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遇她

遇她

十點多了,校門早就關了。

沈別輕車熟路地翻牆進去,他先跑去高三1班,教室門還沒關,燈也是亮的,舒吟那只淺藍色書包擱在椅子上,人卻不見蹤跡。

他又去隔壁教室找,這間門已經鎖上了,他從走廊拉開窗戶,手裏拿着手機往裏照,沒有人。

繼續這麽一間間地找,然而全部教室都找完了也沒看見她。

十月的夜晚已經有些涼,沈別身上只穿着件短袖,一整棟樓上上下下地跑完出了一身汗,他沒休息,緊接着着拔腿跑去另一棟初中部的教學樓,又去了行政樓。

然後來到最遠的藝術樓。

這棟樓裏所有教室的窗戶都安在外牆這邊,沈別沒法拉開窗戶看舒吟是不是被關在裏面,只能不停地一個個拍門。

要是聽到動靜,她應該會出聲的。

舒吟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眉眼疲憊地垂着,她已經認命自己要被關一晚上了,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吧。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砰砰”的拍門聲。

她吓了一跳,已經這麽晚了,誰還會出現在這裏,舒吟很快想到羅航瑣先前她吓唬她的那番話。

難道世上真的有鬼?才不可能的。

正胡思亂想着,腳步聲過來,她這扇門被“砰砰”的用力拍了幾下。

舒吟想到是羅航又返回來吓唬她,可除了吓她,他還會對她做t出其他的,更惡劣的事嗎?

“你不用大費周章地又跑來裝鬼吓我了,我才不信你說的什麽鬧鬼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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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牆外,沈別聽到了她的聲音,說着故作堅強的話,實際聲音裏的哭腔卻明顯,音尾顫着,聽着委屈又可憐得不行。

沈別的心一瞬間像是被狠狠擰了把,泛起尖銳的疼痛,行動比意識更快一步,他開口。

“是我,沈別。”

“你、別別怕,我帶,帶你出去。”

他想要安慰她,可惜燙傷後的聲帶受損嚴重,沒有這個年紀少年人該有的朗潤清澈,嘶啞又粗粝,像一截枯敗的樹枝被折中踩斷,說話也不利索。

沈別說完又後悔了,怕這樣難聽的聲音更會吓到她。

他便不再做聲了,從兜裏摸出之前帶來的小鑷子,頭朝着肩膀歪去,将照着光的手機夾着。

一言不發地開始撬鎖。

黑暗裏,舒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是沈別來了嗎?他竟然是可以說話的?

外面窸窣聲不斷傳來,過了十多分鐘,門闩被拉開,沈別把手機的電筒朝下拿着,沒刺到她眼睛。

模糊的光影中出現少年高大颀長的身形,舒吟這一刻心裏的驚喜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她破涕為笑,胡亂拿手擦了擦眼睛,撐着地就要站起來。

可剛扭到的那一下還沒好,腳剛一用力就疼得她嘶了聲。

沈別幾大步走過去,一如既往拿出手機打字問:【怎麽了】

“我先前摔跤崴到了腳。”

【你先別動,小心韌帶扭傷】

他手指頓了頓,接着打字:【我背你下去】

舒吟眼睫濕漉漉的,愣怔間就見少年在她身前彎下身。

她有些不知所措,讓一個男生背自己,在她的認知裏過于親密了,可她剛動了一下腳踝就疼起來,也怕真傷到韌帶,那就很麻煩了。

猶豫了半晌,舒吟感激又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兩只胳膊擡起放到他肩上,沈別手掌拖住她膝蓋窩的地方,往上一使力就背了起來。

舒吟不可避免地貼在他後背,隔着兩件衣服都能感受到他熱烘烘的體溫。

因為連着跑上跑下的,他也出了些汗,其實不難聞,可這樣獨屬于男生的氣息讓她臉頰越來越燙。

沈別心裏也充斥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他頭一次和誰這麽親昵過,還是個小姑娘。

好輕好輕,脖頸接觸到她摟上來的胳膊,又細又軟,帶着微涼的溫度,後背還有鼓鼓的柔軟感覺。

對沈別而言這一切都陌生極了,他喉嚨不自覺滾了下。

少女頰邊挂着的一滴淚滑落到他脖頸,濕潤溫熱的。

他那一寸皮膚卻像是被燙了下,那顆冰鑿就的一顆心髒就此融開個小口子,生出從未有過的,應該叫做憐惜的情緒。

夜裏的校園很靜,白日裏消失無蹤的蟬斷續着發出衰弱的鳴啼,草叢裏還有唧唧的蟲叫。

沈別背着她走到學校的醫務室。

裏面只有一個值班的女醫生,見有學生進來,立馬起身走過去問道:“身體哪兒不舒服了?”

