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橙子味（一）
葉韶禮說完便轉身離開, 沒有再往周禦身上多看一眼。
暮色裏寒風四起, 枝頭的敗葉打着旋兒輕輕飄落在地，葉片還泛着濃郁的蒼翠色, 葉梗卻已開始發黃枯萎，淺淡的褐色沿着脈絡一點點蔓延，俨然已失去養料和水分, 正慢慢走向凋零。
周禦拍了拍肩頭的落葉, 遲疑了幾秒，再擡眼時，葉韶禮身旁已然多了個人。
身材高大挺拔，氣質溫文爾雅，側面的輪廓隐約和葉韶禮有幾分相似。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 那應該是葉韶禮的小叔葉修翰。
叔侄倆不知在說些什麽，周禦站在原地, 仔細将那男人打量一番，直到眼前的人影和過往的記憶重疊起來，才澀着眼角眨了眨，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電梯上行到十八層，金屬門緩緩打開, 周禦走出來後習慣性往右邊看了眼，可一想到恩恩還在生他的氣，邁開的長腿便又收了回來, 微垂着臉着臉往自己家走去。
打開門便聞到一股飯菜湯料的暖香，周禦脫掉身上的大衣, 洗幹淨手走到廚房裏，“媽，我回來了。”
周辰羽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極盡溫婉，“湯已經好了，你先盛一碗喝吧。”
周禦展開眉目笑了笑，身子卻未動絲毫，倚在門框上靜靜看着母親纖細的背影。
先前那道氣度不凡的身影忽而閃現在腦中，周禦壓了壓嗓子，忍不住問，“媽，如果他來找你了，你會見他嗎？”
周辰羽怔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兒子口中這個他指的是誰。
她放下手裏的湯勺，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淺，看着無悲無喜，同時也無欲無求。
“阿禦你要知道，回憶裏的人是不能見的，一旦見了，回憶也就沒了。”
周禦聽得一愣，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麽。
話題就此揭過，周辰羽沒事人一樣捧着湯走了出去，順帶招呼了一聲，“阿禦，過來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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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辰羽出身于書香世家，自小奉行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直到筷子停下，她才端起茶杯緩緩看向周禦，“最近學校事情很多嗎？兩個多星期都沒見你回家了。”
“嗯，跟着導師在做調研，東跑西跑的就給忙忘了。”
周辰羽無奈瞋他一眼，“你也別把自己逼太緊了，畢竟你現在才大二，還有的是時間。”
“是啊，都大二了，”周禦感慨着，慢慢擡頭看向母親，“媽，學校有個跟UCLA合作的交換項目，我想去試試看。”
周辰羽凝着眸沒有接話。
周禦又開口解釋道：“我學的是國際法，總是要出去見見世面的。”
“嗯，你考慮清楚的話那就去吧，家裏的事你不用擔心。”
“好。”
母子倆又稍微說了會話，沒多久周禦便系上圍裙開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周辰羽看着他清瘦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些什麽，柔聲問他：“阿禦，你最近是不是和恩恩吵架了？好久沒見她來家裏玩了。”
周禦頓了下，很快又輕聲笑了出來，“沒吵架，挺好的，只是最近忙着考試，所以沒空過來吧。”
“哦，是這樣啊，那等放假了我們兩家人一起去喝早茶吧，你紀阿姨都念叨好幾次了。”
周禦随口答應着，“嗯，到時候再看吧。”
周辰羽若有所思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麽。
林家。
恩恩随便吃了一小碗飯就放下筷子，急不可耐地跑回房間打開電腦和畫板。
心口的甜蜜還在不停湧動，呼吸間血液裏滿滿都是幸福溫暖的味道。
被這股奇妙的力量驅使着，不到兩個小時，恩恩就把下午被表白的場景畫了出來，稍微檢查過後便發到了微博大號上。
【永遠的心動每天都令我回味】
猝不及防被撒了一臉狗糧，底下的粉絲忍不住嗷嗷叫了起來。
狐貍家的小玫瑰：啧，隔着屏幕都能聞到濃濃的戀愛酸臭味。
洛陽不寂寞：看吧，我就說這兩人不單純~
願為西南風：一天咚兩回，牆都不扶就服你。
仙女王子喬：突如其來的騷，差點閃了本仙女的腰。
很多粉絲都知道這本漫畫的原型其實就是作者自己，所以大家除了善意的調侃，其餘基本都是撒花花歡聲道恭喜。
唯有屏幕前的某人瞪直了眼，緊盯着平板上似曾相識的畫面，心裏又驚又喜。
幾分鐘後，葉韶薇抱着平板飛快沖到隔壁房間，“哥！我要跟你說一個爆炸性的驚天大消息！”
葉韶禮從書桌後面擡起頭看她，語氣不鹹不淡，“哦，說吧。”
“你給我找的小嫂子，好像就是我最喜歡的那個畫家小姐姐！叫L.E.E的那個！”
說着葉韶薇把平板舉到他面前，“你看，這幾幅場景是不是跟你牆咚嫂子的畫面一模一樣！”
葉韶禮輕咳一聲，示意手舞足蹈的妹妹安靜下來。
“韶薇，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你嫂子全名叫林恩恩。”
