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 29
第29章 Chapter 29
聽到這個消息, 胡連元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
他似乎想要擡頭,還是強忍住了, 繼續低垂着頭,雙手緊握成拳, 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屍體是在被泥石流沖出來的冰櫃裏發現的。”陸在川繼續說道。
胡連元的身體顫抖得愈發劇烈,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他明白,自己再怎麽抵賴也無濟于事, 警方這一次是真的調查清楚了,內心的恐懼将他淹沒。
陸在川的目光緊盯着胡連元的一舉一動,他知道, 胡連元的心理防線快要崩潰了。
胡連元的嘴唇不停地顫抖,仿佛在拼命拼湊一個完整的句子, 但每個字都像被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掙紮了好一陣子, 終于艱難地開了口:“我……我說……”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 刺耳得讓人不禁皺眉。
面對一條條鐵證, 他再也無力反駁, 只能低下頭,承認了自己幫助胡佛生藏屍的事實。
根據胡連元的供述,上個月胡佛生休假回家的那天,剛在家裏吃完飯就匆匆出門了。
當時他沒多想。胡佛生性格內向, 平日裏不太與人交往,今天難得願意出門,他心裏還是挺高興的。
可是胡連元萬萬沒想到, 胡佛生從外面回來時,臉上和手上竟然沾滿了血。
他一進門就不停地洗手洗臉, 胡連元氣急,狠狠甩了他一耳光,他才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出來。
“闵雲珠年輕時非常漂亮,又有文化,村裏很多男人都喜歡她。孩子們甚至開玩笑說,長大後要娶像闵雲珠一樣的女人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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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連元低着頭,語氣中帶着幾分憤恨和不甘心:“闵雲珠的男人沒了後,村裏的男人們都高興得很,以為自己有機會了,沒少去她家獻殷勤。”
“可誰知道她那麽潑辣,不管誰上門說親都要把人打罵出來。”
鐘意皺起眉頭,在旁邊做記錄。
“不管有老婆的還是沒老婆的,那段時間,村裏人嘴裏都喜歡念叨闵雲珠的名字,誰要是能和她多說幾句話,就好像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時間長了,因為她一個人,村子裏鬧的雞犬不寧,原本感激她男人為了救人犧牲的村民,都開始嘲諷她。”
“男人們一邊罵她是破鞋,一邊想靠近;女人們則罵她是狐貍精,就連小孩子也不放過,常常欺負她。”
胡連元說話的聲音帶了幾分哭腔:“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兒子也會惦記她,真是造孽了。”
更讓胡連元沒想到的是,胡佛生竟然會惦記她這麽多年。
“都怪這個狐貍精,不然我們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
胡連元恨的牙癢癢,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
“後來,大家知道闵雲珠肚子裏還有個崽種,村裏的男人就沒那麽殷勤了。原本的獻殷勤變成了欺負,今天搶她家的田,明天往她家的魚塘下藥。”
胡連元冷冷地回憶着,好像是在敘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鐘意聽到這裏,再也忍不住了,手中的筆幾乎要被捏斷。
“那時候你已經是村幹部了,他們這麽胡作非為,你就一點都不管?”
胡連元毫無悔意:“我為什麽要管她?她又不姓胡。”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再說了,別人為什麽只欺負她家,不欺負別人家?她要是真沒錯,會這樣嗎?”
鐘意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憤怒:“你就是這麽對村民負責的?”
突然被指責,胡連元也硬氣了幾分。
“村裏人那麽多,誰家沒點矛盾?要都管,哪裏管得過來。”
鐘意氣得眼睛瞪得溜圓,臉色鐵青。
陸在川也頻頻皺眉,顯然心中不快。
外面旁聽的方一渠等人,聽到胡連元的話,氣得直罵人,拳頭都快捏碎了。
“繼續。”陸在川及時打斷了他們,再這樣下去只會淪為毫無意義的争吵。
從剛才的幾句話中,陸在川已經看出,胡連元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錯,這種想法在他心中根深蒂固,無論怎麽争辯都是浪費時間。
然而,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為了搶占田地,他們竟然設計陷害何祖文。
當何祖文試圖反抗時,他們反倒先動手打了他一頓。
最初,他們還只是偷偷摸摸地争奪地盤,到了後來,幹脆撕下僞裝,公然拔掉何家的菜苗,強行種上自家的。
田地是村裏人生存的根本,把地給搶走了,等于是斷了他們家的生路。
何祖文去說理,結果反被打斷了腿。
