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宋晚不敢多耽擱,連忙應聲就跑去把門打開,“媽媽,怎麽啦?”

她偷偷觀察着宋绮憶的臉色,心下揣揣不安,估摸着宋绮憶的态度。

宋绮憶神情明顯怔愣了下,眼神不着痕跡地在宋晚緊抓着的手機上掃過,又看了眼宋晚身後的房間,沒有說話。

她神色難辨,原本微微勾着的嘴角漸漸放平。

空氣忽然有些凝滞,樓下宋外婆和宋外公做飯時讨論的聲音似乎都被隔絕,眼前人平靜到如一汪深泉的眼神緊緊擒住宋晚。

宋晚另一只空着的手不自覺地扣了扣,心髒莫名有些悶痛,背脊似有些冷汗洇出。

空氣安靜到能聽見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不敢再看宋绮憶帶着審視和懷疑的眼神,宋晚眼神躲閃,微垂頭看着腳下幹淨柔軟的地墊,眼神漸漸平靜,近乎任憑風雨鞭撻的死寂。

“吃飯了。”

宋绮憶的話落在宋晚的頭頂,宋晚的頭更是垂了下去,低低出聲,“知道了,媽媽。”

身前籠罩着的陰影漸漸離開,漏進室內的光再次落到宋晚身上,卻是溫度不再。

聲音如同褪去的潮水,裹挾着宋晚渾身的溫度一同褪去。

宋晚一動不動,頃刻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權,仿佛進入了真空,腦仁微微脹痛,眼前發黑,世界仿若陷入了極夜,耳邊聽不見任何一點聲音,只剩刺耳又嘶啞的鳴聲。

久久不見動靜。

直到樓下宋外婆含着宋晚的聲音一聲聲地,透過宋晚周身的宛若真空,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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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吃飯了,快點下來啊。”

像是忽然驚醒一般,宋晚頓時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原來方才她居然不自覺地憋着氣,眼前發黑不過是身體給她發出的警告。

宋晚眼神驚慌,強撐起自然的聲音朝樓下應了聲好,倚着門框慢慢滑落,慢慢調整好呼吸和心情才匆忙下樓。

飯桌上,宋晚察覺到宋外婆的眼神隐約有幾次放在了她的身上,暗藏着擔憂,心下微暖,臉上揚起燦爛的笑,拿起公筷就給宋外婆夾了筷土豆絲,“外婆,您光看着我不能下飯呀,快吃飯。”

宋绮憶就坐在宋晚另一邊,餘光瞥見宋晚的動作,正伸向土豆絲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夾了旁邊的青菜,垂眼吃着,沒有說話。

下一秒,碗裏卻多了一筷子土豆絲,捧着碗的手一頓,宋绮憶視線瞥向筷子的主人。

“媽媽,你也吃。”宋晚的眼神有些怯意,但她自己并不知道,宋绮憶看了她一眼,喉間輕嗯了一聲。

旁邊兩位老人悄悄看了看對方,稍有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無奈,心下微微安。

活了大半輩子了,哪能察覺不出倆母女間分明親近又隔着厚厚寒冰。

明明骨子裏那樣在乎,卻又因着這樣那樣的破事弄成這個樣子。

都是些什麽事啊。

老兩口只恨當初識人不清,如今卻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也無力去做些什麽了。

飯後,老人們休息得早,九點剛過便離開洗漱,準備着早些休息。

樓下客廳的電視機還開着,本不算空曠的客廳略有些冷清。

電視裏是兩位老人家愛看的歷史紀錄片,枯燥平白的男聲旁白不甚富有感情,老人家上樓後也沒有人去換臺。

宋绮憶沒什麽感情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不斷變換的畫面,眼神卻不似落在了那上面。

宋晚就坐在她旁邊,有些惶惶,坐得挺直,雙手扣着膝蓋,不敢看她,整個人有些僵硬。

氛圍一如漆藍色的深海海面,平靜無波,一眼望去卻讓人不禁毛骨悚然,隐隐能感受到藏在平靜之下又醜陋巨獸在不斷逼近-

“宋晚。”然後一口将人吞入腹中。

聲音落下,宋晚顫了顫,一股寒意自尾骨迅速席卷全身。

很快調整好狀态,宋晚出聲,“怎麽了,媽媽?”

“你知道我想問的是什麽。”

女人的聲音像是許久沒喝過水一般嘶啞,沒有起伏,夾雜在電視機不停說着話的渾厚男聲裏略顯尖銳。

又是這樣的話……

突如其來的疲憊感席卷,宋晚挺直着的背被壓得彎了彎。

從小到大,宋绮憶并不會直接告訴她哪裏錯了,用嚴厲冷漠的态度來讓她‘自己反省’。

方法很有效,光是面對着她不怒自威的肅然神情,足夠那個對母親充滿孺慕的小宋晚雙眸含淚而不敢放聲哭泣,孤獨地站在面前最愛的母親的陰影之下一點點忏悔。

從來都是這樣。

“媽媽,我不知道。”膝蓋微微泛疼,宋晚垂眸看着用力到骨節泛白的手,帶着暗自忤逆的意味的話語從口中吐出。

宋绮憶顯然沒意料到乖巧順從了快二十年的女兒居然會反抗,空氣凝滞了一瞬間。

仍在做着背景音的電視一下被關上,遙控器被摔在了面前的矮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宋晚的肩膀微弱地縮了縮。

“你給我站起來!”