“我腳踝扭到了,膝蓋也摔了下。”舒吟在沈別背上回道。

沈別直接将她放到病床上,醫生讓舒吟先把鞋襪脫了,再把褲腿撩起來,她聽話地照做。

少女小腿生得勻稱纖細,在燈下似玉般光潔瑩白。

正因如此,膝蓋骨處的那一大塊青紅,還滲着血絲的傷痕更顯得觸目,腳踝也腫起一大塊。

落入沈別眼底,他眸色沉了沉。

醫生檢查一番:“還好沒傷到骨頭,你今晚別回宿舍了,就在這兒歇一晚吧。你們宿舍床不都在上邊嗎,你爬着也不方便。”

這個時間走讀的學生不會在學校了,醫生想當然把她當作是住讀生了,舒吟覺得這樣也好,難不成還要沈別背着她回去嗎。

醫生給她處理傷口時,沈別就走了,舒吟以為他是回去了,結果膝蓋包紮好沒多久,他又拎着她的書包走進來。

連放在桌上的水杯都給她拿了過來,還接滿了溫水,擰開蓋子朝她遞來。

“啊,謝謝。”舒吟連忙感激地接過,幾個小時沒喝水,後知後覺地渴起來。

她喝了幾口,仰起小臉看向身前站着的少年。

那位女醫生不知出去幹什麽了,這會兒醫務室就他們兩個,舒吟咬了咬唇,剛憋了一路的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你是能說話的呀,那…那你之前怎麽一直都是打字和我交流呢?”

沈別低垂着頭,黑黢黢的眸子映入少女的小臉,充滿着真切的擔憂和關心。

記憶一下被這句話拉扯到很久以前,他治療了大半個月後從醫院重返學校,一踏進教室的門,哄鬧的氣氛突然安靜下來。

幾乎所有人都看着他,更準确的說,是看着他脖子上那一大塊猙獰可怖的疤痕,膽子小的吓到倒吸一口氣,膽子大的圍過來問他是怎麽弄的。

被圍在中間的小男孩始終抿着唇,一聲不吭。

直到等到上課,讀書接龍開始,輪到他時他不得已站起來,喉嚨裏的傷還沒好全,一發聲就疼。

他冒着冷汗讀完第一句,班上的同學都哈哈笑出聲。

班裏最調皮的男生嚷嚷道:“他聲音怎麽變得像怪物一樣,好難聽啊。”

這剛巧還是節公開課,教室後邊坐着一排領導,年輕的語文老師費了好一會兒才維持住紀律,示意他坐下,還溫聲安撫了他幾句。

只是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厭煩和嫌棄到底沒能完全掩藏好,那曾是小沈別很有好感的語文老師,總是溫溫柔柔的模樣。

從那兒之後所有讀書的環節都跳過他,沒有老師點他起來回答問題,他也越來越沉默。

正處于語言系統發育的年紀,慢慢地他說話有了障礙,變得有些磕巴,更讓他讨厭說話這一行為。

那就幹脆不要開口了。

他喉嚨動了動:“我聲音……難聽。”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麽?舒吟她自己臉現在過敏了,時常能聽到奚落諷刺的話。

他從前感受到的惡意肯定也不少。世界上總有些人,通過貶低他人的不幸來顯示自己的優越。

“每個人聲音都不一樣的,有的人天生高音,有的人聲音又低一些,你因為喉嚨受過傷,聲音粗一些,但我不覺得難聽啊。”

“就像我現在臉過敏成這樣,你不是也沒有嫌棄過我的樣子難看麽。”

少女雙手撐在床邊,仰起那張還貼着紗布的小臉,烏眸軟軟地望着他,眸光剔透清亮,誠懇萬分。

沈別看着她,胸腔之下,那顆堅硬的,冰冷的心髒好似又有一塊無聲地消融。

-

玩到快一點鐘,羅航他們那群人從路星臨家的別墅出來,他家和其他人方向相反,而且也近,走回去十多分鐘,連車都不用打。

身後響起腳步聲,羅航也不在意,他一個大男生,不存在什麽被劫色的危險。

直到他抄近路彎了條小路,那腳步聲還,羅航這才察覺不對勁。

回頭一看,沒一直跟着他的那人竟然是沈別,手裏還拎着一根長長的鋼棍,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那根鋼棍就朝他右腿的膝蓋招呼了過來。

那一下使了狠力,羅航能清楚聽見又悶又重的一聲,感覺膝蓋骨都要被敲碎了。

他臉色慘白,疼得人半躬着,手捂住膝蓋,怕又挨一棍子。

“我操.你祖宗的,我他媽什麽時候得罪你了,你是有病……”

又一棍子落下,這回是沖着他右腳,同樣沒半點手軟,他腳踝處當即顯出一大片青紫的淤青。

羅航冷汗直冒,開始有些怕了。

沈別該不會是瘋了吧?!可他确确實實沒得罪過他啊!

這兩下過後,沈別把手裏的鋼棍扔了,“咚”一聲砸在水泥地上,羅航的心都跟着劇烈地抖了抖。

下一秒沈別朝着他傾身,少年臉色冷如寒冰,眸底蘊着迫人的戾氣和陰狠。

離得近了,他脖子上那一大塊疤痕看得更清晰,在黑夜裏更是瘆人恐怖。

羅航瑟瑟發抖,差點尿褲子,手撐着地本能想往後腿,結果被一只青筋畢現的手臂直接抓住衣領。

他被勒得喘不過氣,看見少年喉嚨動了動,發出沙啞粗砺的聲音,并不流暢,像卡了殼的磁帶,更添了幾分詭異恐怖感。

“別再,動她。”

“反正我一條,爛命,沒什麽,怕的。”

羅航還沒反應過來,沈別已經甩垃圾一樣松了手,等他已轉身離開,他還吓得一動不敢動。

媽啊,沈別不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嗎?!

還有那聲音,簡直了,根本就像是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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