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寧珵訂了一個小隔間,門一關,外頭的響動就不大聽得見了。方形的桌子,寧玺和庭晣坐一邊,其他三人各坐一邊,還沒上菜,寧玺就忙打開食盒哄庭晣高興:“你看看,是不是這個?我可一個都沒舍得吃呢!你嘗嘗!”
寧玺一個勁地催他,庭晣卻慢悠悠的,好久才拿起一塊來,慢慢地嚼。沈林看這情形,倒覺得寧玺才像庭晣的陪讀。
這世上,只有庭晣才有這份驕矜的勁兒。
好容易看庭晣點了點頭,臉色終于好了一點,寧玺高興起來,要把食盒推給旁邊的沈林,一推,沒推動。
庭晣一只手拉住了食盒另一端。
沈林有些尴尬,不知要說什麽,可食盒忽然又推了過來,他道過謝,拿起了一塊糕點。
他知道,如果自己連點心也不吃,庭晣會很生氣。
說回來,庭晣倒是真不願意給沈林吃,他只是發現師父看了自己一眼,警告的意味頗濃。
還算是和平地吃完了一頓飯,因為回曉霧繞要花時間,寧珵也不再留他們,走前蕭岩道:“雲哥兒,去把馬牽着。”
“他不是不要嗎?牽回去幹嘛?”庭晣硬邦邦道。
“雲哥兒要不要是另一回事,只是馬是你讓寧公子給你弄來的,給你弄來了你又不帶走,難不成還要留着占人家地方嗎?”
寧珵笑道:“先生說的是。”
辭別了寧府兩位公子,三人一馬踏上回曉霧繞的路。只是寧珵不在,庭晣的脾氣便也不忍了,一路上都不跟沈林說話,臉拉得老長。
沈林知道庭晣是為這事生氣了,跟他道歉:“對不起,庭晣······”
“如果是你義父送你馬,你就會很高興地收下,對嗎?”庭晣冷臉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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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晣······”
蕭岩察覺到氣氛不對,插嘴道:“雲哥兒,你莫要介意,晣晣只是希望你高興,才送你馬的,你若不願意要,也沒什麽。”
師父不說還沒什麽,師父一說庭晣便想起來,自己在山上三天兩頭地給寧玺送信,要大哥給自己弄一匹上好的馬,長得要精神,跑起來要飒,要比耳耳東還好,寧玺說了幾回實在沒有這樣的好馬,最後還是慎洛輾轉托人把這匹馬給帶回來了。現在倒好,人家又不興要!庭晣怒道:“我又不是你義父,自然不配送你東西,你們青雲山莊不缺好馬,你要回去就回去,我才不理你!”
“晣晣!”
庭晣眼裏盛着滿滿的淚,一扭頭眼淚就“啪嗒啪嗒”掉,他洩憤一般捶了兩下那匹馬:“還帶回去幹嘛?又不要,丢了算了!”
馬兒抖摟幾下頭,脖子上的鈴铛“叮鈴鈴”響,沈林忙牽緊了缰繩:“庭晣,我不知道你要送我馬,我沒做好準備。”
“還要做什麽準備啊?你不愛要就不要,帶回去我就殺了它,吃馬肉!”庭晣太生氣了,小臉漲得通紅,眼淚流得到處都是。
蕭岩一把将孩子抱起,輕輕拍着他的背,溫聲安慰道:“晣晣別生氣了,雲哥兒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快別哭了,咱們回家去。”
沈林一句話也說不出,只得沉默地跟在後頭,一路上了山。
回了曉霧繞,沈林将馬系在門外的一個樁子上,只見先生抱着庭晣回了房,庭晣一路哭,傷心壞了。
沈林跟過去,敲敲房門:“庭晣。”
庭晣靠在師父懷裏,背對着門口,不想看他。蕭岩回頭瞧了一眼,嘆氣,随後将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出來了。
“先生,”沈林心中愧疚,跪下道,“您打我吧。”
蕭岩彎腰把他扶起來:“這是你們小孩之間的事,把我拉下水做什麽?”
