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告一段落
告一段落
叮——!
李棋站在擂臺上,聚集的目光像無數只大燈,越是熾熱越是燃燒越是冷,冷到咔擦一聲碎成小塊,再用這碎冰做件不合身的衣裳,裹挾、壓迫、割壞,直至喘不過氣,直至死亡。
黑色指套層層纏在手上,垂眸的瞬間看見臺下的魯四。
喧嚣的加油聲被隔絕在耳膜外,心跳此時偏偏沉靜,一下,兩下...萬古集中在一人身上。
他看見姜以儒對他微微啓唇。
“用盡全力”
李棋的靈魂像是被分裂成兩半,一半在身體裏掙紮着痛苦,一半懸在天邊看着無盡的痛苦。
但他只是笑了笑。
“好”
一觸即發。
兩人同時朝着對方發出攻擊,臺下的歡呼愈演愈烈,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想要看這兩位天驕的争鋒。
李棋側頭躲過致命一擊,隔擋命中喉口的拳頭,靈巧的旋身飛躍,從他頭頂側過,剪刀腿卡住脖子,利用慣性向後倒。
日光正盛,姜以儒掰開如毒蛇一般纏繞雙腿,猛的将人摔在地面,緊接一拳砸在其頭部,卻被躲開,李棋腰部發力,重新占據主導位置,手臂與腹部崩出緊致漂亮的肌肉線條,一件緊束黑背心,下擺淩亂卷至胸口,遮擋的掩飾卻暴露的更多。
“好色...咳!我是說好強....”喬婉看呆了,又被喬玥提醒才認真看比賽。
但在場的這麽想的可不止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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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駱風還沒想到這,他看得眼花缭亂,扭頭問聞寓,“你說誰會贏?”
“不知道。”聞寓鎖眉,“目前看來是衛七...”
“肯定是七哥。”淩霄幾乎貪婪的看着打鬥的人,生怕落掉一點細節。
源梧見祁秦眉頭壓的緊,“臉色這麽差?”見人不答抿口茶,又問,“幫你叫醫生?”
祁秦努力控制表情,心裏恨不得将他們眼睛全部挖掉。
又想到那個冬夜,紅潤到異常,吐出霧白的氣,勾引人吻上去的嘴唇,吐出與柔軟舌頭截然不同的話語,像一根根刺紮進心裏,到現在都有餘痛。
嫉妒與占有欲濃烈到讓人心驚,但好歹是能平展眉頭,鎮定的拿起杯,喉結滾動間,這點水根本不夠撫平燥熱的心,
“沒有。”
源梧皎有興趣的看他一眼,評價道,“般配。”
祁秦皺起眉頭,終于看向源梧,卻被驚呼聲壓住聲音。
臺上,兩人已經過了二十多招,李棋将姜以儒抵在地面,臉上帶着血痕,拳頭帶着整個小臂緊繃鼓起肌肉線條,手肘壓住他的脖子。
姜以儒翻身掀開,兩雙獸一樣的眸子緊盯對方,一個冰冷中帶着野性,一個忽然洩露點異樣的情緒。
姜以儒眼角壓低,沒等他讀懂那點東西,來不及收斂的一拳狠狠砸在李棋腹部,李棋口中溢出鮮血,後退幾步站穩,姜以儒皺起眉,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啊——!”立刻有人站起來想看清。
喬婉也是其中之一,喬玥第一時間握住姐姐的手,聲音幹澀,“姜隊有分寸的。”
祁秦搭着椅座的手猛然捏緊,指甲插進肉裏都未發覺,用盡全力才沒失态。
臺上,日午的光照的恍惚,眼前幾道血色的幻影猶疑不去,李棋深吸口氣,喉間艱難吞咽血沫,又抹掉嘴角的血,對上姜以儒緊皺起的眉,輕輕勾唇,吐出兩個字。
再來。
姜以儒臉上從困惑漸漸變成不可置信,李棋見他不動,揮揮手,再一個箭步沖上前,目标是姜以儒的臉。
姜以儒輕易擋過這一下,臺下觀衆眼中,好像是他恢複了狀态,打鬥又精彩起來。
直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不斷的被姜以儒打倒。
太陽愈發烈,刺的人睜不開眼,視野中白斑搖搖晃晃,喝醉了似的。
明明只是春天而已,李棋撐起上身,低頭劇烈的咳嗽,只見被汗浸濕的脆弱頸部和讓人升起淩辱欲的緊貼在皮膚上黑發晃動的幅度,露出的一點眼尾染上豔紅,一時無人開口,突然,李棋偏頭一口血水咳在地上,略不穩的站起來,唇也沾了紅。
姜以儒目光深濃,夾雜憤怒,他冷冷開口,像盛冬的寒氣,“衛七。”
“欸。”李棋輕聲應答,腹部實在是痛,但他站的很直,折出的鋒利弧度像是要從中斷開,血紅的唇甚至帶點笑,“姜隊,還來嗎?”