空氣安靜了幾秒。
等緩過神來，葉韶薇嘴角的笑已經快咧到了天花板上，“哥，你把嫂子的電話給我好不好，我想去找她玩。”
“不行。”
葉韶禮拍了下她腦袋，語重心長道：“她最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你別去吵她。”
“找她吃飯也不行嗎？”
葉韶薇還不死心，眨巴着大眼睛試圖發起眼淚攻勢。
她不是嬌氣愛哭的性子，就算是在親哥哥面前，掉眼淚的次數也極少極少。
葉韶禮瞥見她眼裏的水光，雖然明知她是故意的，但怎麽也狠不下心去拒絕，無奈點了點頭，“改天有時間的話，我帶你一塊去找她吃飯。”
葉韶薇這才心滿意足蹦跶着離開。
隔天早上，葉韶禮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實驗室，突然聽到家裏門鈴響，打開一看，竟然又是周禦。
坐下來後，周禦将一個粉白信封推到他跟前，“這是去年恩恩寫給你的情書。”
葉韶禮失神片刻，而後擡起眉眼，目光炯然，“那這封信怎麽會在你手裏？”
“因為當時你剛好不在，所以我就把它藏起來了。”
周禦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清朗淺淡，只是臉頰微微垂着，教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
白皙的手掌被捏得青筋凸起，葉韶禮強忍怒氣，追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我就模仿着你的字跡給恩恩回了封信，說你不會跟花瓶談戀愛。”
話音未落，周禦就挨了葉韶禮重重的一拳，“周禦你這個混蛋！”
周禦捂着肚子悶哼一聲，臉上的表情分不清究竟是痛苦還是絕望。
“我的世界就只剩她和我媽了，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看着你把她搶走吧！”
葉韶禮凝眸看着周禦，清冽的瞳仁漆黑如墨。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沒有恩恩的話，我的世界就只剩我一個了。”
父親忙着經營生意，母親只會霸道強勢，妹妹則遠在異國他鄉，家裏唯一懂他的人就只剩下爺爺一個。可沒多久老爺子也病倒了，他的生活從此完全化作了黑白，過得了無生趣。
周禦心裏一驚，沒想到向來被視為天之驕子的葉韶禮，竟然也會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葉韶禮漸漸平緩了情緒，又問他：“所以後來那番話也是你編的吧，說什麽恩恩喜歡的人是你，你們從小有婚約之類的？”
“婚約确實是有的，不過我媽跟紀阿姨也就是那麽随口一說，這麽多年她們應該都忘了吧。”
“那恩恩知道嗎？”
“她不知道，”周禦停下來深吸一口氣，“這本來就不是什麽正式的婚約，當時我也是為了唬你才故意那樣說的。”
葉韶禮長舒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終于松動了些許。
周禦抿着唇深深看他一眼，“該說的都說完了，我也是時候告辭了。”
起身那一剎，莫名有種突如其來的釋然盈滿在胸腔，周禦頓了下，眸裏的光由暗漸淺，直到重歸于平靜溫和。
葉韶禮沒去送他，捏着那張泛黃的薄紙看了許久，然後驀地起身，啓動車子往恩恩家開去。
恩恩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間點過來，身上還穿着家居服沒來得及換。粉白色的珊瑚絨睡衣，布料細膩棉毛柔軟，帽子上還帶有兩個長耳朵，拉起來罩在頭上，活脫脫就是一只綿軟可愛的小兔子。
葉韶禮欺身上前，一把将人攬進懷裏，舒服地喟嘆一聲。
抱住她那一刻，就像是倦鳥尋到了歸巢，整顆心都是安定從容的感覺，舒服到每一個毛孔都肆意地張開，沒有拘束沒有限制，自由而歡暢。
良久葉韶禮稍稍将懷裏的人松開，俯身在她耳邊喃聲道：“恩恩，我愛你。”
醇厚聲線沿着耳廓飄然滑落下來，直把恩恩羞得滿臉通紅。
兩人相互依偎着，男生高大英俊，女孩嬌小可愛，往那一站，沒幾分鐘就招來不少好奇的眼光。
林思南夫妻倆剛去超市采購回來，車子還沒開到門口，眼尖的紀清一下就看到了樹底下那對情侶。
“老林停車！”車子堪堪停穩，紀清便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林思南只當她是遇到了熟人過去打聲招呼，也沒多想，直接把車開進車庫，然後拎着東西先回去了。
紀清走到樹下，輕咳兩聲，等面前兩人規矩站好，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心心，是不是該介紹一下？”
恩恩渾身一顫，臉上還染着緋紅雲霞，手心卻隐隐沁出了薄汗，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葉韶禮拍拍她，主動上前跟紀清打了聲招呼，“阿姨您好，我叫葉韶禮，是恩恩的男朋友。”
紀清顯然對他有些印象，點頭答應着，“哦，就是上次過來幫心心搬東西的那個小夥子。”
“既然來了，那就上去坐坐吧。”紀清笑容清淺，看着和氣實則內藏鋒芒。
葉韶禮遲疑一瞬，最後還是提起腳步跟了上去。
～L～O～V～E～●～●～biu～
葉韶禮的化學日記：
嗯，自從遇到了你，我的鋅裏再無雜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