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傷口
傷口
周一一早,二十班一個大新聞——
嚴烆臉上負傷!
從早讀期間嚴烆進入教室起,班級內你一言我一語,向倒數第二排投去的目光越來越多。
早自習後半段,班主任離開教室,前排的張皓軒終于按捺不住。
“嚴狗,你臉上怎麽回事?”
張皓軒大步流星地走到教室後方。
嚴烆臉上一大塊青紫色傷痕,看上去像是被人打了。
“打架打不過可以叫上我呀,不把我當兄弟?”張皓軒手撐在嚴烆桌面,“對方幾個人?”
“煞筆。”嚴烆翹起腿,轉着筆。
班級內讀書聲越來越小,好奇的目光從四面八方襲來。等到張皓軒再開口,班內幾乎已經沒有早讀聲,
“看什麽看你!”張皓軒指着前方的徐明傑,“笑個毛。”
徐明傑被吼得不敢再偷着笑,鄙夷地轉過了頭。
“擦傷而已。走路沒看路,摔了一跤,”嚴烆用筆敲了敲張皓軒手背,“打架這種好事,怎麽能不叫上你?”
“擦傷?”張皓軒大聲反問。
“對,擦傷。”
論誰看這種痕跡都不會覺得是擦傷,大片的瘀血集中在嚴烆右臉,出手的人帶着狠勁。
但張皓軒信了。
就憑嚴烆那句話,打架怎麽可能不叫上自己?他們可是好兄弟!
再者,就嚴烆這身板,同齡人中有幾人能打得過他?他又不是傻子,還能站在那裏任人欺負?
得知是嚴烆自己弄成這樣的,張皓軒的态度一下子緩和下來。
“我說嚴狗,你也就這張臉還能看看,可別糟蹋了。”
“你連臉都沒有。”隔壁的女生強行插嘴補了一刀。
是上次張皓軒随意坐了她桌子的那個女生。
周遭哄笑一片,看戲的心思也都散了。
待到第一節課下課,張皓軒又來找嚴烆,後面還跟了個楊碩。
前者一屁股坐在嚴烆大腿上,嚴烆雙腿分得更開,從背後環抱住張皓軒。
楊碩趁機坐在張皓軒腿上,三人就這樣疊疊樂,壓住最下方的嚴烆。
嚴烆假裝受力不穩,靠在右側夏秋的胳膊上。夏秋被突如其來的沖撞錯位,翻單詞書的手一個沒穩住,捅破了薄脆的紙張。
“皓子,你看你在幹什麽好事,把好學生的書都弄破了。”嚴烆笑着罵道張皓軒,貼着夏秋手臂的後背絲毫沒有移動的意思。
“楊碩,你看你在幹些什麽,把好學生的書都給弄破了。”張皓軒重複着嚴烆的話,把責任推卸給最上方的楊碩。
楊碩無語,但他懶得和傻子計較,還是缺心眼的那種。
“我天,我們班上竟然有人在搞基!”一名女生接完水從過道經過,雙眼放光,似乎看到了什麽好東西。
聽到這個敏感詞,夏秋背單詞的思路被打斷。
“什麽搞基,”隔壁的女生張口吐槽,“全是直男的小把戲。”
夏秋撞上斜前方徐明傑不懷好意的注釋,下意識撤開抵住嚴烆的胳膊。
最底層的人一下子失去重心往後倒,上頭兩人跟着向後跌落。
好在楊碩反應迅速,趕忙從張皓軒身上跳了下來,反身扯起張皓軒的手把人拽了起來,三人這才沒一把摔在地上。
“好學生,怎麽突然松手?”
嚴烆腰一發力,從快橫着躺下的狀态輕松地直起身板。
夏秋沒回答,眼睛落回四級詞彙。
“嚴烆。”
一個女聲打斷嚴烆的糾纏,轉頭看到手中拿着藥劑的關敏。
“我從校醫院拿了點藥,醫生說塗在臉上的傷口能好得快。”女生難以掩蓋害羞,聲音溫溫柔柔。
一旁站着的張皓軒,臉上神色從疑惑轉為驚訝,最後變成一幅看好戲的模樣。
“謝了。”嚴烆接過袋子,大方地表達謝意。
女生點了點頭:“不客氣。”
等女生走後,張皓軒臉上挂上猥瑣的笑容,碰了碰嚴烆:“你小子可以啊,不是啓南校花就是二十班班花,走了一個蔣楠,又來一個關敏。”
“別他媽瞎說。”
嚴烆準備将藥扔在抽屜內,不想被張皓軒截胡,一把奪過裝藥的塑料袋。
“班花,”張皓軒搖晃着塑料袋,大聲吼着,“嚴烆說想要你幫他塗藥。”
返頭的女生知道張皓軒是故意在調侃,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嚴烆,眼神中是期待是羞澀。
嚴烆用餘光瞥見女生在看她,也看懂了她的期許,他沒予以回應,反倒是趁張浩軒一個不留神抓住藥,放入抽屜。
女生坐下後,嚴烆指着張皓軒,加重語氣:“你他媽以後少給我來這出。”
張皓軒聳了聳,不以為意,悠閑地走回自己座位。
楊碩看着這一幕,搖了搖頭,張皓軒這情商能追得到秦子衿,老樹開花。
第二節課下課,大課間期間,張皓軒吆喝嚴烆一起下樓,嚴烆拒絕得幹脆。
“我和老師請了假。”
“請什麽假?你腿也受傷了?”張皓軒左右上下均看了看,沒瞅見傷口。
嚴烆指了指自己的右臉:“臉受傷了,請假。”
“卧槽,你臉受傷和你下不下樓有什麽關系?”