庭晣背對着他們,不為所動。
蕭岩輕聲嘆氣,把沈林帶了出去:“雲哥兒,我知道你義父自小待你嚴苛,你隐忍慣了,很難像晣晣一般。自然,你萬事都比晣晣好的,唯有一件,你不如他。晣晣比你坦然。”
沈林一臉茫然,他沒明白先生的意思。
蕭岩在外頭堂屋坐下:“晣晣與你說過他的事吧?”
“說過一些。”
“他當日受慎洛驅遣,到我這裏盜取步月,痛苦非常,我未曾問過他是否怨恨過慎洛和寧欽立,如果是你,你當如何?”
這問題太要命了,怎麽回答都不對,沈林搖搖頭,不知,也不敢。
蕭岩料到他的反應,這是一個長久習慣謹小慎微的孩子,實在惹人心疼。
“猜猜晣晣的回答?”
沈林想到庭晣與那兩位寧公子如此要好,揣測道:“他不恨吧。”
“不,他一定會說恨,”蕭岩記得當時庭晣的為難、痛苦,“但是,他也一定會說,恨過了就好了,你明白嗎?”
怎麽會呢?這樣的情感在沈林看來實在難以理解。
“所以我說晣晣比你坦然,他看一件事,一個人,喜歡就說喜歡,高興就說高興,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但是你不會,你也因此過得不快樂。或許你在想,那是因為晣晣不像你,背負着青雲山莊往日的榮耀。可是他盜取步月時,西北幾十萬将士的命難道不重嗎?他把該做的事情做了,但這并不妨礙他高興或不高興。”
“其實晣晣不是氣你不收他的馬,他只是氣你總是小心翼翼地等着你義父,你若真想回去了,一口氣跑回去,都不會教他生氣。”
是這樣嗎?可是萬一庭晣還是生氣怎麽辦?而且,義父生氣又怎麽辦?
蕭岩知道他又在胡思亂想,拍拍他的肩:“回去歇着吧,最多到晚上,晣晣便不生氣了,他會回去睡的。”
蕭岩回到房裏,庭晣已經不哭了,只是還在慣性抽噎。他把孩子抱進懷裏,輕聲道:“你要體諒雲哥兒,他已經夠苦了。”
“我就是為了,為了讓他高興嘛,不然我費這麽大勁幹嘛?”庭晣一說話,眼淚又想掉。
“師父知道晣晣是好孩子,可是你這樣,雲哥兒怎麽高興得起來?”
“他一輩子不高興好了,誰管他?”
“又說反話?”蕭岩被逗得想笑,“好了,不哭了,回去跟雲哥兒睡,他心思那麽重,你今晚要是不回去,他又要多想了。”
庭晣“哼”了一聲,問:“您是不是喜歡雲哥兒比喜歡我多了?”
“那當然啦,雲哥兒又乖又厲害,哪像你?小淘氣!”蕭岩刮了下小孩的鼻子。
庭晣從師父身上跳下來,罵了聲“壞師父”,便往自己房間去了。
庭晣回來的時候,沈林已經躺在床上了,他不說話,自顧自爬上床,一滾,把所有的被子都裹到自己身上了,沈林猛地打了一個冷顫。
沈林湊過去:“庭晣,你還生氣嗎?”
“當然啦,我最喜歡生氣了,我每天都要生氣。”庭晣看也不看他。
“別生氣了,那匹馬有沒有名字啊?”
唉?好像還沒起名字,庭晣拿腔作調的:“你又不要,你管它叫什麽?”
“我要的,你給它起個名字吧。”
這還差不多,庭晣眼珠子轉了轉:“就叫它,芭蕉樹好了。”
“啊?”這是什麽怪名字?沈林沒搞懂,“為什麽叫芭蕉樹啊?”
“因為山裏很多芭蕉樹啊!”
這山裏,有芭蕉樹?沈林突然懷疑,他和庭晣當中必然有一個人認不得芭蕉樹這個物種。
庭晣又道:“那只山雞就是在芭蕉樹下抓到的啊!反正它就是叫芭蕉樹!”
“好嘛,那就叫芭蕉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