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聚餐

聚餐

伊達航才調來刑事部就遇上了國際活動的安保工作。

此次活動非常受重視，為了加強警備，領導特地從各部門抽調了人手過去。

琉華也在這其中。

她午飯的換班時間正好和伊達航一樣，于是二人便結伴去了工作人員休息室處領午餐吃。

這處休息室很大，桌椅也擺了很多，且為了保證現場安保數量，每輪換班人數都比較少，所以休息室內可供選擇的座位有很多。

他們挑了一處靠牆的座位坐下。

因着琉華老想着自己的換崗計劃，不由得和伊達航聊起了其他部門的現狀。

“怎麽突然說起這些？”聊了好一會，伊達航忽地疑惑。

琉華大大地嘆了口氣，不由向班長抱怨道：“聽我說啊，班長，我最近的新上司可太嚴苛了，他一來就瘋狂地給我布置任務，明知道我不擅長那些文案工作，還非要交給我，好幾萬字的情報梳理欸？他居然要我兩天內上交，我明明還有其他工作要做！”

“最頭疼的是，新上司是警察廳的公安，班長你也知道，警察廳那幫家夥有權指使我們警視廳的公安幹活，這下可好，我現在在新上司那打一份工，在我們部長那裏也打一份工，每天忙得團團轉，工資卻還是只領一份，這公安真是待不下去了！”

伊達航訝然：“……這麽慘的嗎？”

“可不是！”琉華憤然，“所以我想要轉崗，班長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啊這……”伊達航不知如何，有些為難。

琉華頹然：“要是沒什麽好辦法，我都想學松田那樣去領導辦公室鬧事了。”

“啊？”伊達航震驚，“這不好吧，可不能學松田！”

“那我怎麽辦嘛，不然只能辭職了……”

伊達航有些不太贊同她辭職，相識這麽久，他看出伊崎的才能和品性都很适合幹警察這一行，除了她不太上進這一點之外。

“那要不……你找上司談談？”他試着建議道。

琉華死目：“啊，不可能，我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伊達航：“…………”

最終他倆也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但以伊達航對琉華的了解，他總感覺琉華有誇大其詞的成分在——她要是真忙得腳不着地跑去跟領導反饋的話，怎麽也不會斬釘截鐵地說出“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這話來。

想起她在警校時期就對課題應付了事的态度，伊達航無奈嘆氣。

她這個性子，如果旁人不逼一逼她，明明能做到的事她也不會想着去做。

國際活動的主要安保工作三天就結束了，就在琉華下班，剛給自家部長發完請兩天輪休假的短信時，另一位上司就發來了消息。

很好，聯絡人的工作是不會有假期的。

咬牙切齒地将請完假剛放飛的心情壓下，琉華苦悶地順着短信的內容來到了一家雅致的和風餐廳。

這家店有私.密性較強的雅座，倒挺适合卧底交接的。

琉華本以為降谷零叫她來是有工作要談，結果她推開雅座的門卻見伊達航正坐在降谷零的對面。

——這是怎麽回事？

看見琉華那十分訝異的表情，伊達航解釋道：“也真是巧了，我回去的路上路過一處停車場，正好就看見降谷那輛馬自達RX-7，便猜測他是否就在那周圍。然後我就在那兒等了等，結果真遇上他了。”

琉華：“…………”這可真是太巧了。

但她更驚訝的是降谷零居然沒躲，還把伊達班長喊來吃飯了——卧底任務不要緊嗎？要是被人看見他跟警察出來聚餐，不要命了？

內心活動歸內心活動，降谷零既然敢這麽做，應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也懶得多說什麽。

或許是想久違地和老友聚一聚。

畢竟現在他能叫得到的老友，也只有伊達航了。

誰知琉華的屁股還沒沾上座位，就聽降谷零說道：“據說有人最近怨氣很大啊，說新上司對她太苛刻，工作忙得團團轉，還想着要去領導辦公室鬧事，甚至想辭職？”