“衛七!”
這次不止聲音帶上了怒意,姜以儒一貫冷靜的臉上都出現裂痕。
“這也太想贏了吧...”
“那肯定,不過,衛七不像傳聞中那樣厲害啊。”
.........
喬玥蹙着眉,聽見聞寓輕聲說。
“衛七放水了。”
還不止一次。
大部分觀衆都會覺得衛七是第一下挨的太重,所以後勁不足,這樣一直讨打激怒人的行為不過是垂死掙紮。
這水放的有水平,但對姜以儒來說是極大的折辱。
但他們不同,他們熟悉兩人打鬥的場面,那一拳對衛七來說,躲過是輕而易舉,退一萬步說,即使是這樣,不該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李棋背後是堅硬地面,模糊的藍空晃蕩,耳邊裁判宣布着姜以儒取勝與轟一下爆裂開來的歡呼掌聲。
但勝者卻毫無反應,姜以儒走近,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不帶一絲感情起伏,臉冷的和八個月的凍魚一樣。
“咳.....咳咳...”李棋微微眯起眼睛,嘗到嘴裏源源不斷的血腥味,輕聲,“姜隊....”
姜以儒一言不發,拎起他的衣領,絲毫沒有贏了比賽該有的喜悅,李棋一下被拽起來,頓時頭暈眼花,頭低垂着,睫毛黏着汗滴,遮擋視野,眼前一片虛影。
周圍的人以為姜以儒沒打夠,連忙上前拉他,但他的眼神實在太恐怖,遏的人停住腳步,怔怔的看着。
姜以儒強迫兩人對視,“我只問一遍,為什麽。”
李棋眼前的人已經分散成了好幾個,姜隊即使生氣還是這樣冷靜啊,他閉了閉眼,直到再次聚焦才直視着姜以儒,眼睛很亮,也很散,半晌沒說話,咧開嘴角沒心沒肺的笑。
對不起。
姜以儒手松開,看了他幾秒鐘,大步跨下擂臺,喬婉趕忙上前。
“姜隊,別生氣....”
有人來扶李棋,卻被推開,他打完架就覺得冷,春陽太好,他擡手蓋住眼睛,只想睡一覺。
一陣喧鬧,李棋勉強看了一眼,有人在臺下打成一團,怎麽臺上打完臺下打啊,他有點想笑,引起更劇烈的疼痛。
即使姜以儒收了手,也被打了那麽多下。
不痛不應該,他應該痛。
一片混亂中,有人歡喜有人遺憾,有人目光炯炯有人面露急色。
只有一個人還端坐在位置上,端着茶杯,目色淡淡。
見李棋看向他,那人放下茶杯,很滿意的模樣。
魯四是很滿意,他也沒想到李棋能做絕到這一步,不過,還不夠。
李棋敏銳的讀些東西出來,倒不是生氣或者害怕,他只是好奇,這人還要做什麽?
模糊的視野中一個身影出現,是喬婉,她着急又生氣,不敢觸碰李棋又想狠狠打他一頓,最後只是掉下兩滴淚,“你.....等你好了,你就完了!”
李棋不複冷靜,一下皺緊了眉,強撐着趕她走,語氣嚴厲,“滾!滾開!”
