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墜落
墜落
楚兮晚不是一個相信緣分的人。
特別是當緣分接二連三地出現的時候。
但回國之後遇上的樁樁件件事情都在告訴她, 她和謝斯遇之間仍存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就連老天都在為他們的創造各式各樣的機會。
她不得不信。
送走好友後，楚兮晚才有時間靜下來好好梳理思緒。
她走到與對面小區相對的那扇窗戶前, 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半空中。
微微推開窗戶，敞開一條不大不小的縫隙。
凜冽的寒風瞬間湧入室內，空中雨雪的潮濕混合着屋內還沒完全散去的食物香氣, 有一種詭異的契合。
對面樓房燈火璀璨, 霓虹燈光閃爍灑落，光影将她面孔切割成明暗兩面。
不知道看了多久, 高樓燈光一盞盞熄滅，楚兮晚身體完全被黑夜占據。
借着皎潔朦胧的月色, 她嘴角挽起一抹淺笑，緩緩說出幾個字：“謝斯遇，不好意思, 我又要開始招惹你了。”
‘哐當’一聲，楚兮晚擡手将窗戶關緊，用手掌在牆面摸索着燈光開關。
試探良久無果後，她下意識地開口：“我記得開關就是在這個位置上的呀，怎麽找不到呢？”
房裏只有她一個人，所以能回答她問題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算了。”楚兮晚洩氣似的垂下手，映入眼簾的除了黑色還是黑色，繼而輕聲說道，“如果還住在酒店, 開燈這種小事哪兒還需要我自己動手, 直接說出一句指令就能達成。”
這下, 想酒店的那套智能家居的想法越來越強烈，楚兮晚覺得自己一刻都等不及了。
繼續與開光‘做鬥争’, 好在這次沒花多少時間就讓她摸到了，手掌稍稍向下用力，冷白調燈光瞬間彌漫至每個角落。
楚兮晚攏緊披在身上的外衣，從口袋裏翻找出曾俊豪留給她的名片，拿起放在玄關處的手機，對着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輸入。
最後按下通話鍵，靜靜等待對面接起。
“喂，你好，請問是曾先生嗎？”
“我是楚兮晚。”
——
對面雲頂灣的某間住宅裏。
一個穿灰色運動套裝的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黑色皮質沙發上，他雙手高過頭頂地舉着熄屏的手機，若有所思地念叨：“謝斯遇，你想的那個辦法對楚兮晚來說真能有用嗎？”
謝斯遇盤着雙腿坐在沙發另一端，膝蓋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手指不斷在鍵盤上敲擊。
曾俊豪都快把手機屏幕盯出一個洞了，卻還是沒有等到謝斯遇的回應。
于是坐起身來把手搭在謝斯遇肩上，重複了一遍：“謝斯遇，你說楚兮晚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們的關系了，所以才遲遲沒有聯系我。”
謝斯遇慢條斯理地合上電腦，一把拂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淡淡地瞥了身旁人一眼：“我們只是合作盟友，不存在別的任何關系。”
“哇，謝斯遇。”曾俊豪誇張地捂住胸口，表現出痛徹心扉的樣子，用控訴的語氣說，“太無情了吧，你昨天找我幫忙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謝斯遇默默取下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框，揉了揉略微酸.脹的眼睛。
“我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我們倆就保持着這種只有利益合作的關系。”
謝斯遇心裏清楚，一旦讓楚兮晚知道他和曾俊豪認識，并且關系密切，那她肯定會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行呗，我也是你們倆play中的一環。”
“不過你要真能成功，那我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曾俊豪沒有見過謝斯遇和楚兮晚戀愛期的如膠似漆，只知道兩人分手後，謝斯遇獨自痛苦地在深夜買醉，嘴裏還一直喃喃着‘晚晚’兩個字。
“知道了，在你計劃沒成功之前，我不會在楚兮晚面前吐露半個字。”
“我和她就是剛認識陌生人。”
曾俊豪表情嚴肅認真，就差把手指豎起來舉到腦袋邊上發誓了。
“謝了。”謝斯遇斂眸，黑睫沉沉壓下，遮住眼底所有翻滾的戾氣。
“謝什麽，你們結婚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封個大紅包就行。”曾俊豪懷中抱着沙發靠枕，傾身從前面桌上的果籃裏拿了個蘋果，用袖口擦拭幾下後放入嘴裏。
“我覺得你這個辦法很懸。”曾俊豪咽下口中蘋果後不停歇地開口，“據我所知，楚兮晚沒有留在國內的打算，并且參加完貝芙兒的時裝秀之後就會去英國。”
