想起她之前說過的那些話,想來這個決定不是一時興起。
再者蘇小靈也擔心那黃老爺盯上了她, 只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惹不起便躲吧,”蘇小靈道, “這裏實在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那你們打算去哪兒?”蘇酥問道。
“小叔曾來信附有京城的地址。”
這便是要去京城了。
“我們還不知去往何處呢。”反而蘇酥與君風尚無具體目的地。
“無妨, 至少我們可以一起到白州,”蘇小靈分析道,“我們反正也要先做活賺錢, 待你們打聽出身份線索了,到時我們先送你們回家。說不準你們來自京城,我們正好又可以同行了。”
這也是有可能的。蘇小靈與蘇誠很快收拾了行李, 家裏不能放的東西送的送,賣的賣,第二日便鎖了大門,與蘇酥君風一起啓程。
于是四人便這麽成行了。
小漁村沒有直達白州的船, 幾人先坐船到縣城,之後再轉乘。
登船離開時, 蘇小靈與蘇誠站在船頭久久凝望。蘇酥也忍不住看了會兒, 君風卻一臉漠然,毫無留戀之意, 只對蘇酥道:“風大,去裏面。”
蘇酥果然還是暈船,到縣城的路程短, 尚且可以忍受,去白州時則暈的較為厲害, 面色蒼白,只能閉着眼躺着,一動不敢動。
蘇小靈找來些新鮮果皮以及藥草,搗碎後将汁液浸在紗布上,放在蘇酥鼻下和身邊,這令蘇酥好受許多。
好在這一路風和日麗,船只順利抵達白州。
白州乃是連接南北的一個海邊要道,水路縱橫,四通八達,寬闊的碼頭上停着連綿不盡的船只,大大小小,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之前通過一些分析得出蘇酥與君風應是在白州或白州附近搭乘的船只出了事,但具體來自哪個方向,卻非能夠輕易定論,須慢慢打聽。
看來得在白州停留一段時間。
蘇小靈與蘇誠本就要邊走邊賺錢,蘇酥與君風打聽消息的期間自然也不能白白等着,蘇小靈本意是要麽去找份能夠包吃住的活兒,要麽租住最便宜的腳店。
君風卻直接否決了。
“租個小院。”末了又加一句,“幹淨點兒的。”
屎難吃,錢難賺,蘇小靈知道君風身上大概還剩下些錢,但何必花在這種并非必要的地方呢,畢竟只是臨時落腳之地,最多幾個月就離開,前路茫茫,能省則省啊。
蘇小靈委婉的提出了想法,君風卻仍不為所動,簡單道:“她住不慣。”
蘇小靈轉而看向蘇酥。
蘇酥對于包吃住的活兒不太了解,但想想也知應是住在雇主家下人房裏,說不定還是多人同住,能好到哪裏去,至于腳店……好歹是個店。
“腳店應該可以……吧?”蘇酥道,覺得蘇小靈的話有道理,出門在外,不能太嬌氣,能将就便将就一下吧。
君風看了眼蘇酥,眉頭微微一揚。
他并未再多說什麽,只讓蘇小靈就近找了家腳店,而後帶着蘇酥進去看了眼。
不到片刻,蘇酥捂着鼻子從裏頭飛快的跑了出來。
“住嗎?”君風慢悠悠問道。
蘇酥理了理頭發,乖巧道:“我還是聽阿兄的吧。”
蘇小靈:……
蘇小靈住這種店也不多,腳店本是提供旅人臨時歇腳的地方,也可長租,價錢自然比客棧類的便宜很多,然則剛剛蘇小靈跟着進去看了下,裏頭人員混雜,氣味難聞,別說蘇酥,便是她也有點難以忍受……
至于好點的客棧,就算只蘇酥與君風兩個人住,也需要兩個房間——如今在外頭,畢竟男女有別,算下來還不如自租小院劃算。
于是最終還是決定租個小院。