琉華一下僵住了，她反應過來後頓時扭頭看向伊達航，震驚道：“班長你出賣我？！”

伊達航還有些發愣：“啊？我剛才只是問了下降谷，是警察廳哪個上司對你這樣……”

話說一半，伊達航反應過來了。

他眸光複雜地看了看琉華，又看了看降谷，低頭捏住了眉頭。

琉華也趕緊低頭不去對上降谷零的目光。

貫徹鴕鳥精神。只要她不說話，說不定降谷零諷刺了她幾句後就會翻篇呢？

然而她還是樂觀了，降谷零的說教又開始了：“你怎麽不多去問問你部門的同事呢？你看他們的工作量有多少，再對比一下你自己的——可以說全部門就屬你工作最少，你還有怨言？幾萬字的情報梳理報告我給你寬限兩天已經算多了，不說你的那些前輩，就連剛工作兩年的後輩在一天之內都能完成。你要說你不會，不知道去請教嗎？這種報告都有一定的方法，可是你工作四年了還沒學會，我看你就是沒把它當一回事吧。”

琉華瑟瑟發抖，她從桌子底下伸手去拉身旁伊達班長的衣角，想讓他救救場，但伊達航沉默地推開了她的手，無言地表示愛莫能助，甚至還有一點責怪的意思。

琉華欲哭無淚。

怎麽她想當條鹹魚這麽難。

雖說她确實有不擅長文案工作的原因在，但其實她也清楚，自己從來就沒想着要去解決這個問題，總想着得過且過，沒有試着學習，也沒有去思考自己到底能不能學會。

她本心就是揚長避短，結果誰知遇上了較真的人。

降谷零的說教言之有理，琉華沒好意思反駁，不然她要是将她的歪理搬出，絕對會和降谷零吵得不可開交。

見對方低着頭一副委屈模樣，降谷零想起她雖然對不喜歡的工作敷衍，但其他方面卻是完成得不錯，不由放緩了些語氣：“你如果以後遇到不會的，把問題整理起來發給我，我找時間教你。”

琉華聞言連忙擺手：“不不不、不用了，你工作這麽忙，就別花時間在我身上了……”

降谷零又沉了沉臉：“那你的意思是你要一直這麽得過且過下去？”

琉華也是當真不明白自己現在為什麽沒膽子跟降谷零唱反調，難道就因為他成了上司？

總之她只能唯唯諾諾道：“我、我會去請教辦公室的前輩們的……”

降谷零的臉色這才緩了緩。

眼見雙方情緒平息，伊達航這才開口調節氣氛：“咱們開始吃菜、吃菜吧，我看這家店的豆腐做得很好吃的樣子啊，伊崎，你來嘗嘗。”

“哦對，還有這酒，我剛嘗了一口，感覺你會喜歡，我給你倒一杯嘗嘗。”

許是為了彌補剛才自己“見死不救”，伊達航略顯殷勤地給琉華倒酒夾菜。

琉華沉默地受着，心裏還埋怨着伊達班長方才偏袒了降谷零。明明班長以前對她很寬容的！都怪降谷零把話說這麽絕，讓班長覺得她不靠譜。

就該給她多夾點菜、多倒點酒，這頓飯勢必要忽悠降谷零把單買了！反正她是不會買單的！

原本氣氛在伊達航的調節下逐漸緩和了些，但他忽然又提到了一件事，讓氛圍再度變得微妙起來。

“哦？降谷你還點了這道菜啊，我記得諸伏很愛吃這個。對了，伊崎，諸伏現在在做什麽？方便的話叫他也一起過來吃飯啊。”

聽到這個名字，琉華一愣，然後下意識地看向了降谷零。

後者的表情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她旋即反應過來，回答道：“啊，諸伏啊，他現在正忙着呢，大概不方便聯系，下次再約他吧。”

