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從皇宮裏回來後的日子,姜裳并不覺得有什麽不一樣。

倒是五公主遣人送來了一棵生長茂盛,枝上桃花遍布的桃花樹。

還托人帶來了話語,“冬季之約,回饋應是梅花,此刻已及仲春,桃花正豔,擅自作主,送來桃花一棵,以饋吃食之謝。”

姜裳可不相信這些話是那個愛玩的五公主說出來的。想來應是五公主的生母,季貴妃托人傳話,連忙道謝,只是看着把半個院門都快遮擋了的大樹,還是覺得有些頭疼。

書院裏的事務繁多,往往都得在書院裏待上一整天,起初姜裳是在院裏用午食,午食葷素湯都有,吃着也算舒心,或許以前的姜裳會嫌棄不夠豐富,可在牢房裏待的那些日子裏,她已經不挑嘴,也不覺得這樣的菜色算差。

只是後來發現窦懷啓與其他書童的吃食太差,十幾個人卻只有七八個素菜,還總得蹲在一旁吃。

十一歲的少年郎,正是拔高長身體的時候,只吃些素食,夜裏又得學習武術,姜裳可不想自己的恩人就這樣累壞了身子。還未報恩,恩人倒是沒了影子。

不可不可,姜裳搖了搖頭。

于是她便讓姜家的廚子做好午膳送到汴鹿書院門口,再喚窦懷啓去将食盒取來。

窦懷啓以為是自家主子吃不慣書院的吃食,取來後拿到姜裳面前,卻見姜裳擺了擺手。

“這些都是給你準備的。”

窦懷啓如在夢中,迷迷糊糊的拿着食盒走到一旁的角落裏,食盒的菜色自然豐富,姜家的廚子都以為是給大小姐做的,食材新鮮,精心烹制,倒是讓窦懷啓占了便宜。

又過了幾日,書院裏進行小考,姜裳雖然有前生的經歷,可她明白現在的年紀不是出風頭的時候,所以答得與常人相似。

小考那日,春雨淅瀝,庭院內的大樹嘩啦啦作響,她答完題,用手撐着下巴看着,天空上黑雲壓城,大雨傾盆,這風雨欲來的征兆,或許小考就是個契機?她并不以為那太子妃是個好相處的人。

……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正是小考結束後的第三日。

姜裳平日裏足不出戶,本是不知道這些閑言閑語的,可等到有捕快上門,她才發覺似乎有什麽事情正在悄悄發生。

夕陽西下,城牆高院上染成一片橘紅,穿着官服的捕快從大門內走了進來,姜家畢竟是官家,這些捕快并沒有立刻抓人,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到孟青容面前說道。

“姜夫人,前幾日有百姓到官府中擊鼓鳴冤,她自稱是,幾月前梁衣街湖水裏撈起來的那具屍體的生母,說有證人看見她女兒是被人害死的……”

“所以,這與我們姜家有何關系?見她可憐,我也派人送了些銀兩,已是仁至義盡,此刻你們上門是何意思。”孟青容好看的臉上染了層怒氣。

“夫人,這證人說害人的就是姜家的二小姐。”領頭的人背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

他也是叫苦無門,這事說來沒人敢接,原因無二,姜大人乃是刑部尚書,現下竟有捕快跑到姜府裏,說要将姜家二小姐帶到衙門裏審問,這光想想便覺得不可思議。

可屍體的生母擊鼓鳴冤,又找來證人,據證人所說瞧見姜煙煙将人推下湖裏,且找來根竹竿,将受害人活生生壓到湖水裏,害得她溺水而亡。

本以為是瞎說,大堂之上,仵作卻不住的點頭。“難怪我看那屍體上,胸前以至于肩上有些劃傷的傷痕。”

這下可麻煩了,大堂上的衆人面面相觑,偏生沒有人敢提去姜府抓人。

“本官覺得有些蹊跷,姜家二小姐不過一個幼童,豈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坐在高處的趙大人笑了笑,“你這證人從何而來!許是跑來瞞騙本官的。”

看來是要将這事給扣下來。

卻聽這臺階下的證人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奴婢是黃小姐的婢女,當日與小姐一同前往燈市,被人群沖擠,不小心瞧到了這一幕,起初婢女也不信,可這就是事實,這些日子來,奴婢吃不好睡不着,總擔心是自己的緣故,而讓死去的人蒙冤。所以此次特地前來禀告大人。”

趙大人臉露不爽,将醒木重重一拍,“你這人分明是胡說八道,将她給我拉出去。”

證人被人拉出去時并未多說,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趙大人,直叫人不敢直視。

也不過一兩日光景,這事便在汴丘城裏傳遍了,且一個比一個說得玄乎。

更有甚者将姜家二小姐,冬日時的反常也拿出來講上一講。

茶樓裏是座無虛席,許許多多的茶客吃茶聽書,好不惬意。

且見高臺上穿了一身黑色長褂的說書先生,将手中的醒木往案桌上一拍,左手呼呼啦啦的一陣擺動。

“但說這姜府的二小姐,生來平庸,可去年的寒冬入了水後,你們待如何了?”

