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十月伊始,安城的夜晚已經有了微微的涼意。
臨走前宋外婆說的話像是夢魇一般,一直萦繞在宋晚的耳邊。
宋晚垂眸。
明明……她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世界。
她能怨怪什麽嗎?人類總會對弱者心軟,更妄論宋绮憶是她血濃于水的女兒。
宋晚不生氣,只是像敘斯白說的一樣,她只是有些心疼自己而已。
僅此,而已。
宋晚知道宋外婆對宋绮憶的愧疚,柏然曾是宋外公的學生,說起來,柏然和宋绮憶還是宋外婆和宋外公牽的線。
如今女兒陷入嗔癡的狀态,兩位老人家除了憎厭着那個說着追求早跑到國外有結婚生子了的白眼狼,再無他法。
她理解,她都理解的。
……
“可是……為什麽啊?”
一聲恍若嘆息的詢問消失在夜色幽靜的路上,沒有人能回答這道不解。
宋晚站在深夜路邊的街頭,這邊大多住着一些退休的或是還在老一輩的教師,如今夜深露重,大多已經熄燈睡下。
放眼望去,只有路邊昏黃的路燈在陪着她沉默,纖瘦的身影在地上落下一道細長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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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晚只覺對這座城市無比陌生,哪怕她近乎全部的人生都是在這座城市裏度過的。
可如今,她卻不知道她能去哪裏,任何與宋绮憶有關的地方她都不想踏足。
她其實跟宋外婆撒了謊,回學校不過是她在當時匆忙找的借口。
眼下,好像除了回學校,她真的無處可去了。
宋晚拿出手機查看着機票。
身旁路邊灌木忽然響起細碎的聲音,宋晚被吓得一顫。
一只黑貓蹿了出來,嘶啞的叫了一聲,一閃而過。
周圍重新歸于寂靜。
宋晚驚魂未定,心髒驚恐地跳得劇烈,手腳微微發軟,後知後覺地響起來,她出來得确實有些不合作風的沖動。
她一向處事周全,只是眼下着實思緒混亂到凝滞。
驚魂未定中,路角的地方駛過來一輛黑色的車,遠遠的,宋晚看見那車速度逐漸降慢,一瞬間勾起了她的警覺。
一股被冷血動物暗中窺伺的發毛感一下卷襲而來,宋晚隐約察覺到衣服之下,寒毛不斷豎起顫栗。
周圍仿佛進入了真空之境,只剩自己跟那輛黑色的猛獸在隐隐對峙着。
宋晚咽了咽嗓子眼的凝滞,強裝冷靜地迅速撥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未通時的嘟嘟聲一聲又一聲地重重敲打在她的心上。
眼見着那輛黑色的車越來越慢,也越來越近,宋晚呼吸都要屏住。
快接啊,求求了,快點接起吧。
或許是終于老天聽見了她的禱告。
“小晚?”男聲隐隐訝異的笑。
宋晚呼吸終于一松,隐隐感覺到了後背發涼的冷汗,緊繃着的神經尤不敢放松。
“喂,敘斯白!”宋晚連忙大聲回應,眼神死死頂住那倆僅離她不到五米,近乎停下的車。
路角又飛快駛來一輛車,見那黑色的車堵着路,毫不客氣了嘀了好幾聲。
打破這這恍若真空的凝滞。
黑車終于重新加速,兩輛車一駛而過。
街道重新恢複平靜,被劫後餘生的直覺不斷沖擊着本就脆弱到幾進崩潰的神經,渾身發軟,耳中只聽到震得發疼的心跳聲。
連喊了好幾聲都得不到回應,聽見汽車引擎的聲音,敘斯白瞬間意識到不對勁,拿起剛放下不久的車鑰匙就要出門,“小晚?你現在在哪?”
“我、我現在在街上。”女孩的聲音慌亂又驚疑,“剛剛……好像有輛車好像想在我面前停下來……”
宋晚不知道該怎麽表達那瞬間的感覺,只覺得慌亂,卻又在疑心是不是自己過于多疑的妄想。
“只有你一個人?”敘斯白一下就明白了女孩未說出口的猶豫,心下咯噔。
“……嗯。”
敘斯白一噎,後怕又氣急,“他們怎麽放心讓你大半夜獨自跑出來!”
第一次感受到敘斯白的怒意,宋晚反倒被安撫,僵冷的手腳漸漸恢複知覺。
敘斯白自覺失态,不再去評判女孩的家人的作為,勉強着恢複冷靜,“抱歉,你現在還在那裏嗎?”
“周圍有沒有什麽明亮的,人多的地方?”
“旁邊轉過去是安城大學……”
女孩的聲線隐約帶着哽咽,敘斯白心疼地放柔聲音,盡可能地安撫着,“乖,校門口一般會有監控,如果不想去校警室,去監控能看到的地方等我好不好?”
宋晚聽見電話裏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很快引擎啓動。
“一個小時之內,你就會看見我了,電話不要挂,我陪你。”
敘斯白的聲音沉穩冷靜,宋晚下意識應好,按着他說得做。
宋晚确實不太敢去去校警室裏,遠遠站在距那處五十米左右的一樁路燈下等着。
“你……”宋晚不太好意思的用腳尖蹭着粗糙的地磚,明知故問着,“要來找我啊?”
