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難逢敵手
難逢敵手
冷眼視衆,笑奪天下。
擂臺之上的西緘攸,似乎無論她扮演的究竟是誰,都掩蓋不了她那份天命人皇的貴氣。
不管那萬頃山河終究是誰一手打下,最終坐在那張龍椅上的人,是她西緘攸。
無上榮光是她的,萬民臣服也是她的,可孑然一人,亦是她的。
唯獨這次不同,西緘攸站在臺上,用寒冰般的目光掃過所有人,卻在一處定住,寒意盡散,眼中溢滿了安定與滿足。
唯獨這一次,她祈求的那個人,就在自己的眼前,就在自己的身邊,陪伴着她,無關榮辱成敗,她都一定會在這裏,神色不改地陪伴着她走下去。
七年前的遺憾,在這一刻,似乎被完完全全地填補了回去……
且不說眼下臺上西緘攸的種種糾纏心思,臺下的三大高手已然有所動作。
羅嘯被西緘攸一腳踹下臺去,重傷必是無疑。
羅百川立刻命人将羅嘯從後頭人堆中擡出,看着擔架上捂住胸腹口中吐血的兒子,羅百川只嘆,‘武功是教了,心眼兒卻沒長好。這般貿然上去,衆目睽睽受此重傷,以後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想罷,羅百川也只得揮揮手,讓人趕緊擡回莊子裏去叫大夫醫治。
看着兒子遠去,羅百川的視線又回到了臺上。
他從未将卓楓放到足以與自己争奪盟主之位的對手之列,可眼下看來,他倒真成了一匹極難對付的黑馬。
羅百川自然不會貿然出手,他準備等待到最後。無論如何,盟主之位他是坐定了,絕不可能到了這個時候,再去拱手他人!
而慧聆與遲鏡,二人不約而同看向了僅離了三四尺遠的那頂藤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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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那麽多人之中,他們二人是少有認識這轎中人的。
他們就坐在一旁,看得是如此真切。
轎中那個清瘦的白色身影,不正是那日山中破廟一雙兄妹中的哥哥,自稱“白梧”的那個年輕人麽!
自那日破廟相遇開始,這二位老前輩便對那兄妹倆産生了深深的困惑之意。
豫州城什麽時候不好來,偏要待武林大會了,便要來游玩。那些什麽喜好江湖潇灑的說法,他們才不會輕信,尋常普通人有哪個願意沒事摻和到江湖紛争之中,更何況是這等選舉盟主的大事,弄得不好都是要打出人命的。
這樣一對無武功傍身,卻偏要往險處而去的兄妹,着實令人生疑。
且這兄妹二人之中,尤是那作哥哥的,分外讓人感到怪異。
說老實話,這二人其實不太像是一對兄妹,雖說相處上看不出什麽不對,但就是讓人覺着不像。那作妹妹的,似乎有些自己的想法,但好像只要她一想表達,就會立時頓一頓,随後便會改口。
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由那個所謂的哥哥在操控。
這般看來,這二人倒更像是主仆勝過了兄妹。
從那第二天,卓楓與那對兄妹一同離開起,慧聆與遲鏡就已然嗅到了一絲味道,是江湖要亂的味道。
那個白梧,那身白衣,就像是紛亂江湖中倏然墜落的一顆晃眼隕星,終會将整個武林炸毀!
西緘攸放出了話,卻在羅嘯過後遲遲無人再敢上前挑戰,畢竟如此狠的殺雞儆猴,已足夠震懾住很多人了。
臺上西緘攸等得都要不耐煩了,終于,有人站了出來!
來者翩翩落到了擂臺之上,竟真是昆侖掌門遲鏡!