“如何?”

“這二小姐從水裏撈起來的時候,已是氣息漸緩,後來手腳冰涼,都快要入土了,這城中的大夫也道,天命也。”

“誰料正是傷心之時,這二小姐卻清醒過來,一睜眼便口出怪語,日後更是性情大變,竟讓人将鹽撒地,想想這冬日官鹽價高啊,小老頭的婆娘在家做飯,也是省着用,能節省一點自然是好的,這官家的子女當真令人羨慕。”

“你們以為這就完了嗎?聽姜家的仆人說,二小姐以前性格軟弱。現下清醒了,反而粗魯了不少。平日裏下人們都不敢從她門前經過,聽說總能聽見她一個人笑着。另外前些日子的傳言,各位可曾聽見?”

“這姜家二小姐大字不識一個,嘴上名句侃侃而來,小老頭都快比不上她。前幾日汴鹿書院小考,姜二小姐将筆一擱,走到夫子面前,整張宣紙上,問題可多,但她就只會詩詞,夫子問她為何不将這些寫下來,各位又覺得是何原因?”

說書人将話停在這裏,四處看了看。

“你這老頭快些将話說清楚。”

“就是,拖着我們可沒什麽意思。”

一時間,臺下看客你一嘴我一嘴的說着。

說書人大笑一聲。“前刻不是才說了嗎?這女孩不識字。”

此話引得看客們是大笑起來。

“也不過前日,這姜家二小姐又惹上事了,聽說梁衣街撈起來的那具屍體,是她的丫鬟,本以為是天災,這不前日,有女子到衙門報官,說這丫鬟其實是死于姜二小姐手中。一板一眼說得有些道理。”

“可姜家,誰人不知?姜大人是刑部尚書,這官員又怎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以縱然這女子說得有些道理,也沒人敢說,反而是命人将她趕了出去。不過那丫鬟的老母,可不認命,坐在衙門此已将近兩日了。”

“可姜二小姐不過幾歲,哪裏有殺人的能力,我看絕對是有人誣陷姜家。”

不知是哪位理智的看客,吃着花生喝着茶說道。

“這位看官說得沒錯,幾歲的小孩知道個什麽,可姜二小姐可又與幾歲的孩子有些差異,誰家幾歲的孩子,能一夜之間出口成章?”

“神童啊!”

說書人又是一笑。

“那又有哪位神童一個字不識,也寫不出字,寫出來的詩句又教書院裏的夫子汗顏?”

“這……”

看客啞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覺得這說書人說得有點道理。

“那你認為是什麽?”

這次說書人的笑容裏,隐約帶了些詭異。

“正是那庶出女子,幾歲光景,大字不識,卻出口成章,身邊之人,離奇死亡,難道衆位不覺得是惡鬼纏身?女孩從水中被救,身邊人在水中溺亡,難道……竟沒有人認為是那水鬼尋人替她投胎轉世?”

這話一出,只覺沒有關閉的茶樓大門外吹來一陣春風,春風料峭,衆人身抖,這說書人似乎有幾分道理。

……

話轉三巡,這領頭的捕快仍受着孟青容的質問,額頭間已是汗漬連連。

“夫人,我等也是秉公辦理,還望莫教小的為難。”

“你自己說,你說的可有半分符合情理之事?二小姐只不過是個不懂事理的孩子,怎麽會有害人之心?”

“夫人既然不信,小的将她帶回去也沒什麽不妥,趙大人只是想讓她與證人對質,若是與小姐無關,自然會安全的将她送回來。更何況姜大人也已應允。”這領頭的人搬出了姜宏朗,孟青容神色才微微一松。

“既然如此,你且将二小姐帶去吧。”

姜裳站在遠遠的地方,看着這一出鬧劇,知道是張溪敏終于出手了,姜煙煙這人也是越來越讓她覺得奇怪,索性這次探探虛實。

姜煙煙被捕快從姜府裏剛剛帶走,這事就如長腿了的春風,傳得汴丘人人皆知。

就算是姜裳在書院裏時,也常聽到人提起這事,只是礙于她的身份,沒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這事。

姜裳也算樂得清閑。

她過得舒心,蘇岚卻整日過得惶恐不安。

自己十月懷胎所生的孩子,突然被冠以殺人的稱呼,她是怎麽也寝食難安的。

不說姜煙煙到底做過這事沒有,進了衙門,這名聲可就受損了。

她也去找過夫人,夫人卻說不是她不攔着這些粗人,是老爺同意了,她一個婦人哪裏有說話的權力。

于是蘇岚又眼巴巴的去求姜宏朗。

是時。姜宏朗正捂着額頭,臉色深沉的看着桌面上擺放的文書。

朝廷上涼國來楚,太子相邀,已是難以決策,哪知道後院失火,這足不出戶的二女兒,謠言瘋起,說她是惡鬼纏身,有她家宅不寧。更是有人說她殺人。

蘇岚敲了敲門,屋裏傳來姜宏朗的聲音,“何人?何事?”