打人和搶地的都是胡連元宗族中的人,胡連元便裝聾作啞,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何祖文的腿因為沒錢醫治,拖着拖着就廢了。
即便如此,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他們家。村裏分配到的任何好東西,他們家連邊都沾不上。
一家人只能在冷眼和嘲笑中,艱難度日,誰都可以過來踩他們一腳。
何酥就是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得知父母失蹤的消息後,她毫不猶豫地從學校趕回家。
面對胡連元那副裝作不知情的嘴臉,她心知他們不會說實話,對于他們的回答充滿了憤怒和不信任。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警察,不知道是否擔心警察調查到他們這麽多年來對何家的欺負,在他們上門調查時,對于何家的事情,大多村民都表示不知情,加大了他們的調查難度。
胡連元得知兒子闖下滔天大禍時,他心中一片慌亂。
冷靜下來後立刻命令兒子返回工廠,自己則忙不疊地處理屍體,試圖掩蓋這個錯誤。
“那麽大的兩個人,埋了、丢了都可能被發現。我們家正好買了新冰櫃,當時也沒多想,就把他們塞進去,藏在家裏。”胡連元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靜得讓人心寒。
他是村裏的幹部,村民們即使到他家串門,也不敢随便翻動他的東西。
只要他小心一點,不被人發現,屍體就能一直藏在那裏。
“你就打算一直用冰櫃藏着屍體?”陸在川問。
“那哪能啊,也太晦氣了。”胡連元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就打算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去了,警察也不查了,就給他們運到山上去丢掉。”
“後山上有個養豬場,把屍體丢進去,豬吃東西消化得很快,一個晚上就能被吃掉,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警察根本找不到。”
陸在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波瀾。
胡連元在描述如何處理何祖文夫妻時,臉上沒有一絲恐懼,仿佛談論的不是兩條人命,而是幾顆無關緊要的大白菜。
“胡佛生是怎麽殺了何祖文的?”陸在川繼續追問,聲音多了幾分壓迫感。
“用鋤頭打死的。”胡連元小聲說,“我去到現場的時候,就看到那把鋤頭上還有血。”
“鋤頭呢?”陸在川繼續問。
“在我家院子裏廢品後面。”
聞言,段丞立馬聯系還在村子裏的派出所民警。
“我兒子說,每次他回來都會去看闵雲珠。”
“那天他正好看到他們家的門沒有關嚴實,就進去了。”
胡連元說話聲音越來越小:“他說何祖文不在家,他就……他就犯了點小錯誤。”
鐘意怒不可遏地反駁,氣都要不順了:“小錯誤?那是一條人命啊!”
陸在川眼神瞬間冷了下來,讓胡連元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胡佛生進屋,對闵雲珠施行侵犯,遭到她劇烈反抗。
胡佛生怕她叫喊聲引來人,捂住她的嘴,卻沒想到力氣太大直接把人給捂死了。
卻又不甘心這麽回家,繼續施行侵犯。
何祖文回家正好看到這一幕,兩人打了起來,胡佛生将人打死後潛逃回家。
“胡佛生和何蓮做的那些誘拐留守兒童的事情,你是不是都知道?”陸在川問。
胡連元的臉色微微泛白,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他擡頭與陸在川對視,所有的抵抗都土崩瓦解,他深深嘆了口氣,最終無奈地點了點頭。
“知道。”胡連元的聲音低沉而苦澀,“那些孩子沒人照看,即便他們出事了,父母也只會以為是孩子不聽話在外面亂搞,自己也沒有臉說出來,被發現的風險小,就算發現了,也大概率不會揭露出來。”
一場審訊下來,衆人心情沉重。
雖然胡連元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明确了何酥對他們确實有殺人動機,但還是有許多未解開的謎團。
在他們憤怒地謾罵胡佛生父子和何蓮的無恥行徑時,陸在川正與市局的韓慈溝通案件細節。
明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陸在川的背影上,不論什麽時候,陸在川總是那個他記憶中的模樣,認真負責,十分嚴謹。
“這麽分析下來,何酥确實有動機殺害胡佛生和何蓮,甚至胡連元也可能是她的目标範圍內,但她沒有理由去殺游坤。”韓慈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
“而鄭大河,他有充分的理由殺掉游坤,但對胡佛生卻沒有動機。”
韓慈語氣中透着一絲疑惑,站在窗戶邊,任由帶着雨水的冷風吹在臉上,冰冷的觸感讓她的大腦更加清醒
“行,我知道了,整理一下線索後,我會再進行一次審訊。”
陸在川應了一聲:“有消息及時溝通。”
得到了韓慈那邊的肯定回複,兩人電話才挂斷。
陸在川收起手機,轉身時,正好撞上了明禮的目光。
那眼神中透着一絲探究,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好像是在回憶什麽。
明禮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全然沒有偷看被抓包的緊張和窘迫。
若是換了以前,短暫的對視之後,陸在川肯定會迅速避開自己的目光。
然而此刻,他卻同樣在看着明禮,兩人之間仿佛流淌着一種異樣的氣息。
陸在川一步步走近:“是有什麽話想說嗎?”