遲鏡何人,三十六歲便坐上了昆侖掌門之位,現今已近耄耋之年,比那少林慧聆大師還要虛長數歲,絕對是當今武林的一代宗師。
遲鏡此番前來參加武林盛會,其實并無想要争奪盟主之意,只是受少林方丈慧覺所托,希望他能與自己的師弟一道,前來大會照看,一可防亢龍來襲,二可備有人于會上作亂。
這下看來,倒的确是來對了。
卓楓一改往日脾性,又是如此咄咄逼人之态,顯然事有蹊跷,的确是需要人來壓制了。
遲鏡的兵器是一把拂塵,手柄乃玄金所制,墨而發亮,上頭的束須,則是從的盧馬尾巴上取下來的,又通過特殊的草藥浸泡,堅韌無比。
遲鏡方一上臺,群雄便立時響應起來!
先前卓楓誇下海口,說可以一敵三,雖也有羅嘯那一下的佐證,但畢竟還是讓人覺得他是托大了。
這回遲鏡上來要與他對戰,且不論卓楓本事如何,遲鏡那一手拂塵可是出了名的!更何況,他有近七十年的功力,卓楓的年歲在他面前便是個小娃娃,如何比得!
哪料到,遲鏡上來,西緘攸竟一點也不懼怕,甚至連一絲神色都無變換。
她只是擡眼瞧了瞧須發皆白一身仙風道骨的遲鏡,薄唇微啓,“晚輩敬遲掌門是長輩,請遲掌門先出手。”
她這一言,自是又引來了軒然大波!
不管臺下那些躁動的江湖人,臺上與西緘攸離得相近的遲鏡,将眼前人細細打量了一番。
人還是數日前在路上相遇的那個,沒有錯,可是卻又為何那麽不同呢?
問題到底是出在了誰的身上?究竟是臺下那個白梧,還是眼前這個卓楓……
西緘攸見遲鏡久不出手,只是盯着自己一臉疑惑地瞧,不禁暗道,‘這群江湖人,一個比一個愛拖延,真是煩人!’
想罷,西緘攸擡手,示意遲鏡——請出手。
遲鏡見此,口道一聲“得罪”。
随即一掃手中拂塵,內勁帶着堅韌的束須,直接逼向了西緘攸門面!
拂塵逼近!西緘攸竟一點不亂,甚至動也不動,但憑那雪白束須就要掃到自己臉上,那看似柔軟的束須蘊足內勁,足可将血肉之軀打為一灘模糊!
遲鏡自己都覺得奇怪,怎麽卓楓還是不動!
臺下不少江湖人甚至以為,卓楓這是被遲鏡的內力所懾,吓得難以動彈了!
唯有西緘攸自己了然。
只見這電光火石之間,她轉頭看了臺下一眼……
臺下虛辰正湊在延陵無跟前,似乎在給她說着些什麽。而延陵無的目光亦緊緊盯住臺上,耳中聽着虛辰的說話,眉頭竟是越皺越緊!
遲鏡的拂塵就要到了!
延陵無急得雙手一撐扶手,直接就站了起來!!
即是此刻!
西緘攸收回視線,雙手一拍阖上折扇,随即一手擡扇上掃額前,直接就将幾乎貼到了鼻尖的拂塵掃開了!于此同時,她又腳尖一擡,橫空離地躍起三丈!空中一個旋身翻轉,另一只手在遲鏡肩頸處一點,翻空越過,來到了其背後!
西緘攸這一下,速度快得驚人,衆人幾乎只能看到她的一片殘影,人便已經站到了遲鏡身後!
同樣,遲鏡也被這形如鬼魅的身影吓了一跳!剛才他那一掃已用出七成功力,就是希望能在幾招之內将卓楓制住,哪裏想到,不僅連人都沒碰到,肩頸處那一點也是在提醒着他,想要取其性命,翻手覆手罷了。
這一回,倒是換作遲鏡覺得恐懼了,敢情這會兒托大的不是別人,卻是自己!
想到這處,遲鏡恍然大悟,終于使出了十成十的功力!
只見他猛然回身!拂塵在手中迅速旋轉開來,形成一道束須盾牌,但卻是一塊長滿了利刺的盾牌!那些束須已被他灌滿了內勁,堅硬得猶如利劍,鋒利得足可刺穿皮肉!
而西緘攸看着再一次向自己襲來的拂塵,依舊是不動聲色。且見她折扇輕展,手腕空轉,也不知是哪裏的機關被觸發,總共九骨扇翼,翼間皆彈出一柄半寸長的匕首,寒光凜凜,好不滲人!
