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租界舊事

第15章租界舊事

原來，早在十年前，兇宅交易就在租界裏成了一門秘密行業。

這十年來時局動蕩，租界裏多方勢力都在暗流湧動，常常會出現橫死之人，再加上外灘本身江灘水煞的風水格局，導致租界裏兇宅不斷。有很多房産，就像這間洋行一樣，是在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卻無人問津。

更确切來說，整個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之于上海灘，都是黃金地段，不過，非常特殊的是，在租界裏最賺錢的生意不是售賣房産，而是出租房産。

尤其是在民國十三年的江浙戰亂之後，數萬富商士紳湧入租界避難，這導致租界裏的房價水漲船高，有價無市。後面遲來的人，已經無房可購，即便是這樣，他們寧願租房，也要躲進不受戰亂威脅的租界裏。可以這樣說，五年前在租界裏足夠買下一棟房産的價格，五年後只夠租下這棟房産一年。

這樣的暴利，在當時任何一個行當都是不可能的。

據說，上海灘的某位大人物，就是靠這個暴利行當起家的。

而最為傳奇的是，在這位大人物崛起的背後，還有一位高人暗中相助。

傳說中這位高人專攻那些有危險的兇宅，這些兇宅原本無人敢住，最多只能低價租給一些不知情的人，但都不是長久之計，還常常會引發無法解釋的命案，十分棘手。可是這位高人就是有辦法祈福鎮宅，但凡兇宅一過他的手，就會變得安然無事，久住也不會喪命，堪稱風水改運的大師。

那位大人物就靠着這位高人相助，幾乎壟斷了租界裏的兇宅産權，長年坐收出租房産的暴利收益。

至于這位大人物是誰，陸雪舟卻諱莫如深，只字不提。但沈克也可以猜到，此人多半和青幫是有關系的，因為就從租界房價漲幅的架勢來看，這之間的暴利甚至已經超過了黃賭毒，青幫一類的黑勢力是斷不會放過這塊肥肉的。

關于這位大人物的事情，陸雪舟只透露了一點，那就是在許多年以前，那位大人物為了讓手上的兇宅出租時更加具有信服力，曾經入股這間洋行，進行房地産交易。

那時候的陸雪舟還只是一個小報童，卻已經是混跡租界街頭的老油條了。當時，那位大人物看他聰明伶俐，又少年老成，常常會打賞他許多銀元，派他去做一些自己不便出面的事情。為此，陸雪舟對于租界裏的房産和地段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租不出去的兇宅，他特別熟悉。

有一晚，陸雪舟突然接到消息，要所有洋行的相關人員都回去，說是要一起分紅利，這樣的誘惑自然讓所有人都欣然到場。只有陸雪舟多了一個心眼兒，他知道，在這些人眼中，他始終只是一個跑腿的小癟三，他不相信，分紅利會有他的事情。

那一晚，陸雪舟沒有去，第二天他再去洋行時，所有洋行的人都在一夜之間離奇消失，而洋行，也跟着倒閉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人敢接近這棟宅子。

聽到這裏，沈克心下陡然一驚。

洋行職員聚在一起分紅利的場景，為何這樣熟悉？他想到了之前那幾間擺滿蠟像的房間。

沈克由此更加确信，他看到的蠟像，絕不是幻覺。

因為他很清楚，一個人的幻覺往往局限于這個人已知的事情，如果是他未知的事情，其實是很難清晰而準确地出現在幻覺中的。

而陸雪舟所說的洋行過往，沈克在看到蠟像之前并不清楚。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沈克突然問：“那些洋行職員一夜之間離奇消失，是不是都像曹家人一樣，被鬼藤給吃了？”

“我不知道的呀，不過，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因為我第二天偷偷去看，确實看到滿地血跡和白骨，大概，或許真的是……”陸雪舟這樣說着，有些瑟瑟發抖。

陸雪舟看到的，正是第二間蠟像館的場景。

這時，沈克想起了那幾個衣着光鮮的洋行小開，追問道：“洋行有那麽多職員，就這麽失蹤了，他們的家屬不報案嗎？”

