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宅困局
第02章鬼宅困局
沈克吓得一哆嗦,燭臺不慎落地,點燃了隧道裏的廢舊木材,陡然之間,火光從隧道裏湧起,直接沖着石堆裏燒去。
沈克連忙跳出隧道,躲開竄起的火焰。
陳舊的木材堆積在挖開的隧道裏,火焰越燒越烈,沈克急得直跳腳,四處找東西救火,他跑回工房,想端起那口鍋裏的粥去撲滅火焰,然而鐵鍋極沉,沈克才堪堪擡起,就把一鍋粥打翻在地上。
望着一地狼藉,沈克急得哭了出來。
沈克現在特別害怕,如果被老仆發現,他不聽話偷偷跑來工地,還放了一把火,恐怕會被就此趕出黃公館。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撲棱棱的聲響,沈克才跑出來,就看到數只黑鳥從洞內飛出,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直接撲向火光,火焰被迅速撲滅,地上只剩下數具被燒焦的鳥屍。
火滅了。
然而,沈克內心的恐慌卻沒有減輕,因為燃燒後的鳥屍發出一股刺鼻的藥品味道,絕對不是活鳥被燒死的氣味,倒像是在殡儀館撿骨時,經過防腐處理的屍體被燃燒之後的氣味。也就是說,黑鳥在撲火之前,可能已經是一具經過防腐處理的屍體。
為什麽鳥屍會飛?
沈克已然發覺,黃公館內,恐怕暗藏危險。
他感覺十分害怕,不遠處的大門并沒有上鎖,随時可以走出去,只是外面的世界也有很多饑寒病死的孤兒,他在想,如果從這裏逃出去的話,自己能不能活過七歲。
“你是不是有病啊幹嘛點火!”石堆內側傳出一個小孩的大叫聲。
沈克警覺後退:“你是什麽人?是人還是鬼?”
“是人啦,你才是鬼。”小孩怒道。
“剛才撲火的黑鳥是什麽?”沈克依舊十分戒備。
“是一種很複雜的工具,短時間內我跟你解釋不清楚,反正我是人啦,你別怕,沈克,我不會傷害你的。”小孩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十分正常。
“你為何知道我叫沈克?”
“我見過你的名字和照片。”聲音繼續從石堆裏傳出。
沈克自出生起只照過一張照片,現在那張照片就貼在育嬰堂的領養名冊上,他陡然一驚,忙問:“你也是育嬰堂的人?”
對面并沒有回音。
那只慘白的小手又從洞內深處,似乎在努力掰着石塊。
“你的手為什麽這麽白?”沈克始終有點害怕這只白得像死人一樣的手。
“小生我天生麗質行不行啦?”小孩的聲音有點抗拒。
“是鬼就承認吧,你也不像很壞的鬼。”沈克小心試探道。
石洞裏的聲音終于服軟,小聲道:“我只是被困在地下很久,一直都沒有曬到太陽,所以才會這樣。”
沈克頓時有些心疼:“你等着,我去想辦法救你出來。”
對面的聲音突然有了希望:“好的呀,你可以救我出去嗎?”
那只手緊緊地摳在另外一塊石頭上,像是要推開,卻沒有足夠的力氣,大概,剛才那塊偏小的石頭,也是被他強行推開的。
沈克退後兩步,上下打量了一陣被堵住的隧道洞口,認真道:“我大概搬不動這些石塊,但是明天的工地上不是有工人嗎?我可以叫他們幫忙搬開,然後……”
“這些石塊就是那些人堵上的。”那種希望的感覺沒有了。
“怎麽會,他們明明知道裏面困了活人,怎麽還要……”沈克說到這裏,陡然想起,工人和老仆,其實都不太正常。
“他們就是想把活人困死在這裏啊,你以為呢?沈克你還不明白嗎?現在這個宅子裏,只剩我和你兩個活人了。”裏面的聲音十分絕望。
“什麽?”沈克吃驚道。
“你不相信的話,明天可以去确認一下那些工人的皮膚,如果能看到他們的皮膚,并且皮膚是健康沒有異樣的,你就喊他們挖開石塊救我,如果不是,你就跑,拼命地向外跑再也別回來。”那個聲音說完就消失了。
沈克這一夜都沒有睡着,直至清晨時分,工地上施工的聲音又開始了。
他一個骨碌就爬了起來,沖到了前院裏。
說實話,之前的他很聽老仆的話,從未近距離接觸過這些工人,然而當他走到近前,看清楚他們的樣子時,不由得一陣退縮,這些人比那位老仆裹得還要嚴實,全身上下,沒有一寸皮膚是暴露在外面的,所有人連臉都看不清楚。
為什麽要特意确認他們的皮膚是否健康呢?