西緘攸擡手揮扇!迎着遲鏡的拂塵劍盾而去,折扇在拂塵面前接連翻飛,上下左右,快得完全捉不住它的動向!
最後一下猛阖折扇,九骨匕首合為一股,尖利的刀鋒相聚更是駭人!
西緘攸眸色一凜,猛地便向拂塵正中刺去!
只聽一聲尖利的刺耳之音!
遲鏡半道停手,又倒退數步!卻見他顫抖着手幾乎就要握不住拂塵,而那上頭的束須也在那聲刺耳利響過後,一瞬盡數被斬落在地,散為一地雜亂的馬毛……
遲鏡驚呆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右手戰抖個不停,而随着他的顫抖,手中僅剩的拂塵柄上,居然慢慢爬上了無數細密的裂痕!
不多時,細紋爬上了手心,遲鏡被震得猛然松手!
那伴随了他數十年的拂塵,落地的速度在他眼裏很慢很慢,摔落的時間很長很長……最終落地,震起了地上的須毛與塵埃,他都能看得清楚……玄金而成的手柄,在砸落着地的一刻,真正碎裂成了數塊廢鐵。
這一把伴随一代泰鬥走過半生的兵器,就這樣結束了它的生命……
西緘攸颔首低眉,雙手并用,緩緩阖上了折扇,上頭的短刃也縮回了扇骨之中。
她沒心思去看幾步開外,那個愣在原地的遲鏡,她只是回頭,看向臺下那個站着的人。
那個因為擔顧,而一心牽挂的人。
只有在這個時候,西緘攸才忽然發覺,原來自己的心,還是熱的。
臺上二人皆在出神之際,臺上又出現了一人!
慧聆站到了遲鏡身邊,輕拍一下他的臂側。遲鏡擡頭,慧聆在這個多年老友的眼中,看到了不解與悔痛。
那樣的心情,他能理解,那是陪伴他多年的兵器,就像一位老友,伴随他走過了半數的人生,眼下卻被一個年輕人,一個年輕自身太多的人,将它打碎再難複原。這不僅僅是對他武學的否定,對于遲鏡而言,更是一次體無完膚的慘敗!
所以慧聆站了上來。
西緘攸見慧聆也上了臺,嘴角不住勾起一抹笑意,“慧聆大師也來了,那不如二位一起上吧。一對一,實在是太無趣了。”
慧聆畢竟是少林高僧,多年吃禪,心境早已如靜湖一般,輕易不動漣漪。
西緘攸的挑釁之言,對他自然也是沒有作用的。
不過慧聆還是合掌示意,“阿彌陀佛。卓施主武功高絕,連遲掌門都難是敵手,便不妨由我二人聯手,來向卓施主賜教一二,但願能令卓施主滿意。”
西緘攸笑意更甚,“哈哈哈……大師便是大師,卓楓也只好獻醜了,還望大師不吝賜教。二位出手吧!”
慧聆與回過神來的遲鏡對視一眼,二人皆不用兵器,準備完全以內力與眼前人搏上一搏!
慧聆以少林十八羅漢拳聞名,遲鏡也有自創的清散八步掌。
遲鏡一閃身便到了西緘攸左側,慧聆則直奔右部!
左側的兩道掌風與右側的兩路拳風,便有如驟風一般向西緘攸襲來!這便是數十年的修習才能有的內力,這二人合起來足有百餘年的內勁!十成十的功力,随便一下橫掃,就能将一座房屋夷為平地!
西緘攸被這樣四道淩厲的內勁裹挾其間,可說是毫無脫身可能!
不過,她也完全沒有想過要脫身而出。
內力一旦練至爐火純青,便能以念化形,慧聆與遲鏡二人的掌風拳風,便已然能到得這樣的境界。
密不透風的剛猛內勁形成一圈包圍,将西緘攸牢牢困在其中。
臺下衆人只看到西緘攸周圍有一個透明而飛速流轉的罩圈,西緘攸的衣袍更是被勁風吹得鼓動飄揚!
