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墜落
墜落
楚兮晚從二樓陽臺回到一樓更衣室。
短短十分鐘的路程, 她卻感覺自己走了十個小時。
一路上大腦都處于極度憤怒的狀态,根本沒辦法保持冷靜。她神情冷淡,仿佛連眸底都結了一層難以消融的冰霜, 渾身上下散發着‘少來煩姐’這四個大字。
室內四處充盈着适宜人體的暖空氣,就算穿着一件露膚度極高的衣服也不會冷。
楚兮晚垂眸看了看身上白襯衫,瞬間感到氣不打一處來, 當即扯了扯領口想要脫下來。
可是人越是急躁, 事情往往便不能如預料般地順利進行。
回國前才換上的長款美甲在此時弊端盡露。
襯衫紐扣的縫開得很短,紐扣也很小, 楚兮晚弄了好一會兒都沒能解開。
最後耐心悉數散盡,她抓住半邊衣領用力一扯。
‘嘶——’
是布料開裂的聲音。
紐扣接連崩開, 反彈到更衣室的木櫃上,然後垂直落地。
力氣過大,連帶着松垮地系在後背的珍珠綁帶不斷發出輕顫, 如同感受到了主人此時的震怒,展現出十分畏懼的模樣。
謝斯遇的話仍如魔音般萦繞在耳邊。
‘楚兮晚,你就這麽缺男人嗎?’
‘缺到願意讓男人随意碰你?’
哼,謝斯遇這個臭男人,居然敢這樣說她。
楚兮晚睨了眼像垃圾一樣被扔在地上的白襯衫,又不解氣地踢了一腳。
暗自在心裏腹诽:仗着前男友的身份對她指手畫腳,想都別想。
門口傳來細微響聲,接着門把手被人壓下。
“兮晚姐,原來你在更衣室裏休息呀。”不難聽出女聲中帶着一絲驚喜。
楚兮晚轉過頭, 出于禮貌地在臉上揚起淺笑, 淡淡道:“是你呀, 急着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她晚心中怒氣還沒消散,但礙于外人在場不得不收斂了點兒過激情緒。
“兮晚姐, 你上臺前把手機交給我保管了。”先前帶着她去後臺做妝造的女生将手機遞上前,“我來給你送手機。”
楚兮晚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一直處于沒有手機的狀态。
她伸手接過,道了聲謝。
過了半分鐘,面前女生沒有下一步動作,目光也沒有從她身上移開,眼中是絲毫不掩飾的打量。
楚兮晚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狐疑開口:“還有別的事情嗎?”
女生快速眨了下眼睛,像是才回神。
“兮晚姐,我突然發現你唇妝花了後與‘初雪’這條長裙更加契合,少了一分疏離,多了一分妩媚。”
從出生到現在,楚兮晚聽過太多太多誇贊的話,早就習慣了。
只是她突然發現了女生話中的疑點,眸底泛起微小波動,反問:“我的唇妝花了?”
怎麽可能?
化完妝後她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唇妝怎麽可能會花呢?
女生茫然地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她聽過之後反應那麽大,然後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枚小鏡子,問:“我這裏有鏡子,你要看看嗎?”
楚兮晚拿到鏡子後迫不及待地照了下。
果然和女生說的一樣,唇妝花了。
口紅從唇間溢出,唇線邊界模糊得尋不到一絲蹤跡。
不像是無意間造成,而是明顯人為的結果。
楚兮晚眉心微微蹙起,在記憶裏搜索着被她忽略的細節。
霎時間,腦海驟然閃過一抹亮光。
楚兮晚瞳孔微微放大。
弄花她唇妝的人該不會是貝芙兒吧?
走完秀回到後臺時,貝芙兒直接沖上前抱住她。剎那間,楚兮晚察覺到她十分激動的情緒以及下一步動作,稍稍側身躲開。
一個本來要落在臉頰的親親恰巧落在了唇間。
只是輕輕地觸碰唇色就花了,說起來連自己都感到有些離譜。
楚兮晚看見鏡中自己面上閃過幾分無奈的神色,繼而出聲詢問:“你知道化妝師給我用的口紅是什麽牌子的嗎?”
女生思考了會兒後說出一個品牌以及款式系列的色號。
楚兮晚默不作聲地點頭,心想:避雷了,以後不接這個品牌的合作。
“兮晚姐,我們先出去吧,活動快結束了。”女生擡腕看了看時間提醒道。除了歸還手機之外,這是找她的第二個目的。
楚兮晚沒想到自己在二樓陽待了那麽久,當即提着裙角朝私密性極強的換衣間走去:“好,等我換一下衣服。”
離開前,楚兮晚經過被她扔在地上的襯衫時,腳步頓住幾秒。
又一個畫面浮上腦海,與謝斯遇有關。
二樓露天陽臺。
看見王致遠相對她動手動腳,謝斯遇驟然沖上前将人打得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即便場面有些兇殘,但她知道謝斯遇的理智還在。
可後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理智被一點一點侵蝕殆盡,開始變得口無遮攔。
貌似是室內音樂切換成了另外一種風格後,他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随之發生改變。
想到這兒,楚兮晚下意識摸了摸唇角。
難怪謝斯遇突然變得不正常,還對她說出‘缺男人’、“願意讓男人随意碰”這些話。
原來是以為她的唇妝被王致遠親花了,受了刺激。
然後微微躬身,把扔在地上的襯衫撿起。
用手拍了拍襯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眼底若有所思地挽了個笑:“那麻煩你帶我去慶功宴了。”
酒店另一端的秀場中。
消失在秀場已久的謝斯遇重回大衆視野。
此時身穿松石綠的休閑款式西裝的曾俊豪像一只花蝴蝶似的穿梭于不同模特之間,正端着酒杯與一個染着亮紅色大波浪頭發的模特相談甚歡。
眼角餘光注意到謝斯遇後朝他招了招手,道:“诶,你去哪兒了?”