這樣思索着,沈克去廚房胡亂弄了一些茶水,想要借着潑茶這樣的機會,試着去看一下,然而他剛剛走近前院,就被老仆一把抓住了。
“我說過不要接近前院。”老仆的聲音依舊很嘶啞。
“抱……抱歉。”沈克都吓得有些結巴了,“我只是看到幾位叔叔幹活很辛苦,想給他們送點水喝。”
老仆并沒有松手,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已經發現了吧?”
“什麽?”沈克很驚慌。
“我們不需要吃飯,也不需要喝水。”老仆說着,抓着他,往公館內走去。
這時,沈克已經注意到,老仆用的詞是我們,而不是他們。
老仆把沈克帶到了長廊盡頭一扇上鎖的門前,奇怪的是,這間房間雖然上鎖,卻沒有釘死。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們晚上睡在哪裏嗎?”老仆打開房門,将沈克扔了進去。
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室內陷入一片黑暗。
沈克摸索着走到窗邊,吃力地拉開了厚重的黑色窗簾。
窗簾的滑動抖落了許多積塵,刺眼的陽光陡然照射進來,光亮裏滿是飛塵,沈克被嗆得一陣幹咳。飛塵散去之後,沈克發現這裏和他偷看過的那一間非常像,有一整牆黑色童棺。沈克鼓起勇氣,将童棺一樣的小櫃一一打開,他發現每一個棺材裏面都是一個玻璃小盒子,這種關系,就像是棺與椁。
玻璃盒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血紅色手掌印。
像是曾經有一個小孩被絕望地關在玻璃盒子裏,不斷用染血的雙手去敲打玻璃壁面,留下許多血紅色的手印,卻沒有人來救他。
流淌着血痕的玻璃壁後面十分空曠,只有一個金屬嵌木的銘牌,懸在盒子正中。這種空曠的感覺,更加讓沈克覺得,玻璃盒子除了銘牌之外,還可以裝下其他的更大的事物,比如一個孩童。
十個童棺,十個銘牌,只有最後兩個玻璃盒子上沒有血手印。
就在最後一個盒子的銘牌上,沈克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另外一塊尚未被血跡浸染的銘牌,則寫着陸雪舟的名字。沈克并不認識陸雪舟,但是他想起了昨晚的小孩。
為什麽他們倆的名字會被放在棺材裏?
小孩說,這個宅子只剩兩個活人了,而沒有血手印的童棺,也恰好是兩個。這種感覺,就好像這間房間還差兩個人,才算裝滿,而裝滿的房間已經被釘死了。
一直以來,沈克就覺得黃公館是有問題的,但是這裏的生活對他來說真的很好,可以穿很漂亮的衣服,每一餐都能吃到從未見過的好吃的,他原本并不想逃出去,但是,現在他動搖了。
傍晚時分,工地的聲音停工後,老仆來了,說:“沈克,你該長大了,是時候成為我們了。”
“什麽?”沈克愣住了。
老仆卻沒再說話,只是将身上的圍巾和帽子摘了下來。
呈現在沈克面前的,是一張幹屍的臉。
幹屍的每一寸肌膚都在收縮中出現了一層層褶子,像是在沙漠中被風化了許多年的樣子,它的眼球直接從幹癟的眼眶中凸了處來,仿佛随時都會掉下來。
沈克吓壞了,然而老仆正在步步逼近。
沈克咬了咬牙,猛然向老仆撞去!