女人的聲音森肅,含着怒意,一下子砸了下來,在安靜的客廳裏隐隐有着回響。

熟悉的驚恐勾起數不清過往片段閃回,宋晚一顫,豆大的淚珠一下從眼眶湧出,啪嗒一聲砸落在腿上,洇出一片深色。

宋晚還是做不到反抗,垂着頭僵直地站在宋绮憶身邊,閉着眼仍能依稀感覺到母親銳利審視的目光。

敘斯白……宋晚閉着眼睛,一片黑暗裏反複喃語這這個名字,從其中汲取着勇氣。

倔強地不肯開口,也不敢看向宋绮憶。

“談了多久了?”

宋绮憶緊緊地盯着宋晚,聲音裏藏着難以被察覺的顫抖,說不出是恐懼還是憤怒。

她怎麽敢的啊。

“沒、沒談。”

一向乖巧的女兒的聲音顫抖又恐慌,宋绮憶眼神閃過一抹心疼,深深呼吸,聲音一下變得平靜,臉上變得更加冷硬,“宋晚,你也要騙我了嗎?”

多年接觸青春期少男少女,宋绮憶對于怦然心動的表現太熟悉了,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到,抑或是不敢想象,這樣的表現,有一天居然會出現在自己精心呵護多年的女兒身上。

別人家的孩子怎麽樣,她做好為人師長的責任便可。

可宋晚……她絕不允許她抛下她!

宋绮憶不動聲色地掩蓋下去臉上的恐慌,變得平靜,甚至能在嘴角勾起溫和的笑,“告訴媽媽,今天一直在跟誰聊天?”。

宋晚心下苦澀,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媽媽,卻被她臉上溫和的笑吓到嘴唇輕顫,“我沒有,媽媽,我真的沒有。”

宋晚不敢說出敘斯白的存在,正如宋绮憶了解她一般,她也太了解她的媽媽了。

一旦敘斯白被宋绮憶知道,她所有的不堪的心動都會被暴露在聚光燈,迎來的只會是宋绮憶的更加歇斯底裏。

已經回了房間的兩位老人家似乎聽到客廳的動靜,房間裏傳出細碎的聲響。

女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眼睛都微微泛紅,“你也要像他們一樣?都把我當成瘋子,把我蒙在鼓裏嗎?”

“宋晚!我是你媽媽!是我一個人把你帶大的!你也要騙我嗎!?”

宋绮憶再也裝不住嘴角的弧度,身體向前探,緊緊抓住了宋晚的手,“說啊!他是誰?!”

“他憑什麽!憑什麽帶走我辛辛苦苦養的大孩子?”

宋绮憶的手像是鉗子一般,抓得人生疼,但宋晚嘴巴緊緊抿着,雙眼緊閉,只有眼淚不斷湧出。

在宋绮憶面前她撒不了謊,更不能說出敘斯白。

喧鬧的黑暗裏,他是她最後的盾牌。

啪一聲,客廳所有的燈光都被打開,一聲老人的嘆息讓兩人的抗争稍止,“別吵了,有什麽話,坐下來好好說啊,都是一家人,吵成這個樣子像什麽樣。”

宋外婆坐到宋绮憶的旁邊,安撫性的抓起來她的手輕輕拍着,見宋绮憶緊緊盯着宋晚不肯說話,狀似陷入了恍惚。

她怎麽忍心看着自己命苦的女兒這般痛苦,可是她的外孫女,又有什麽錯呢。

兩位近乎古稀之年的老人心底的苦澀快要滿出來,宋外公端來一杯溫水放到宋绮憶緊繃着的手上,沉默地看着已經白發了的妻子輕拍着女兒的背。

客廳逐漸安靜下來,牆上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地敲在宋晚心上。

艱難地咽了咽喉間的酸澀,宋晚看着沙發上坐着的倆人說不出話。

她能理解宋绮憶忽如其來的崩潰,她将自己的女兒視為獨屬于自己的存在,甚至已經到了病态的程度。

宋晚但凡展露出些許脫離她的掌控的傾向,都會引起她的恐慌。

肩上多了一只手,宋晚擡頭,宋外公溫和地看着她,“小晚,沒事,你先回房間,乖。”

老人的聲音渾厚,有着歲月的滄桑,此刻帶着寬慰。

宋外婆看着宋晚,安慰似的點點頭,“小晚,你先回房間,有外公外婆呢啊。”

宋晚又看了看宋绮憶,她目光怔然,沒有焦點,一向一絲不茍挽住的發絲在方才的争執中微亂,顯得有些狼狽。

宋晚慢慢地動了動,在宋外公輕輕地推動下,轉身沉默地上樓。

房間裏沒有開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開的窗外,路燈的光透不進來一絲,只有輕薄的窗紗被寒涼的夜風吹得不斷卷舒。

忘記了站了有多久,回過神來時,身體已經冰涼到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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