“當然要報案的呀。”陸雪舟繼續道，“這些失蹤者中，就有一位梁家的公子。上海梁家也算是有些勢力的人，可沒少鬧事情。當時梁家還請了一位得道高僧來尋人，那高僧竟然說，梁公子還沒有死，就在這宅子裏，于是，梁家人掘地三尺也要将這位公子找出來。”這樣說着，陸雪舟環顧四周，聳聳肩道，“你看，這間洋行，都快被他們拆空了。”

沈克這才恍然，原來這間宅子所經歷過的暴力拆除，是為了尋人？

“那他們找到人了嗎？”沈克問。

“沒有呀，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那位梁家公子，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到這裏，陸雪舟啧啧道，“不過，我倒是覺得，那一地白骨，你能分得清誰是誰啊，說不定就有梁公子在裏面呢？”

“那油畫是怎麽回事，看樣子，是梁家拆房尋人之後才挂上的？你剛才說，油畫是用玄血畫的？”沈克繼續追問。

“是的呀，這四幅油畫中的符字，就是當年那位高人用玄血寫成。原本這樣的鎮宅寶器，是挂在別的兇宅裏的，可是洋行出事之後，整條興仁裏都不得安寧，所以最後是大家聯合出錢，将這四幅畫從別的宅子裏花重金請了過來，這才鎮住了這棟兇宅。”陸雪舟連連點頭。

“恕我直言，你确定那位高人是有真本事的人，不是騙子嗎？”沈克小心詢問，他一直在懷疑陸雪舟所說的高人，就是出雲觀的人，但是出雲觀的道士們，說白了都是一群老千和騙子。這些千門手法，沈克就不信深谙此道的陸雪舟會看不出來：“這年頭哪個神棍不都是自稱高人，那些驅鬼符，我也會畫，卻不見得會有什麽作用。”

“你是說，你認得那些驅鬼符？”陸雪舟愣了。

“不都是尋常的道家符箓嘛。”說起自己的老本行，沈克十分自信。

“不不，我這些年，尋訪了不少道家的符箓流派，只是為了求一些可以真正鎮住兇宅的符箓丹書。可是，沒有一家的符箓會這麽有效，也沒有任何人認得油畫上的符字。”陸雪舟的模樣更加殷勤了。

沈克一驚，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從小習以為常的東西，會這麽特殊。

陸雪舟那邊，卻笑得非常開心：“這真是太好了，兩位道長果然都是天命不凡，二位若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小弟如何？小弟雖然不像二位道長這樣身懷絕技，但總算熟悉租界裏的環境，黑白兩道的事情小弟我都能搞得定，若我們三人合力，必然能在租界裏幹出一番事業來。”

“那我們可以一起愉快地賺小錢錢啦？”沈克頓覺一陣輕松。

渾渾噩噩活了這麽多年，他可是頭一次發現自己身懷絕技，還是能賺錢的絕技。

“是的呀，是的呀。”陸雪舟也笑得跟朵花一樣。

不知為何，徐世初的表情卻并不輕松，他轉身走到遠處，撿起地上的銀元仔細檢查，不知在琢磨什麽。

陸雪舟以為徐世初不同意，這就要跑過去勸說，“徐道長別介意地上那些小錢啦，您身上的本事，可是用來賺大錢的。”

沈克卻一把攔住陸雪舟，附耳道：“我師兄這個人，你不能跟他談錢，你得跟他論道。”

說完，沈克笑嘻嘻地走到了徐世初身旁。

“師兄，陸雪舟說的出租兇宅的生意，也是積德嘛，你想，那些兇宅放任不管，是會鬧出人命的，可是我們呢，就是要去救下那些有可能被害死的人，這樣多好，這可是濟世修道的正經事兒。”沈克愣是把陸雪舟的話，按照徐世初喜歡的樣子翻譯了一遍。

徐世初擡頭望向他，露出了一種很複雜的表情。

“怎麽了，師兄？”沈克被他瞧得心裏毛毛的。

為何徐世初的表情，像是在看什麽怪物？這樣想着，沈克趕緊回頭，确認自己背後并沒有怪物的威脅，這才确定徐世初的古怪眼神，是望向自己的。

“沈克，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徐世初沉聲道。

“什麽事兒啊？你這什麽表情，別吓我。”沈克退後幾步。

“我剛才用的，是你的血。”徐世初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