君風與蘇酥失了記憶,估計原本這種具體的生活經驗也欠缺,蘇小靈與蘇誠又自覺占了便宜,于是主動承擔起一應雜事。
白州人員流動較大,蘇小靈很快便租到一處滿足條件的小院。
一進的小院,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帶雜物間共有四間房,房中家具擺設,連廚房的鍋碗瓢盆都一應俱全,稍微洗洗便能直接用,相當便利。
蘇小靈陪蘇酥住在正房卧室,君風不習慣與人同住,則與蘇誠分住東西兩房。
當掉那只玉墜的銀兩,除卻給了蘇小靈家的那些,君風當時買東西和追尋蘇酥,後來又買藥零零散散用掉了一些,租下這小院之後,再添置些被褥之類的日用必需品後便所剩不多。
君風半點不心疼,留下些基本的生活費後,其餘的則用來替蘇酥置辦了兩身行頭。
他與蘇酥都只有兩身換洗衣裳,他身為男子倒無所謂,蘇酥那兩身其實尺碼并不太合适,布料也太粗糙,她穿的并不舒服。他親自去挑選了兩套軟布的成衣,又買了鏡子梳子等姑娘家需要的物件兒。
“先将就用。”君風道,他沒有說日後再買好些的,但意思在那兒。
蘇小靈在一旁看着,不由感慨:“風大哥還怪心細的呢。”
她跟君風其實接觸不多,直到他們住到她家,才算有了真正的接觸。蘇酥親和甜美,人畜無害,君風此人表面上謙遜有禮,但無論從蘇誠口中聽到的,還是自己親眼看到感受到的,他都絕非表現出來的那般溫和。當然,他也不是什麽惡毒的壞人,只是不知是天生還是後天形成,他身上有股令人敬而遠之的氣場。
且這種氣場由他自己掌控,有時會令人親切舒服,有時則令人心生寒意,全在于他想要給予你什麽樣的感受,或者說在于他想達成的目的。
蘇小靈不懂這是上位者特有的一種隐秘的馭人之術,只本能的怵他,心生敬畏。
但他在蘇酥面前卻是截然不同的,大抵因為兩人原本便是一起的,他對她不曾流露出任何肅然的一面,永遠溫和,那天他抱着受傷的蘇酥回來時更溫柔心疼的不行,而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蘇小靈看在眼中,已然感受以及不得不承認君風對蘇酥的體貼與耐心。
“我也管着我家的錢呢,我要買什麽做什麽,我哥雖然從來不會違拗,” 蘇小靈搖頭道,“但他永遠是戳一下動一下,說了才會做。讓他主動想到那些,主動讨我歡心,這輩子怕是做夢了。”
“你哥這樣也很好啦。”蘇酥沒了記憶,不知道其它的兄妹都是怎樣相處,想必各有各的模式,蘇誠那樣的其實已相當不錯了。
當然,君風确實無可挑剔,估摸着沒幾人能趕得上他。
而經過上次兩人推心置腹的坦誠交流後,兩人的關系似乎不自覺的更進一步,蘇酥能夠坦然的接受他的好,不再有隔閡和拖累麻煩的感覺。
至于錢上,蘇酥與君風的心态差不多,反正打聽線索需要時間,慢慢賺便是。
“白州人多,賺錢的路子自然也多,不怕的。”
白州靠海,主要做的仍是海上生意。像蘇酥他們這種非長久居住的外地人,許多長工類活計自然做不了,最好的選擇是短工。
而最常見的便是碼頭上裝貨卸貨的活兒,只要有力氣,便不愁無事幹。但也因純靠體力,太容易被取代,工錢十分低廉。
蘇誠先跑去幹了兩天,這兩日君風于白州城內走走逛逛,再回來時便大致有了決定。
“海上镖師?”蘇酥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君風點點頭。
蘇小靈與蘇誠生長于海邊,卻是知道這個行當的。海上商貿南來北往,有些遠程生意往往行程數百裏。有利益的地方便有江湖,海賊便也應運而生,這種事只靠官府管制顯然不夠,于是便有了海上镖師。