“這樣啊……”伊達航喃喃道。

提到諸伏，琉華的表現有些僵硬，就連之後的對話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而降谷零雖然表現如常，甚至非常平靜，但琉華卻覺得這正是他不正常的體現——他跟諸伏景光這麽要好，聊到他的時候情緒卻這樣平靜，不正是因為他在壓抑着什麽嗎？

飯吃到一半，大忙人降谷零就被一條短信叫走了。

“抱歉，有點急事，我得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吃。”看完短信的降谷零擡頭朝對面二人說道。

伊達航大概知道降谷工作的特殊性，沒多說什麽，只道別道：“哦，你去吧，別耽誤了。我們下次再約。”

就在降谷将要邁出房間前，琉華忽地喊道：“等等！”

降谷停下腳步。

只見琉華有些擔憂地問伊達航：“班長，你身上帶了錢嗎？”

伊達航有些不解，但還是回答道：“帶了啊……”

琉華故作為難：“唉，我今天身上沒帶多少錢，這家店的費用肯定不低，我倆的錢要是湊不夠怎麽辦呀……”

伊達航還愣了愣琉華這話的意思，降谷零卻旋即反應過來了。

他有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琉華：“別擔心，這頓我請，我會去前臺結賬的。”

琉華立馬展開了笑顏：“哎呀，那就多謝降谷先生破費了。”她是一點都不推拒。

理解過來琉華的言下之意，伊達航有些無奈。

在降谷零走出房間後他壓低聲音對琉華道：“這樣有些不厚道吧……”

琉華完全不在意：“心疼啥，他有錢。”

降谷零現在可以說是同時打着三份工呢，公安、組織、還有隐藏身份用的偵探職業。三份工資呢！可比她有錢多了！

“……”伊達航。

他有時是真的對伊崎琉華挺服氣的。

琉華還沒吃飽，降谷在的時候讓她倍感壓力，他一走，頓時覺得食欲好了許多。

她正掃蕩着桌上剩餘的食物，沒發現伊達航已經停了筷子，神情複雜。

“伊崎，你老實跟我說，諸伏他怎麽了？”伊達航忽地問道。

琉華頓了頓。

“……什麽怎麽了？他在執行任務，行蹤不方便透露，也不方便聯系哦。”

“你如果說的是真的，為什麽不看着我說？”伊達道，“……剛才你的反應也很奇怪，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之前我們見的時候，你聊起諸伏時可沒有剛才那般生硬。降谷也是，就算他裝得很好，我們認識這些年，真以為我看不出違和之處嗎。伊崎，跟我說實話，還是說，就連他的真實情況，你們公安也不許透露嗎？”

琉華神色暗了暗。

雖然諸伏景光的事确實被列為機密，但透露的風險在于個人，對于伊達班長，琉華可以說十分信任：“……既然伊達班長你猜到了，我也不多說什麽了。”

被給予了肯定的伊達航還是晃了晃神，“怎、怎麽這樣……”

随即，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忽地又想起一件事，之前跟諸伏他們聚的時候，諸伏有提到過，他正在和伊崎「共事」，所以對她的現狀會比較了解。現在想來，伊崎說自己換了「新上司」，說不定正和諸伏的犧牲有關……

三個了啊……

伊達航沉沉嘆氣。這才畢業四年，他們的同期中，已經永遠失去了三人……

想起降谷方才裝的一副平靜模樣，伊達航知道，最不好受的，肯定是他。降谷跟諸伏的情誼，可不止警校以及畢業來這幾年，他們是從小就要好的摯友，驟然失去，也不知他精神狀态好不好……

可伊達航沒有能去關心他的立場，先不說諸伏景光的犧牲是機密，方才降谷不說，想來是不想讓他知道，他就算從伊崎這裏知道了，也不可能湊上前去将這件事明說，于情于理都不合；而他又是警視廳刑事部的警察，跟警察廳的公安可謂是基本沒有交集，他對降谷工作上的事半點不知曉，更不可能多嘴什麽。