“老爺,是妾身。”

“進來。”姜宏朗一聽蘇岚的聲音,便知她是為了二女兒的事情而來。

“老爺……妾身愚鈍,煙煙分明是被冤枉的,怎麽能任由那些個捕快将煙煙帶走。”蘇岚深吸一口氣,語調綿長,似要哭了。

“你又怎麽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你看見了?”姜宏朗揉了揉眉心。

“妾身……雖沒見到。”

“對呀,你沒見到,人家見到了,而且還不止她一人,照她說的話,也在那湖面下方的拱橋處,發現了一根漂浮着的竹竿,竹竿的尖上還有着那丫鬟服飾上的一角,你說怎麽解釋?”

“那有可能,他們是合起夥來,讓我們煙煙做替罪羊呢?”

姜宏朗真是難以與她詳說。“現在人證物證具在,她如何辯解?她又沒有證人,且她回來那天遲遲未歸,到府時又全身濕遍,這梁衣街可就只有那西邊的一個小湖,上元節那日天空晴朗,并未下雨,地面也無積水,只能說明她也曾去過湖邊,既如此,又怎麽撇清關系。”

這一連串的話語問得蘇岚啞口無言。

她琢磨了半天,小聲回道。“就算是她與這件事有些關系,那她也始終是你的女兒,你怎麽忍心将她送進衙門。”

“別說現在只是讓她與人對質,若她真的做了壞事,我是絕對不會繞過她的。”

姜宏朗聽得乏了,擺了擺手,示意蘇岚趕緊離開。

他也是沒料到家中竟會發生這樣的事,若是死的只是個簽了死契的婢女,倒沒了那麽多事,偏生這孩子是到府裏做長工的,簽的是活契,她的生母每日在衙門前大鬧,市井裏又将這事傳得沸沸揚揚的。

朝廷上的某些有心人也将這些事情拿出來擠兌他,他已是心煩意亂,尤其是在所有的人證物證上,全都指向他這個二女兒。

他雖然平日裏沒什麽時間照顧這兩個女兒,但仍然是父女情深,若是真的是她,或許憑着私心,還是想将她用其他方法保下來,只是希望這個方法,永久不會使用。

……

縱是心有萬般不願,時間還是走向了幾日後。

那日,正是春雨綿綿,姜裳從被窩裏才探了個頭,就冷得一哆嗦。

“起了?”

令她感覺奇怪的是,娘親從外堂走了進來,臉色不佳。

“嗯,怎麽了?”

孟青容摸了摸她的頭,“起來吧,你妹妹馬上要被送到城外的尼姑庵裏去了,見她一面去吧。”

尼姑庵?

姜裳不知發生了什麽,匆匆的穿好衣服,跟着孟青容去了姜府的正門。

正門處蘇岚抱着矮小的姜煙煙哭得梨花帶雨,還懇求着姜宏朗不要将她送到尼姑庵裏寄養。

“事情已經明了,對質時,她屢屢說不出話來,甚至于證人連她那夜穿的什麽服飾都能說得出來,若不是真的瞧見了她,何以描寫的如此詳細。”

“可那是因為她只是個孩子,所以語言不明。”蘇岚還在做着最後的掙紮。

“對,會寫詩會背名家篇章的語言不明!”姜宏朗氣得哼了聲,“夠了,又不是生離死別,讓她去尼姑庵裏修養身子,等過幾年事情淡了,沒有謠言說她被水鬼附身了,再将她接回來不是更好?你現在将她放在汴丘城中,有何用處?”

蘇岚還想再說什麽,手背上卻被人輕輕的拍了下。

拍她手背的是她懷中的姜煙煙。

姜煙煙穿着件淺綠色短褂站在馬車前,神色冷漠,眼睛裏卻藏着恨意。

“不過一個婢女,你何以至此,縱是我害的,那又如何,她是身份低下的仆人,我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啪。

姜煙煙捂着臉頰,冷眼看着姜宏朗。

“大膽!蘇岚這就是你教的好女兒!這些話你都聽見了吧,記住了吧,沒有人冤枉她!此事決無更改的機會,李管家,将二小姐送進馬車裏,送到城外東邊的尼姑庵裏,再找個修法高深的師太好生教導!”

“喏。”

姜煙煙幾乎是被人抱上馬車的,臨進門時,她猛地回頭,盯着姜裳的臉,一字一句恨聲道。

“他日必如數奉還。”

作者有話要說:

趕完了,累死人。

難道每次收藏我的小可愛都是……喜歡潛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沒有耍朋友的情節,寫着真是無力。

估計還有幾章,才會開啓談戀愛模式吧。

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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