張皓軒不懂嚴烆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直男一個,臉受傷了,腿難道也動不了了?
楊碩一把攬住張皓軒的肩:“讓嚴狗待着吧,據說臉部神經連着小腿神經,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真的假的?”張皓軒的生物雖只有五十分,但多少覺着楊碩說的這個神經分布不大科學。
他錨中正在擦黑板的夏秋——一個知識儲備在自己之上又不會說謊的人。
“好學生,碩狗說的是真是假?臉和腿隔這麽遠,能挨着邊?”
夏秋作為今天的值日生,正在擦着黑板,假裝沒聽到三人對話,不想參雜其中。
“走吧走吧,再不走崔老頭點名又要扣分。”楊碩早拐着張皓軒往後門走,張皓軒離開之際依依不舍地望向嚴烆。
嚴烆揮了揮手,巴不得兩人趕緊走。
拍完黑板擦上的灰塵,夏秋去洗手池洗了個手後回到座位。
“好學生,你好冷漠。”
夏秋進門時,嚴烆的身體已正對夏秋座位。
“都不關心一下我。”
夏秋坐下,自動屏蔽嚴烆的廢話。
嚴烆見夏秋又選擇無視自己,伸腳一勾,夏秋的椅子被拖到嚴烆跟前,嚴烆踩着椅子腳。
得逞的嚴烆終于換來夏秋的一個正視。
抽屜被翻得嘩啦響,藥與棉簽推過桌子界限:“幫我塗。”
早晨嚴烆剛進教室時,夏秋便注意到他臉上的傷,傷口顯眼,是已經過了一兩天的那種狀态。
“現在塗藥已經不管用了。”
嘴上這麽說着,袋子窸窣作響,手上還是打開了藥膏的盒子。
“我知道。”
夏秋扭開膏藥的管口,拿出一根棉簽,往上擠了一點白色的膏體。
棉簽貼到嚴烆臉上,他明顯顫抖了一下。
“疼麽?”夏秋問道。
“疼,”嚴烆口中說着痛,嘴角噙着笑,“看來受傷也不壞,能讓你親自給我塗藥。”
夏秋欲把手放下:“叫張皓軒幫你塗吧。”
“別,”嚴烆握住夏秋的手腕,嚴烆閉着眼睛,乖乖把臉湊得更近了些,兩顆虎牙顯露出來,十分爽朗,“你幫我塗。”
看着眼前這張臉,夏秋沒了脾氣。
“因為心情好。”
“什麽?”夏秋沒聽清。
“因為這樣做,心情會很好。”
因為你幫我塗藥,我心情很好。
夏秋減輕手上的動作,棉簽一點點抹勻藥膏,傷口處蓋上一層薄薄的保護膜。
“感覺也不是不可以讓自己偶爾挂點彩。”
“瘋子。”
嚴烆睜眼,視線落在面頰,夏秋有意避開他的眼睛,收拾好醫療垃圾扔至角落的垃圾桶內。
回到座位,嚴烆已換為正對課桌方向的坐姿。
課間操結束,室內廣播的聲音已終止。隊列解散,學生們從操場散去,窗外飄來嘈雜的交談聲。
“你的臉,怎麽回事?”夏秋翻着課本。
嚴烆玩游戲的手停住,斟酌片刻,說道:“擦傷。”
鄰座的人翻到自己待閱的那頁:“我不是張皓軒。”
言外之意,他不相信這是擦傷。
但夏秋沒再繼續往下問。
“周末一起去看電影吧,我請你。”
僵硬地轉換話題。
“我不去。”
“不喜歡看電影?”
“不是。”
“剛上映的這部影片據說是去年的獲獎作,犯罪懸疑類。你那麽聰明,我感覺你會喜歡。”
談不上喜歡與否,因為夏秋沒去過電影院。
學習已經占據他大部分的課餘時間,其他學生通過輔導班或家教彌補的知識點,他需要用更多的時間、花更大的精力去趕超這部分空缺。
剩下的時間,他得陪着唐慧。
唐慧一直都活在夏長青去世的痛苦中,她不說,但夏秋知道。
經歷每日超十二小時的工作,下班後的她總會坐在客廳。夏秋有時走過去,會發現她在發呆,察覺到夏秋後又會條件反射般笑一笑。
失去愛人後,夏秋是她的全部。
大學留在南城的原因很簡單,夏秋放不下唐慧。
“你陪我去電影院,我就告訴你我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嚴烆左右晃着itouch,游戲中的小人随着重力感應跳過一個個格子。
夏秋失神地看着筆尖,随着人群逐漸進入教室,他開始動筆。
上課鈴響,老師抱着教案走入教室。
這時,夏秋才用很小的聲音回道:“我不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