老仆被撞得一個踉跄,摔坐在地上,趁着這個間隙,沈克拼命向外跑去。
老仆爬起來的樣子不是很利索,卻不斷發出一種嘶嘶的怪聲。
與此同時,黃公館中的各處突然響起陣陣嘶嘶聲,這種聲音就像幹涸的聲帶在嘶啞地摩擦,似乎是一種古怪的通信聲。很快,這聲音就召來了許多幹屍,他們舉着鐵鍬向沈克追來,這些幹屍,正是那些工人。
沈克在逃跑之間突然一腳踩空,順着樓梯滾了下去,猛然撞上了樓梯拐角處一扇不起眼的小門。沈克摔得不輕,躺在那裏還沒有緩過來,就聽到小門內傳出一個輕微的聲音:“沈克,你還沒死啊?”
沈克一驚,是昨天那個小孩。
沈克去拉門,卻發現門是鎖死的,這時,鎖孔裏塞出一卷小紙,紙後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你趕快向樓頂跑,梁叔叔在那裏留了出路,還有這張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你一定要逃出去,從你的命運裏逃出去,并且,永遠都不要變成他們。”
沈克拼命爬了起來,連滾帶爬地朝着樓梯上沖去,但樓梯間又傳來了那種恐怖的嘶啞聲,高處的樓梯晦暗陰沉,老舊的樓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老仆正在下樓。
眼瞧着上樓的路被堵死,沈克慌了,他趴在窗戶上向樓下看去,前院不斷有穿着工人衣服的幹屍跑進來,再這樣下去,沈克很快就會被上下圍堵。
窗外似乎是唯一的出路了。
沈克小心翼翼爬上了窗臺,開始四處打量黃公館的外立面,頂樓的陽臺擡頭就可以看到,并且,有半截消防梯挂在陽臺下。
消防梯是伸縮式的,此時并未全部放下,沈克已經爬到了窗臺外,整個人死死貼着牆面,踏腳處僅是一道狹窄的牆檐,可是梯子的末端距離窗臺還有些距離,沈克只好試着踮起腳尖,陡然之間一陣暈眩,險些沒有摔下去。
冷靜,要活下去。
沈克深吸一口氣,緊貼着牆檐猛然一跳,終于夠到了消防梯。他抓着消防梯迅速向上爬去,爬到樓頂時,發現有一道滑索通向遠處的陽臺。
滑索的粗繩隐藏在電纜之間,跨越了兩條街區,下面是穿梭的車馬。
沈克心中一陣遲疑,這要是一個沒抓穩,他不是摔死,就是被車輪碾死,然而樓下嘶嘶的怪叫聲卻越來越響,樓梯上也漸漸傳來咯吱咯吱的上樓聲,再不決定,下一秒,他可能就再也走不出黃公館了。
沈克一咬牙,抓起吊扣閉眼就跳進了漆黑的夜空中。
滑索在軌道之間飛速滑行,冷風灌入脖領,兩街的夜色都成了飛梭的光影,最後,軌道碌碌滑行的聲音戛然而止,沈克狠狠地摔在了沙袋上。
他迅速爬了起來,總算沒摔傷,只是渾身疼得好像散了架。
此處的陽臺之下,是一條繁華的長街,街邊停着許多黃包車,眼前就是百樂門的霓虹燈牌。遠遠瞧去,對街窗內泛出許多紅燭的光影,燈下觥籌交錯,人影如織。
活人,這裏有許多活人,婀娜的舞女和奔跑的車夫仿佛都在告訴他一個事實。
他回到了人間。
沈克伸開捏得生疼的手,手心中的紙已被汗水浸濕了。
那張紙是一張有點發舊的建築草圖,邊緣參差不齊,像是從什麽地方撕下來的。紙上的內容浸了汗水,但尚算依稀可辨,畫面裏是一棟洋房,卻不是黃公館。
草圖下有一行小字:你看完後就立刻燒掉,以後都不要靠近圖上這個地方,如果你想好好活下去,切記遠離此地。
草圖的右上角還附帶了一張平面圖,上面準确地标注了建築的方位和名稱。
公共租界,興仁裏,通明洋行。
此時的沈克并沒有發覺,在他的身後,有一個黑影正在漸漸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