然後微微側頭,湊到那位美女模特耳邊,不知道曾俊豪說了句什麽引得模特表情嬌羞含笑,輕拍了他肩膀後離開。
曾俊豪來到謝斯遇身旁,邊走邊控訴。
“你怎麽跟合作方聊着聊着就一個人先走了。”
“還有剛才現場設備出了點兒問題,我給你打了幾通電話都沒接。”
如果只是普通關系的熟人,謝斯遇不一定會同意貝芙兒的觀秀邀請,但貝芙兒與他公司達成了合作。
這也是曾俊豪出現在時裝秀的主要原因。
只不過在這裏遇上楚兮晚,謝斯遇并不感到意外。
“問題解決了嗎?”聽完之後,謝斯遇只問了這一句。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狀态不好,整個人丢失了魂魄。
曾俊豪點頭,語氣裏帶着滿滿的遲疑:“你心情不好嗎?”
回答他的是無止境的沉默。
周身環境喧鬧不休,天花板上的燈光不斷變幻。
過了良久,謝斯遇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幫我個忙吧。”
曾俊豪心中疑慮擴大,但也沒多問地應了下來。
果然猜想的沒錯,謝斯遇找他幫的忙與前女友有關。
“斯遇——”一道甜膩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霎時間,謝斯遇身旁多出了一個女人。
黑直發松松垮垮地垂落在腰間,臉上妝容精致淡雅,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溫柔。
“你來參加時裝秀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呀?”語氣似乎帶上了些許抱怨。
放在平常,謝斯遇可能還會與楚韻宛解釋幾句,但現在他心情極度煩悶,連表面功夫都不想做。
“我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要和你報備,得到你的同意嗎?”
楚韻宛被他這副模樣吓到,思緒有幾秒宕機,反應過來後連連擺手:“我沒有想要幹涉你隐私的意思,只是想多見見你。如果你不喜歡,我不會再提。”
聽完之後謝斯遇內心沒有一絲動容,淡淡地說了四個字。
“不要越界。”
站在一旁的曾俊豪都有些看不下去他這番态度,開口打圓場:“畢竟是你女朋友,不能剝奪她查崗的權力。”
在楚韻宛看不到的視角盲區,曾俊豪伸手扯了扯謝斯遇上衣衣擺,似乎在提醒他似的。
沒人注意謝斯遇聽到‘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表情中劃過的諷刺。
楚韻宛正忙着朝曾俊豪投去感激的目光,生硬地轉移話題:“斯遇,你是不是換了一件穿在裏面的襯衫?”
其實今天在時裝秀相遇不是偶然,是楚韻宛刻意為之。
她看見朋友圈的視頻中出現了謝斯遇的身影,于是臨時托人要了張邀請函進場。
謝斯遇垂眸瞥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身上戾氣瞬間散去不少,臉廓棱角都變得柔和。
緊接着,他捋了捋衣角褶皺,說:“在後花園裏逗了會兒貓,衣服不小心被她蹭髒了。”
“貓?”楚韻宛疑惑地環顧四周,用關切的口吻叮囑,“該不會是偷偷溜進來的野貓吧,野貓身上有很多細菌和病毒,斯遇你沒被它抓傷吧。”
“放心,她不是被人遺棄的,她很可愛,我很喜歡她。”謝斯遇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想讓人注意不到都難。
可偏偏有人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孜孜不倦地念叨。
“它再好,你再喜歡,也改變不了它是一只野貓的事實,前幾年我二姑就被野貓抓傷了,現在大腿上還有幾道瘆人的疤痕。”
“斯遇,我說真的,你別不信。”
楚兮晚挽着謝斯遇的手臂晃了晃,像是想引起他的關注。
但他卻似乎沒有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扭頭對曾俊豪說:“你不是說設備出了點兒問題。”
“啊?”曾俊豪驟然擡眸,目光從手機上移開,下意識脫口而出,“我告訴你解……”
“咳咳咳——”話還沒說完,被謝斯遇的咳嗽聲打斷。
曾俊豪眨了眨眼睛表示不解,三秒後驟然領悟,配合他的話往下說。
“對,差點忘了我來找你有正事。”
“我們公司給時裝秀提供了一些智能技術上的支持,現在設備有問題,我們要過去看一下。”
即使再想與謝斯遇待在一起也沒辦法,楚韻宛也只能裝作大度的同意。
她知道在謝斯遇這個工作狂的心中,公事永遠都是第一位。
其他任何事情都無法撼動。
直到兩人走遠後了,曾俊豪才将自己的滿腔困惑問出口。
“你真的只把她當成誘惑楚兮晚入圈套的工具,一點感情都沒摻雜嗎?”
“都說過了是利用,哪來的什麽感情。”
“況且我的感情全傾注在一個人身上了,無法分出來勻給別人。”
謝斯遇不以為然地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在對着自己喃喃低語。
作為聽衆,曾俊豪一時啞言,無法茍同這種想法;但是作為謝斯遇好友,曾俊豪還是與他站在一邊。
後知後覺發現謝斯遇話語裏的疑點。
既然對其他事物一概不在意,為什麽又會對一只野貓産生喜愛之情。
這不像是他認識的謝斯遇。
難道,謝斯遇口中的野貓就是那個人?
不會吧?!
仿佛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似的,曾俊豪誇張地拿手掌捂住嘴,用一雙瞪得圓溜溜的眼睛望向謝斯遇,眸子盛滿了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