喬婉愣住,卻落下更多淚珠,一下下打在李棋的臉上,又濕又輕,胡亂擦了兩下,音色倒清亮,“怎麽了?你說啊。”
話音剛落就見眼前人瞳孔一縮,接着是驟然變幻的天地,她同李棋一樣看見了漸亮的天空,自由南飛的雁群,和蜿蜒盤織的血珠,一串一串順着手腕滴落,沒有窮盡,像淚一樣,啪嗒,啪嗒....
地是紅的,天也是紅的,目之所及一切都是紅色,眩暈的紅,呲目的紅,淹沒口鼻的紅。
..........
“衛七!!!”
..........
那是喬婉最後一次見到衛七。
接下來的一切都讓人懷疑,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被偷偷換了個個,懷疑這個時空是不是出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明明前一天圓滿的故事,只是一晚,風雲流散人去樓空,再無音訊,她無數次告訴自己這不應是結局,偏偏無力回天。
衛風從始至終沒有出現過,有傳聞說他死了。
小七為她擋下的那一刀貫穿了掌心,右手掌心。
醫生說那只手徹底廢掉了,不僅僅是因為幾次傷,是被一節節掰斷又恢複的畸形骨骼,讓這雙傳奇一時,用刀的好手再使不了兵器。
轉了好幾個醫院,卻一面都未讓他們見過。
灰暗的可怕,只在模糊的消息中知道衛七被發配到只在傳聞中存在的地區,一個沒有用的第一名,遠不如一條狗過的好。
姜以儒心中有氣,卻也無法插手,巨大的陰謀将他們掩蓋,不見天日。
具體的事她接觸不到,只能求到正與祁楚鬥得昏天黑地的祁秦頭上,除了祁家,她不知道誰還能管這件事。
還好祁秦并未因為與姜以儒打的一架而記恨在心,答應了照顧小七的事。
霍爍從此沒在隊內露面過,身不由己罷了。
孫和跟着蘇患離開,去了別的地方,這是衛風留下的安排。
按部就班的走向該有結局的只有她和喬玥。
訓練,學習,比賽....最後接受任務。
幾年,他們在洛鷹無孔不入的監視下生活,聽見的只有不知真假的傳聞。
一個明媚的早上,下起滂沱的大雨時分,衛風突然現身,瘦了很多,在許多她曾聽聞過的人的幫助下,拿到洛鷹一半的股權,祁家因此重新洗牌。
天翻地覆,對她而言只是過眼雲煙。
霍爍與霍景年不知道約定些什麽,合作掌握霍家的權力,姜以儒也正式掌權,即使明争暗鬥不斷,好歹是穩住了局面,真成了忙裏忙外聲名遠揚的姜總。
自此以後,日子好過許多,洛鷹也不再是個吃人骨血的地方,倒真有了些最初的模樣。
所有似乎都在變好,一個尋常抽芽破冰的春天,消息由大洋彼岸傳來。
衛七死了。
死了?
她不信。
所以她找了很多人,衛風,祁郁琅.....最後找到祁秦。
祁秦穩坐在百層大廈權力的頂端,聽見她的詢問,只是放下筆輕笑一聲,給了肯定的回答。
是,是死了。
屍體都燒了。
每個人都這麽說。
但她不信,衛七會死?她死了衛七都不會。
喬玥很重很重的抱住她,說骨灰已經拿回來了。
一個小罐子,能裝的下整個衛七?
她不信。
可衛七什麽都沒留下,沒辦法證明。
怎麽會什麽都沒留下呢?她發了瘋找遍整個紅樓,那承載着全部回憶的地方。
只找到一個小盒子。
裏頭的東西不多,一個積年的破損錢袋,一條黑項鏈,和一張四四方方的照片。
她又去見了祁秦。
祁秦全身都在抖,摔在地上時把照片護在心口。
她好想笑,也真的笑了,但喬玥緊緊抱住她。
不知道為什麽,直到在茶杯倒影裏看見自己的臉,水紋波動,是流無可流的淚。
第二天,她約了所有人在燒烤店見面。
那家店還是很貴,還是很破,變了的不是它。
終不似,少年游。
又是一個早春,和遇見衛七那天一模一樣。
晴空萬裏,月明星稀。
她告訴自己,故事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