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平安符

平安符

此話一出, 衆人脊背皆是一涼。

謝卓謝遠兩人暗恨，謝楹怎麽處處要同他們作對？

“但倘若此事鬧大，別有用心之人借此挑起兩國戰亂, 恐怕會釀成大禍。”

謝楹想了想道, “不如借此機會，為質子殿下換間住處, 封鎖消息，同時也不用懲罰兩位皇兄, 彼此相安無事，閑言碎語才不會傳出。”

雙胞胎皇子愣住了, 就連薛明旭也有些驚訝，謝楹何時不記仇了？

“兩位皇兄, 蠻蠻知道你們也是誤信了謠言才會如此，”謝楹一改剛才的态度, 道, “你們本性不壞的, 若是三皇姐知道了你們差點害死一條人命, 恐怕也會害怕的。”

一提起三公主謝如沐, 兩個人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下。

兩人交頭接耳着, “阿姊不喜歡我們放火。”

“慘了，這件事千萬不能被阿姊知道。”兩人抱頭擔憂道，倒像是兩個抱頭無措的活寶。

太後道：“其他人可都明白了？”

宮女太監皆跪地俯首，應了下來。

熹嫔攙扶着太後，說：“太後, 臣妾扶您回去休息吧。”

謝楹看了眼太後, 點頭示意。

老太太嘆口氣，轉身離開了。

謝卓謝遠也回頭看了眼謝楹, 想了想，兩人相視一眼，然後唯唯諾諾地走到謝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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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挺起胸脯，撸起袖子，不善道：“我都放過你們了，還不服麽？再打一架？”

兩人嘴上也不吃虧，說：“我們才不和你這個小霸王打呢，小娘子好好的偏要和我們打架。”

謝遠道：“你要是和阿姊一樣溫柔，我們就不欺負你了。”

謝楹倔強道：“我就不。”

兩人氣得直瞪眼，但最後還是說：“今晚謝了。”

謝卓道：“算我們倆欠你一次人情喽。”

“下次見面我們還是讨厭你。”謝遠說，兩人很有默契地點頭确認，仿佛這樣顯得很有氣勢。

謝楹又好氣又好笑，幹脆撸起袖子揮揮拳頭道：“回你們的宮裏去！”

兩人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又跑了。

遠處的薛明旭自覺沒意思，可今晚一番所見所聞以後，他還是對這個七公主有些看不透了。

傳言裏，她是京城最驕縱蠻橫的人，且任性胡鬧，但看起來，并非如此。

以及那個質子，幼時見到他，不過還是個剛發病的皇子，後來傳言越來越多。

他自己也知道那些傳言有真有假，可前幾日迎春宴上，他還是把那些傳言當作真的傳了出去。

院中的人群漸漸散去。

薛明旭剛轉身打算走，卻被謝楹喊住。

小娘子看了眼他，說：“我信你。”

錦衣少年愣了愣，有些不太相信。

謝楹又道：“你沒有壞心思，也不是故意來取笑的，這點我信你。”

薛明旭心口的一塊石頭好像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只不過還未開口，就又聽到小娘子說，“但你只做看客的行為，我不喜歡。”

說完，謝楹轉身就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

薛明旭聳了聳肩，自顧自回去了。

他心裏想，他也不喜歡呢。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幾人進了屋子，恒澤把門關上，也拿出來兩顆藥丸遞給了扶桑春水，雙手合一，不停地彎腰以示感謝。

蕭初霁顧不得自己的身體，胡t亂擦了把布滿灰塵的臉頰，解釋說：“你們先把藥丸吃了。”

剛經歷火場熏燒的蕭初霁滿身破爛，僅有的為數不多的衣服也已經燒出了幾個焦黑大洞，身上還有幾處燙傷，還好不是特別嚴重，臉上殘留着煙土塵燼，活像只小花貓。

反觀七公主謝楹，穿着白白淨淨，靈動可愛，不染纖塵，剛想要幫他處理傷口，也被蕭初霁躲開，那樣漂亮昂貴的錦緞，沾染不得他身上的塵埃。

一對比，太過鮮明。

扶桑春水兩人服下藥丸後，在謝楹的吩咐下，她們同恒澤一起去了外面候着。

屋門剛一合上，謝楹就迫不及待地問：“哥哥，你下毒了？”

頓了頓，蕭初霁看着她點點頭，沒有隐瞞，反而平靜地問：“蠻蠻，你會怨我麽？或者說，你會怕我麽？”

少年低頭看着手，兩只手絞着，似乎有些不安，從未有過的卑劣感萦繞心頭。

他解釋道：“只有火燒時，藥粉才有用，所以你的皇祖母不會有事的。毒性不會很大，頂多就讓他們産生一些幻覺而已。”

“謝謝哥哥，”他考慮了一直疼愛謝楹的太後，謝楹并不怨他，看着他嘴邊幹涸的血跡，道：“很疼吧。”

咬到自己的舌頭，或是咬到了其他的軟肉，都會疼得要命。

蕭初霁揮手擦了擦嘴邊的血，搖頭道：“不疼的，不疼的，你看，我沒事。”

明明每次都是自己受傷，卻偏偏要先安慰她。

謝楹只覺一股酸澀在心頭蔓延。

有些時候，她還倒真的希望蕭初霁有幾分暴君的氣勢，反倒是其他人，比暴君還要可怕。

“哥哥，我說過的，誰欺負你，你就欺負回去。”謝楹道，“其實，你可以來找我的，我能保護你的。”

“蠻蠻，”蕭初霁看着她，說，“倘若如此，我會看不起我自己的。”

謝楹愣住了。

少年側過頭去，垂頭道：“公主可以輕而易舉地救一個棄子于水火，可這個棄子，卻不得不靠自己活下去，才能保護他想護着的人。”