這句話猶如一把鋒利的箭，徑直戳進謝斯遇心髒，鮮血頓時噴射而出。
正是因為他深知這一點，所以才要想盡辦法留住她。哪怕是短暫的停留，能讓他多看她幾眼，他都非常滿足。
“我知道。”
“到底應該怎麽做，才能留住她？”
謝斯遇自虐般地抓了抓幾下頭發，柔順整齊的發型瞬間不複存在。
與此同時，曾俊豪的手機開始在沙發上發出震響。
一串陌生的電話號碼，歸屬地是海城。
“喂，你好，請問是曾先生嗎？”
“我是楚兮晚。”
女聲清甜柔婉，仿若山野間潺潺而下泉水，散發着甘美的氣息。
謝斯遇瞬間擡頭，眼底帶着不可置信的狂喜，激動得手腳都在微微發顫，恨不得搶過手機，緊緊貼在自己耳邊。
坐在旁邊的曾俊豪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謝斯遇的情緒變化，無聲地笑了笑。然後點開免提，把手機放在不遠處的桌面上。
“是我。”
“楚小姐，你好。”
“你考慮好了嗎？”
問出口的那一刻，曾俊豪感覺自己周身溫度驟降，甚至比風霜雨雪正盛的寒冬都要冷上好幾度。
謝斯遇神情陰冷到讓人立馬想要逃離。
“考慮好了——”聽筒傳出的聲音平淡，無法從語氣裏推測出她的想法。
礙于身邊立了一尊透着寒意的冰雕，曾俊豪不自覺地放緩聲線，問：“你願意留在……咳咳……願意參加我們公司投資的綜藝節目嗎？”
一邊說着，他一邊捂緊砰砰直跳的小心髒。
好險，差點兒就說漏嘴了。
“我想問一下具體的錄制時間。”對面傳來輕微翻動紙張的聲響。
楚兮晚手裏拿着一份剛打印出來的工作安排表。最近的經歷繁多冗雜，無法騰出時間來打理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不清楚近期助理洽談了多少條合作，需要先找曾俊豪确定錄制時間。
可這番話落到在旁‘偷聽’的謝斯遇耳中，又是另外一種解讀方式。
這個決定還是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謝斯遇眸光黯淡了幾分，浮上一抹苦澀淺笑，嘴唇動了動，卻是半個音都無法從口中溢出。
而曾俊豪不敢往妄下定奪，正神情焦急地等他答複。
幾秒後，謝斯遇仍保持低垂着頭的動作。
怕沉默時間太久，對面人起疑心，曾俊豪只好按照策劃方案裏定下的時間回答：“這個月的月底開始正式錄制。”
“這麽快呀。”不難聽出語氣裏帶着微微驚訝。
聽到這句話之後，謝斯遇心跳驟然漏了一拍，當即就用肢體語言提醒曾俊豪改時間。
還沒來得及做出動作，楚兮晚先一步開口。
“這個時間點與我現在定好的檔期有沖突。”
“我可以作為飛行嘉賓參與其中幾期節目的錄制嗎？”
楚兮晚未曾想過時間如此急迫，且不說她手頭仍有些國外工作沒完成，就連國內也有一大堆破事等着她去處理。
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
曾俊豪的第一反應是望向謝斯遇，伸手扯了扯他袖口，嘴型十分誇張：你倒是給點反應啊。
通話界面上的時間數字不斷變化，電話兩端卻安靜得出奇。
“曾俊豪，你還在聽嗎？”楚兮晚不明所以地發問。
時間過去了一分鐘，但遲遲沒能回應，她不禁懷疑自己提出的條件是不是有點兒過分。
殊不知與她通話的人正在與謝斯遇‘做鬥争’。而謝斯遇正在進行自我思想拉扯。
就在曾俊豪忍不住準備張口答應時，謝斯遇終于放過釋然地點頭。
“可以。”幾乎是謝斯遇點頭的瞬間，曾俊豪嘴巴比腦子更快一步給出答複，“我們這邊可以全力配合你的檔期。”
天知道，謝斯遇投資開展這個綜藝節目就是為楚兮晚。
為了能夠讓她留在國內，為了能夠多看她幾眼。
“作為飛行嘉賓出現應該也可以得到全套智能家居吧？”楚兮晚遲疑開口詢問。
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答應參加節目最主要的目标。
曾俊豪嗓音含笑：“當然，條件不變。”
“合作愉快，曾總。”
“你也是，合作愉快。”
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先後響起，極其有序。
以及沒人聽見的，謝斯遇在心底說出的那句：合作愉快，楚兮晚。
然後曾俊豪主動挂斷了這通讓他心驚膽戰的電話。
心驚膽戰來源是他身邊坐的這尊‘冰雕’。
“人家都所願地答應了，你怎麽還拉垮着個臉？”曾俊豪瞟了一眼仍處在沮喪情緒裏的謝斯遇，一時間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謝斯遇将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放在一旁黑色圓桌上，微微擡動小腿。
方才注意力全放在了那通電話裏，不知不覺地保持了很久盤腿坐姿，久到一動腿部就開始發麻發痛，猶如無數根細小的針同時紮入肌膚之中，也密密落在他心頭。
他知道自己應該學會滿足，得到楚兮晚的肯定回複應該感到高興。
但遠遠不夠。
名為‘貪婪’的情緒不斷将他吞噬。
沉寂良久，謝斯遇才從一片混沌中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想要的，遠不止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