如今唯一離降谷近些的人，就只有伊崎了。

可伊崎卻說，她想轉崗，甚至想辭職。

伊達航不由深深皺眉。

她不可能看不出降谷如今的處境。據伊達航所知，降谷沒有什麽親人，之前跟他最親的，就是諸伏景光了。現在諸伏不在，降谷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伊崎她難道是知道所有情況還選擇離開嗎？抑或是她其實很遲鈍？可作為好友，會在這個時候抛棄友人嗎？

伊達航不清楚，他并不是完全了解伊崎所想。

看着對方一點兒也不浪費地将盤裏的菜吃光，伊達航想他還是有必要同伊崎說清楚些，也順便了解她的想法：“……伊崎，你之前說你想離開現在的崗位，是認真的嗎？”

“……”琉華沒有立刻答話。她猜到了伊達班長此時問這個話，是因為什麽。

琉華最終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伊達露出不解：“理由是什麽？原因只有工作太多嗎？可剛才降谷說你的工作量并不算大，真正的理由是否另有其因？”

琉華張了張口，還是沒有将之前想過的托詞說出來。

扪心自問，她對諸伏景光确有遺憾，也只有遺憾。她對他的感情并沒有達到會因為他的逝去而痛徹心扉，所以她不想用謊言敷衍伊達航。

她本來選擇警察這個行業，也是為了方便查案，如今犯人已經鎖定，除非她打算用正當途徑懲罰犯人，不然沒有必要繼續待在警察這個崗位上。她從來都是個得過且過的人，在屍魂界那會也是，所有人都會給她貼上個“吊兒郎當”的标簽，來到這邊世界她還算是收斂了些呢。她活了太久，如今只想過悠哉的日子，當然會對太忙的工作感到不滿，可周圍人都覺得，她現在還年輕，正是拼搏的時候，有時候工作多一點，也是正合适的。

“……對不起，班長，沒有什麽其他原因，我就只是太懶了……”琉華說這話都有點不好意思，她确實是習慣偷懶了，難改。

伊達航十分無奈：“……你啊。”

“年輕人還是要上進一點，”伊達航拍住伊崎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降谷就是一個很好的表率，你在他身邊工作，要多向他學習啊。”

琉華幹笑。她要是有這種想法，就不會跟降谷處不好了。而且伊達航這家夥明明也才26歲，到底是靠什麽撐起他那句“年輕人”啊？靠過于成熟的外表嗎？

見琉華一臉勉強，神态抗拒，伊達航不得不道出自己的本意：“伊崎……若你覺得還能堅持，就請多待在那家夥的身邊一段時間吧。我想你也知道，那家夥的身邊已經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我又離他太遠，難以靠近。現在只有你了，你是最能接觸他的人，又有這些年的交情，知道我們之間的過去……相信有你在身邊，他會好受很多。”

琉華沉默。

降谷零看起來太堅強了，堅強到完全沒讓她生出擔心的心情。哦，除了他高燒的那一日，可那天即便他發着高燒，仍然表現得冷靜，導致她潛意識裏認為，在這一點上，她和他是相似的。

琉華自認內心堅強，否則在兩次穿越、不得不重新開始後，早崩潰了。她不害怕失去，因為她已習慣失去，也因為她相信未來總會擁有別的。她的堅強或許也跟她擁有的底氣有關，她變成「伊崎琉華」後得的天賦，讓她有了立身的能力，也就不必擔憂生存。

總之，琉華确實沒有多想，她認為以降谷零的性子，能整理好這一切。他看起來不像是需要陪伴的樣子。

不過既然是伊達班長的拜托，琉華也不由得考慮了一下。

最終，對于伊達航的請求，琉華模糊應下。她其實也不知道降谷零到底需不需要，以她想法，若是對方不需要，她不會多此一舉。但既然伊達航開了口，她再多待一段時間觀察觀察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