“嘶……說得這麽猶豫,宋小晚你要拒絕看見我嗎?”
宋晚被他的故作傷心逗笑,忍俊不禁地彎了彎眸子,支支吾吾地說着,“我才沒這麽說。”
聽見他輕笑了一聲,宋晚微急,“真的沒有!”
“是嗎?”
頭頂上是黑灰的夜空裏,不輸路燈的月色。
“今晚的月亮也很好看。”
宋晚耳邊漸漸染上蒸人的熱意,眼神飄忽,聲音細若蚊鳴,“我也有點想你。”
敘斯白握着方向盤的手一緊。
少女的話含着怯意與羞澀,不缺勇氣和真誠,是世間最甜蜜的糖霜,也是足夠讓人沉溺的汪泉,
“宋小晚,月亮知道了。”
不是過了多久,又一輛車朝着宋晚駛來,有如黑夜中的獵豹般迅猛,車燈遠遠閃耀着眼睛,看不清車裏駕駛的人。
“我看見你了。”伴着耳邊手機裏傳出來的令人安心的聲音,宋晚正要後退的腳步停住。
車燈照過來的光線在路上遠遠投出一大片白色。
一輛黑色的路虎穩穩停下,車門開了。
“宋晚。”那道令人安心的聲音透過電話,透過夜間輕搖的涼風,同時響起。
盡管電話通了快一個小時,直到這一刻,直到真正的看見那人,宋晚仍然覺得像在似真似假的夢境中。
明明此刻應該在隔壁市的人,怎麽會,忽然就出現在她面前了呢。
男人邁着長腿,三兩部便走到宋晚面前。
宋晚仰頭看去,昏黃的路燈在他腦後,就連發絲都暈着光芒,眼眸綴滿溫柔。
一瞬間恍若看見了神明,“敘斯白,你唔!”
話還沒說完,就已落入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
男人微微躬下身,肩上壓下輕微的重量,頸側細嫩敏感的皮膚能感受到在被他稍硬的發絲輕輕地摩挲着。
耳畔聽見敘斯白的喟嘆,“冒犯了……終于抱到了。”
敘斯白或許是噴了香水,淡淡的檀木香,含雜着絲絲縷縷萦繞不絕的雅痞慵懶氣味,有如這個溫暖地懷抱。
宋晚自己都意識不到的繃緊都在這個懷抱中漸漸融化,手不自覺地偷偷抓緊對方的衣角。
宋晚擡頭,莫名想起來敘斯白那副有些笨拙的畫。
“那就,抱一下吧。”抱兩下也是可以的。
更深露重,街道上安靜到只剩他們身旁的那一車輛。近乎五十米開外,學校門口警衛處似有人出來看了看,很快就又進去繼續打着瞌睡。
這個擁抱沒有太久,敘斯白便克制地放開,“冷不冷?”
“不冷……”方才在電話裏尚且能說很多話,眼下見了面,宋晚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
好像無論說什麽,都比不過一句‘我想你。’
宋晚不敢看向敘斯白,視線虛虛都落在腳下的昏黃燈光。
視線的餘光裏,與敘斯白的距離不超過一尺,觸手可及便能擁抱的距離,暧昧到極致又堪堪守着克制的距離,仿佛能感受到男人不曾挪移一寸的注視。
心照不宣的,宋晚聽見輕輕落在頭上的聲音,低沉暗啞到反複在誘哄--
“剛才那句話,再說一遍?”
溫柔,且依然隐隐含着不允許躲離的強勢,光線淺淺打落到男人的黑色衣角,泛着淡淡黃光。
宋晚一愣,擡頭一下撞進了敘斯白的眼睛裏,那雙眸子黑沉,不帶任何一絲攻擊性。
可缱绻暧昧的氛圍到了極致便隐隐變得危險,勾着人什麽話都敢說,無所畏懼地忘記所有的猶豫,直面最深切的渴望。
敘斯白沒有說是哪句話,宋晚也沒有問是哪句話。
他們都知道是哪句話。
宋晚粉唇微張,上下合了合,視線不曾離開男人溫和鼓勵又隐隐期待的眼神。
“敘斯白,我……”
一輛機車倏忽飛馳而過,引擎轟鳴,裹挾着嚣張的刺激感。
夜風微起,漾開月色,輕輕撥動着男人的額發,本就長相優異的男人,伴着那抹仿佛永遠只為她停留的溫柔注視。
敘斯白嘴角輕輕勾着淺笑,只靜靜的看着她,溫和不強勢,一如無論宋晚做出怎樣的選擇他都接受。
宋晚一頓,眸光攢動,沖動無端升起,忽然就不想再退縮了。
他努力朝她走了那麽久的路,不辭辛苦翻越她築起的高牆,只剩這最後一步。
眼睛幹脆一閉,生怕自己說到一般又因着那人的優秀而自卑放棄,隐隐伴着不顧一切的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