群雄不禁猜測,這下,卓楓總該要玩完兒了吧!
可出乎他們預料的是,內勁罩圈中的西緘攸,不動聲色地再次展開了折扇,繼來旋身而起!
折扇被她舉過頭頂,旋轉空舞,連帶她自己都在原地飛速轉了好幾個輪回!
而随着她的旋轉,折扇之內飄出了一股輕煙……
那其實不是煙,若湊近了看,就能發現那其實是一些極細微的白色粉塵。那輕煙甫一觸碰到周遭的內勁,便立刻被裹挾到了其中,随着內力旋轉在西緘攸周身外側,這樣的話,倒是更能看清慧聆與遲鏡二人飛速打出的拳掌之中,所帶出的至純勁力了!
待那些粉塵罩出一層隐隐約約的霧瘴,西緘攸這才徐徐停住了身形。
衆人只看到臺上那虛幻不清的白霧,将臺上三人的身影擋去了大半,臺上情景就要看不真切。
底下人各個伸長了脖子往上瞧,而處在霧瘴之中的遲鏡與慧聆,這時才覺事态之嚴重!
他們二人這一番連環打出的拳掌,将卓楓困在其中,卻竟未傷到他分毫!其實他們已經看出來了,眼前的卓楓,擁有着遠超他們二人的深厚內力!
他仿佛即是一處內力的湧泉,有着源源不斷的內勁自他體裏迸發而來!無論是抵擋還是攻擊,都完全游刃有餘。
他尚且如此年輕,竟已有如此修為,真乃前所未見!
不管臺下衆人如何好奇,如何想要一窺究竟。
擂臺上戰局當間的三人,卻有着各自的較量。
霧瘴已起,西緘攸終于要出手了!
只聽一聲破空而來的裂帛聲色!臺上的霧瘴之中被甩出了一樣東西來!直被甩到了座下羅百川的腳邊!
竟是卓楓那把玄機頗多的折扇!
因為沒有了內力的灌輸,在經過那些肆意亂竄的高強內勁之後,即便是工藝獨到的堅韌折扇,此刻也只變成了一把殘破不堪的爛扇子,只這麽可憐巴交地躺在地上,再無人問津。
臺上忽然之間傳來幾聲巨響!
有兩道極強的內勁橫空竄上了天際,幾乎要刺穿嵩山之巅上空的雲彩!
铉而回落在地,震起一道如卷地雷般的動靜,将臺上的紅氈都震得波動起來!
那內勁沿着擂臺邊貼地而行,傳到了臺下又一路延展出去!一旦觸到,立刻腳下就如被雷擊了似的,疼得人猛個激靈!
只瞧見臺底下一大堆江湖人忽然竄起老高,就這麽一路延伸到了最後頭!跟人潮作出的一陣浪潮似的,看得人不禁要發笑。
全場唯獨兩個地方未有波及。
一是羅百川那兒,因為他用自身的內力護住了,勉力保持着身形不動。
而另一處,則是延陵無那裏,虛辰、卓櫻在她身邊都站得好好的。西緘攸的內勁像是長了眼睛,完美避過了延陵無的所在,繞過她,朝着後頭散去了。
一旁的卓櫻忍不住啧啧稱奇,心道真不愧是主上,這等內力,遍尋當今,怕是也不會再有敵手了!
先不論臺下一衆跳腳的江湖人,與一邊滿心崇敬的卓櫻。
臺上的霧瘴随着西緘攸那兩道駭人的內勁緩緩散開,展現在衆人眼前的,是站得筆挺的西緘攸,衣袍依舊煥然光鮮,似乎絲毫沒有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打鬥。
而她手中,此刻正縛着兩個人!
慧聆與遲鏡,當今武林兩大高手,數十年的正統宗師,此刻有如喪家之犬一般,嘴角帶血,被西緘攸死死扣住,動彈不得!
西緘攸的眼神帶着一如既往的桀骜,她正欲開口,眼神卻随着散開的白霧,看到了下頭一個,令她幾欲瞋目裂眦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