小娘子微微張着嘴，沒有說話。

“但其實，我很沒用的，”蕭初霁苦笑一聲，道，“蠻蠻，其實他們說得對，你可以離我遠點的，對你有好處。”

“我只會拖累你。”

謝楹垂下眼簾，道：“哥哥，連你也不信我麽？”

燭火微晃，清風拂過，撩起少年淩亂的發絲，他怔愣着。

“我說你不是瘋子，不是災星，你不信我麽？”

小娘子擡頭，眼裏滿是委屈，“哥哥，你讓我現在離開，豈不是告訴所有人，七公主謝楹說得就是錯的，從頭到尾，她都像個傻子一樣，固執倔強？”

“不是——”他愕然，忙擺手。

“那就幫我吧，哥哥，”謝楹扯了扯他的袖子，笑說，“讓所有人看一看，我就是對的，我做的事沒有錯。”

屋子裏陷入了沉寂，許久，蕭初霁才輕聲答：“好。”

謝楹笑了笑，起身拉着他到外面，迫不及待道：“哥哥，算算日子，星燈草要開花了，我們等它開花吧。”

門外掀起一陣溫和的涼風，星夜璀璨，明月鋪路。

蕭初霁就這樣跟着小娘子去了院中的花圃。

朵朵花苞微微垂着頭，輕輕晃着，天藍色混雜着淡紫色的花瓣包裹着花心，整整齊齊地排成排。

花香四溢，濃郁芬芳，漸漸遮蓋住硝煙味兒。

謝楹忍不住呼吸了一大口空氣。

啞仆恒澤把燃燒殆盡的灰塵倒入花圃中，這可是現成的肥料。

蕭初霁笑了下，蹲下身摸了摸花苞，道：“今夜大概就可以開花了。”

“大昭如今應該是花香遍地。”蕭初霁垂眸道。

“如今，大澧也有星燈草的花香啦。”

蕭初霁看着笑得開心的小娘子，眉間的陰郁散去了不少。

在心裏道，“謝謝你，蠻蠻。”

星燈草開花之際，謝楹睜大了眼睛，藍紫色的花瓣猶如頭頂的蒼穹夜幕，中央的花心卻是明黃色的，泛着白，宛若燦眼的星子，又似是點亮的明燈。

她雙手托着下巴道：“好漂亮的花。”

下一刻，她想起來了，這花，她曾見過的。

三百年的時代，大楚皇宮裏，謝楹十歲生辰之際，蕭初霁曾為她幻化出一片花海。

冷宮裏不再只有傲雪淩霜的紅梅，也有了滿眼星河。

花海之中，滿是星燈草。

幽魂蕭初霁曾送了她一整園永不凋零的星燈草，獨屬她一人。

只可惜星燈草花期太短，轉眼即逝。

還未等謝楹細細欣賞之際，滿花圃的星燈草就已悄然凋落，幾片花瓣重重地摔在地面。

望着日後零落成泥的花瓣，謝楹托腮可惜道：“星燈草很漂亮，但就是花期好短啊，甚至不能采摘送人。”

旁邊的蕭初霁聽到以後，站起身，彎腰把所有的星燈草花瓣都采摘了下來。

小娘子不解道：“哥哥，你這是做什麽？”

“我有辦法能讓它們送人。”蕭初霁神秘兮兮道。

等到所有的花朵都采摘完以後，蕭初霁拿出自己研磨中藥的藥槽，将花瓣碾磨成碎片。

謝楹就坐在小凳子上，好奇地看他行動。

不一會兒，蕭初霁又拿了一塊幹淨的布料，是他為數不多的金色錦緞，他帶着謝楹進了屋子，又多點了一支蠟燭，然後拿出了一小筐針線。

蕭初霁開始熟練地對着燭光穿針引線，在布料上裁裁剪剪。

燭火搖曳，謝楹就趴在桌案上，抵着下巴，驚喜道：“哥哥，你會女紅欸！”

少年的臉微微紅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道：“嗯，恒澤不會，我必須要自己學。”

“我喜歡會刺繡的哥哥。”謝楹一張小嘴此刻像是抹了蜜般甜，撐着臉頰看着他。

蕭初霁将金色錦緞繡成一個香囊狀，旋即又把碎花瓣裝了進去，用線一針一針細細縫好。

他側頭問：“蠻蠻，你喜歡什麽圖案？”

“星燈草。”謝楹不假思索道，說完，她打了個哈欠，強撐精神看着。

蕭初霁就一針一線為她繡香囊，燭火忽明忽暗，可他卻縫得認真，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小娘子已經睡着了。

屋內靜谧，充斥着花香。

繡好後，蕭初霁想了想，又悄悄拿起旁邊的筆墨紙硯，寫了一個字條，那是大昭特有的平安符。

傳言，把這符紙寫好，放進香囊或是荷包裏，就可以有驅邪避晦的效用。

蕭初霁眼神落寞，他不信鬼神，也不信自己身上有邪祟，但他還是想着以防萬一。

全部繡好後，蕭初霁看着香囊笑了一下，轉頭看去，這才發現，小娘子早已經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安安靜靜的。

望着她熟睡的側顏，蕭初霁微微翹起嘴角，不禁想，剛剛還一幅兇巴巴的模樣，怎麽轉眼間，就如此安靜，美好得不像話。

他下意識放慢動作，唯恐驚醒謝楹。

蕭初霁暗想，應該早點讓她先回去休息的。

他出門，拜托扶桑和春水兩人帶謝楹回昭華宮，還不忘把香囊輕輕地放在她手心。

星燈草有安神的功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蕭初霁想，他大概會永遠記得，在異國等待家鄉的星燈草開花的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