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欲望

欲望

奇歡歡還記得自己和蘇洵說過，倪安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們之間，本毫無關系。

因為一場車禍，命運把她們關聯到了一起。

是倪安用力把她從破碎的世界裏拉了出來，從此以後，她才有了家。

她們一起長大，一起看見過世界的美好，也一起面對過黑暗。

這樣重要的人，她竟也6年沒見了。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啊……

倪安打趣道：“喲，還記得我們呢？”

奇歡歡本想笑的，結果一張嘴，就哭了出來。

壓抑了好幾天的情緒，瞬間崩塌。

倪安共情能力本來就強，一見奇歡歡哭，沒兩下自己也跟着紅了眼眶。

安靜的樓道裏，她伸手輕拍着奇歡歡的背，任由她發洩着自己的無助。

哭聲不像語言那般具象。

它說不清道不明背後藏着的任何事情，可是它能說完。

像一顆巨石從天而降，砸進人的心裏。

不問意願，不問緣由。

倪安抱着奇歡歡，輕聲道：“我們回家。”

奇歡歡一聽，眼淚瞬間停住了，擡頭抱怨道：“我都進不去了，還回個鬼……”

倪安驚訝地挑了挑眉，又擡頭看了眼邵他。

邵他一臉無辜，見她要起身，忙伸手去扶。

倪安站起來，朝奇歡歡伸出了手，回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奇歡歡抿了抿唇，接着她手上的力站了起來。

再次按下指尖，門一下就開了。

身後傳來倪安幽幽的聲音：“你知道的，這指紋鎖啊，不能沾水。”

奇歡歡低頭看着自己身上滴落下來的水，無語了。

雨，瘋狂地下起來了。

屋子裏還是那樣，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露臺被風雨無情地沖刷着。

奇歡歡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在客廳坐着，看着窗外的雨發呆。

身後，是在忙碌着的倪安和邵他。

兩人在準備晚餐，舉手投足間，依舊親密，充滿默契。

奇歡歡轉頭看着他們，一時間像是回到了6年前。

三人行，似乎總有一人是孤單的。

可奇怪的是，她從沒有過那樣的感覺。

反倒是無憂無慮的。

一個，是善良且精明的實權領導；

一個，是聰明且謙虛的天才作家和工程師。

好像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只要有他們在，就可以什麽都不用管。

只要有他們在，就什麽事都能解決。

是安心的感覺。

廚房那頭。

邵他感覺到了背後的目光，忙把正在摘菜的倪安摟了過來，在她耳邊說道：“剩下的我來，你陪歡哥說說話。”

倪安回頭看了一眼奇歡歡，忙放下手中的事情，回道：“好。”

轉身時，還親了邵他一下才走。

奇歡歡遠遠看着，忍不住皺了皺眉。

等倪安走近，她又把沙發上的毯子拿了過來。

兩人一起裹在毯子裏看雨，像小時候一樣。

“都說中年夫妻親一口，噩夢能做好幾宿。你倆都這麽多年了，怎麽還這麽膩歪？”奇歡歡小聲吐槽道。

倪安笑了笑，回道：“因為我們不是中年夫妻啊，我們就是愛人。真心相愛的話，愛就不會随時間的流逝變質，只會愛得越來越深，也會愛得越來越純粹。”

一句“愛不會随時間的流逝變質”，讓奇歡歡瞬間變得感慨萬千。

倪安讀懂了她眼裏的思念，輕聲問道：“他還好嗎？”

奇歡歡搖了搖頭，還沒開口，眼淚就先下來了。

倪安伸手撫了撫她的背，繼續問道：“那你怎麽不去陪他？”

奇歡歡看了眼窗外，回道：“臺風天，飛不了。”

苦澀的樣子，像極了言不由衷。

倪安嘆了口氣，拆穿道：“飛機停飛，可以高鐵。只要你想，總是能去的。除非，你不想去。”

奇歡歡聽了，一下子笑了出來。

時間久了她差點就忘了，在倪安面前，她所有的僞裝都沒有意義。

她轉頭去靠她的肩，一邊默默地流着淚，一邊在她耳邊無力地說道：“倪安，我好累。我不像你，我不像你那麽厲害，那麽多事情，那麽多人，我都解決不了，我都護不住。”

雨聲中，蔓延着她聲音裏的疲憊。

倪安卻只反問道：“歡歡，你愛他嗎？”

奇歡歡身體一僵，停留在她耳邊的呼吸也滞住了，沒說話，卻像是回答了一樣。

倪安輕拍她，和她稍稍拉開了距離，看着她的眼睛問道：“他10年前和你分手，你因為他變成那個樣子，尋死覓活的……不管是皮皮還是高立麟他們，都對他恨得牙癢癢的。可我從來沒有阻止過你，你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

奇歡歡看着倪安的眼睛在心裏默默地回道。

憑她對倪安的認識，她一直覺得，蘇洵本該在她手下死過不下百回了。

可是，并沒有。

倪安就像從不覺得是他的錯一樣，由得她去沉迷，去執着，甚至放任她掉進那片海裏。

“為什麽？”奇歡歡輕聲問道。

倪安一臉心疼地看着她，伸手撫上了她的臉，回道：“因為他是你活到現在，唯一想要得到過的人和事。”

奇歡歡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想起了她們第一次見面那天。

她看着朝她沖過來的劉漂，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你從小就知道，你出生，是因為你爸想再要一個兒子。所以你覺得你本不該來到這世上，而在這世上活得每一天，都是命運對你的饋贈。你對這個世界沒有欲望，沒有野心，也沒有渴求。

“他們車禍走後，你來劉家，是因為我要求。你考上大學，畢業，進G&O，是因為我需要。就連考研，讀博，成為G&O的CEO，去幫叔叔去打贏這場繼承之戰，也是因為我。如果我不說，我不提，你就好像什麽也不需要，什麽也不想要。你活得就像是這個世界的NPC一樣，然後把我當成這個世界的玩家。我去哪，你就去哪。我想要什麽，你就幫我去贏。像浮萍一樣，順應着命運的浪潮前進。可是，你是人啊，你是人啊……

“是人，就會有欲望，就會有野心，就會有渴求。然後，蘇洵出現了。他和我無關，他和你有關，且只和你有關。他出現在你的生命裏，你對他的愛，完全基于你自己意志。你和他談戀愛，你和他分手，你想他，你為了他去做的任何事，都是因為你自己。所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他，他做成了我這麽多年都沒做成的事。因為他，你終于去做了你自己人生游戲的玩家。你終于不再因為任何人才被動往前走，你終于只是因為你自己，快樂地笑痛苦地哭放肆地活。多好，能這樣活着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