海上镖師不是人人都能做,但以君風的身手卻是足夠。
而蘇誠早已對君風心悅誠服兼心存感激,當初想要做他的師父,如今只想拜他為師。君風卻不收徒,于是退而求其次,想與君風結拜,君風再次拒絕。蘇誠也怕君風,不敢死纏爛打,只一廂情願的從此視君風為大哥。每每君風練劍之時便在一旁跟着比劃,君風雖不收徒,倒也不藏私,見他誠心想學,身體條件亦是學武之料,便教導指點他幾句。
蘇誠出人意料學的很快,他身形高大魁梧,肌肉虬結,練熟了招式以後,比劃起來挺像模像樣,至少站在那裏也夠唬人,也堪堪可夠做一名海上镖師了。
“會不會有危險?”蘇酥第一時間擔心這個問題。
“問題不大,”君風已打聽和考量的清楚,“我們只跟短途,遇事的幾率很小,不必擔心。”
海上镖師要随船出行,短途大抵三五日的樣子,工錢不菲。
最重要是,他們曾于海上出事落水,通過行船,南來北往的,或許能獲取到更多消息。
無論如何,姑且先去試一試。
君風本要留下蘇誠在家,但蘇酥卻不放心君風一人前去,畢竟外頭更危險。
而白州商貿發達,街頭常常可見獨自出行以及做生意的女子,治安顯然不錯。
君風與蘇誠出海那日,蘇酥與蘇小靈前去相送。
碼頭上人聲鼎沸,大小船只如同冬日裏販賣的冰糖葫蘆,一艘挨着一艘,在寬闊的海面上鋪展開來。
這比小漁村出海時的陣仗規模可宏大數倍,不可同日而語。蘇酥耳邊充斥着笑聲,鬧聲,水鳥鳴叫聲等,熱鬧非凡。
跟小漁村不同的是,沒什麽人送行,唯有碼頭另一方的長途船方有人相送。想來這裏的人都已習慣這樣的出行。
蘇酥站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不時有人上船下船,架在船頭的跳板被踩的微微顫動。
“一定記得每天晨起便喝一杯水。”
蘇酥捧着個小包袱,裏頭裝着君風的換洗衣物,一些吃食,臨出門前又塞了只水杯進去。她聽說海上食用水不如陸地方便,有的船只甚至還會控制船員們的喝水量,她生怕君風忍着,便如此叮囑,早起的那杯水十分重要。
君風溫聲應下來。
“還有,出門在外,盡量不要喝酒。”蘇酥又道。船上基本都是男人,豪飲拼酒是常事,她不知君風酒量如何,只怕他吃虧和誤事。
君風沒有說話,垂眸看着她,那模樣似有點好笑。
“哪兒知道的這些?”君風開口問道。
蘇酥摸摸鼻子,一些她從蘇小靈那裏聽來的,一些她自己能想到。
也不知為什麽,以前在小漁村時懵裏懵懂,送他出海時也不曾這般擔心過,如今卻忍不住萬般叮囑,大抵是因為他們關系更進一步,全然信任後更為相依了。
“說呀,記住了嗎?”蘇酥漫聲催促。
“記住了。”君風回答。
蘇酥将小包袱遞給君風,君風接了,似想說什麽,但該說的之前已說過了,便說了句“走了”,轉身上船。
蘇誠撓了撓頭,對蘇小靈道:“那我也走了。”
蘇小靈揮揮手,尋常的很:“去吧。好好跟着風大哥,別偷懶別惹事兒。”
跳板被收起,船即将楊帆啓航。
蘇酥與蘇小靈站在岸上,目送他們遠去。
蘇酥穿着君風新買的衣裳,雖布料與款式不算精美,卻熨帖周正,她梳着簡單的發髻,黑發如雲,盈盈立于來往熙攘的人群之中,陽光覆照于她身周,灼灼其華。
“是你娘子啊?剛成婚不久?”有同船之人從身旁走過,朝君風笑道。
君風一頓。
“不是。”他望着岸上愈來愈遠的曼妙身影,回答道:“是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