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理解
理解
派出所門口。
“你先回去，讓爸媽別擔心，我再待幾天就回去。”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
趙律師把車子開了過來，倪安卻還一直牽着奇歡歡的手，舍不得放開。
“一定要這樣嗎？跟我們一塊回去吧。”
奇歡歡卻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欠他的，我得還。”
“這就是個誤會，就算要還也不是由你還，而且也不急在這一時。”
“急。”奇歡歡斷言道，“我跟他就是碰巧遇到的，以後，都不知道還有沒有可能再見面。所以，我得還，而且是現在。”
倪安知道她說的在理，也只好放棄。
“行。這是你的身份證、手機和錢包，錢包裏還有銀行卡和一些現金。還有，這是鑰匙。”她從身上像變法寶一樣把東西一樣樣掏出來，然後塞奇歡歡手裏，最後擡頭看向她，“你本家的鑰匙。如果不想住酒店，也可以回去看看，爸都整理好了。”
奇歡歡看着手中的鑰匙卡，無數回憶湧上心頭。
但奇怪的是，往日裏的苦澀再也沒有，只是有些感慨。
她點點頭，把東西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
倪安轉身準備上車，剛打開門又回過頭來，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踮腳給她圍上。
末了，又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說道：“注意安全，早點回來，我在家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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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車子駛入冬日的霧裏，消失在奇歡歡眼前。
身後，蘇洵辦好了手續，走了出來。
依舊是那身白色棉服，也依舊是那個吉他包。
奇歡歡轉身看他，看他有些驚訝的眼神，不自覺地笑了。
“你怎麽沒走？”
奇歡歡笑得一臉明媚，頭發從圍巾裏溜出來幾縷，被風吹散在空中：“等你啊。”
蘇洵看着她的笑容，想起昨天清晨在腸粉店門口她的樣子。
心又止不住地狂跳起來。
人一次也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流。
可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怕是會無數次愛上眼前這個人。
“走吧。”
“去哪？”
“這深更半夜還能去哪？先找個地方睡覺。”
一說“睡覺”二字，蘇洵便心有餘悸地停下了腳步。
奇歡歡感覺到了，但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頭。
因為她知道，他一定會跟上來。
像之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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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歲，回到12歲便離開的家。
一進門，陌生的環境讓兩個人都有些迷茫。
蘇洵轉頭發現和自己一樣反應的奇歡歡，有些驚訝：“你怎麽也一臉第一次來這裏的樣子？”
奇歡歡點了點頭：“我是第一次來。”
“這不是你家嗎？”
“僅房産所有權在我的意義上的家。”
蘇洵一臉疑惑：“什麽意思？”
“我沒在這裏生活過，因為拆遷，我從有記憶開始便和家人一起住在臨時安置點裏頭。後來回遷，我被人收養，這些房子，便空置了。”
“你家人……怎麽了？你怎麽會被收養？”
奇歡歡看他一臉小心翼翼的樣子，笑了笑，自己心裏卻無比的平靜：“回遷的時候，剛好碰上開國元老安世老先生去世，舉國同哀，很多人都去了世安院哀悼。我爸非要湊熱鬧，開車去了舒城。車子能坐下5個人，但我哥嫌擠，我爸便不讓我去。結果路上出了車禍，他們都死了，只剩我一個人。然後，我就被收養了。”
屋子裏的沙發，和舒城劉家的沙發一模一樣。
奇歡歡一進門便認了出來，往那一屁股坐下去，再往後一倒，整個人便陷在了裏頭。
她說話的聲音懶懶地，半日之前痛苦的樣子，此刻在她臉上全然不見。
蘇洵雖然說不上來，可前面發生的一些事情，還是讓他聯想到了一些。
“你覺得，是你殺死了他們？”
昏黃的夜燈下，沉重随沉默在空氣中肆意蔓延。
許久，她才回道：“他們出發那天，我媽想和我姐一塊留下來陪我，是我借口說我父親和我哥需要人照顧，把她們送上了車。”
有些話，她沒有說完。
可遺憾，還是溢了出來。
命運讓她不費吹灰之力便實現了了東亞人潛意識裏最渴望實現的“弑父”夢想，卻棋差一着，她沒能救下那些和自己相同處境的人。
甚至差點連自己，也沒救下。
黑夜裏，突然傳來水聲。
聲音清脆，落入杯中，宛若鈴铛的回響。
而後傳來蘇洵輕松的聲音：“你只是想讓她們去玩而已。”
奇歡歡聽了，猛地回頭看他。
他卻不慌不忙，把杯中的水一飲而盡才回道：“要搬家的話，一定有很多東西要收拾。一個人收拾這麽多東西，一定很累吧？”
夜色裏，他的眼神透亮，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
那樣的眼神底下，是相信。
相信一個連自己都不一定相信自己的陌生人。
奇歡歡沒有回答，只是無聲地笑了出來。
心裏有處結，被徹底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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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客廳開着空調，暖風呼呼地吹着。
奇歡歡洗完澡，換了身衣服，一出來便看見脫了外套的蘇洵，正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她見他睡得正香，也不打算把他叫醒，只從屋裏頭找了張毯子給他蓋上。
順勢蹲在他跟前，細細端詳起他的樣子。
說實話，算不上好看，甚至不是所有人都會覺得他長得順眼。
只能說是清秀，面部平整度不錯。
做歌手，有實力加成的話，應該還算可以。
所以，債務還清，還是有可能的。
她自我肯定般點了點頭，起身往書房走去。
打開電腦，打開文檔，敲擊起鍵盤。
屏幕上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在她身後落下一個巨大的影子。
17歲，是一無所有的年紀，也是一往無前的年紀。
這是奇歡歡生命中第一次想要做些什麽，想要做成些什麽。
也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覺到時間在流逝，生命在流逝。
身後的影子逐漸偏移，直至消失不見。
她關掉最後一個視頻，看着屏幕上的內容，心滿意足地笑了。
這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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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洵是被門鈴叫醒的。
迷迷糊糊地開門，看着滿滿的快遞，他整個人都清醒了。
奇歡歡聽見聲響，也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看他開着門，冷風呼呼往裏吹，熱風幽幽往外冒，她仿佛聽見了錢嘩啦啦花掉的聲音。
“開着門在那傻站着幹嘛？”
蘇洵一聽，猛地把門關上，閉上了眼睛：“沒事，一定是我沒睡醒，看錯了。”
奇歡歡見他那反應，一臉疑惑地走了過去，按着他的手拉開了門。
風一吹，堆成小山的快遞瞬間坍塌。
還有一個，掙紮了兩下，也掉了下來。
和蘇洵的心一樣。
“一定是快遞送錯了對吧？”
奇歡歡卻笑得一臉興奮：“沒送錯，是我的。”
這下蘇洵信了，她真的很有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