“沒有。”明禮聲音冷淡回道。
“可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陸在川很直接,“等案子結束,我們好好聊聊吧。”
聽到這話,明禮的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們重逢至今,都沒有真正坐下來好好談談,總是被案件的緊迫感推着走。
盡管他們也有交流,但大部分時間都在讨論案情,要麽就是在“刺人”和“被刺”。
……
韓慈整理完案件信息後,立即對鄭大河進行了第二次審訊。
面對韓慈一連串的問題,鄭大河始終緊閉雙唇,一言不發。
直到韓慈冷靜地告訴他:“何酥死了。”
鄭大河猛地擡起頭,眼睛瞬間瞪大,滿臉寫着難以置信:“她死了?”
“誰殺了她!”鄭大河的聲音幾乎是吼出來的。
鄭大河那原本如死水般平靜的情緒驟然波動,甚至可以說是激動得近乎失控。
“是游坤?是不是他!”鄭大河的情緒非常激動。
韓慈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你為什麽會認為,她是被人殺了?”
“你先告訴我,誰殺了她!”鄭大河的聲音因為震驚而不由自主地高了幾分。
“是誰!”鄭大河緊追不舍,聲音微微顫抖,“是不是游坤那個畜生?是不是他!”
韓慈忽然意識到一個可能性,壓下心中的錯愕,面上不顯:“不是。”
“她是自殺。”韓慈說,“上吊。”
鄭大河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記悶棍,整個人都懵了,嘴裏喃喃着:“自殺……怎麽會是自殺……”
韓慈隐約聽到了他聲音中的哽咽。
“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
一開始隐忍的哭腔,到後來變成了情緒崩潰大哭起來,不知道是為了他自己,還是何酥,又或者是海菊。
凄厲的哭聲在審訊室中回響,聽着讓人非常的難受。
等到鄭大河的情緒逐漸平複,他似乎也放棄了掙紮。
一雙眼睛又紅又腫,聲音也因為哭泣變得沙啞,整個人狼狽到了極點。
“海菊死了,也是自殺。”鄭大河語氣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但那平靜之下,深藏着無盡的悲痛。
“出了那件事後,她就開始做噩夢,總覺得有人在盯着她、在罵她。”
鄭大河眼中閃過一抹痛色:“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周圍的人卻說,如果不是她穿了新衣服,怎麽會招惹到流氓。”
“她有什麽錯?穿新衣服又有什麽錯?”鄭大河的聲音裏充滿了憤懑和不甘,“我在城裏一單一單跑外賣,就是為了在她生日時送她一件新衣服,想讓她開心,怎麽漂亮的新衣服就變成了要她命的刀了?不是那些心思肮髒的人才該死嗎!”
韓慈看着,心裏很難受,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我老子、老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老娘身體不好,姐姐很懂事,為了賺錢減輕負擔,早早就出門打工賺錢,可是她遇到了那個男人。”
鄭大河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他的聲音中透着一絲苦澀:“他們很快有了第一個孩子,但由于長期在化工廠工作,孩子的健康狀況很糟糕,最終被診斷出白血病。”
“醫生說,要救孩子的命,需要進行骨髓移植。”
“他們夫妻倆的骨髓都不匹配,于是他們決定再生一個孩子,希望用她的臍帶血來救命。海菊就這樣出生了。”
可以看出,鄭大河是真的很心疼自己這個外甥女。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最後活了下來,可他們也欠了很多外債,最後男人受不了跑了,姐姐養一個孩子都困難,更別說是多了一個海菊。”
“我姐姐沒有能力再撫養一個海菊,想讓我幫她找個好人家,把孩子送走。”
鄭大河的聲音哽咽,眼眶泛紅:“我哪裏舍得,她還那麽小,什麽都不懂。”
“所以我把她留下了,姐姐養不起,那我養她。”
鄭大河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淚啪嗒一下掉了下來:“海菊被送來的時候還那麽小,卻很乖,不吵不鬧,稍微大一點,她就開始幫我分擔家務,種地、砍柴,什麽都做。”
“孩子一天天大了,要上學,在村裏賺不到錢,我只能去城裏打工,沒有學歷送外賣就是我能找到最好的工作。”
“可我怎麽也沒想到,海菊會遇到那個畜牲!”鄭大河再次控制不住哭了起來,“如果我不走就好了,,她就不會死!”
“這和胡佛生有什麽關系?”韓慈強忍心中的悸動問道。
“我根本不認識什麽胡佛生!”鄭大河眼中閃爍着憤怒,“我要報複的人是游坤!我要親手殺了他,為我的海菊報仇!”
提到游坤時,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咬牙切齒的仇恨。
鄭大河吸了吸鼻子:“可在我動手前,有人來找我。”
“是何酥?”韓慈問。
鄭大河點頭:“對,她主動找上我,跟我講述了她的遭遇。”
“她也想要報仇,她說可以幫我殺了游坤,但我們得一起布一個局,不能讓警察發現,哪怕發現,也要拖延時間,知道把該死的人都殺了。”
“她跟我說了她的計劃,我覺得可行,就跟她合作了。”
韓慈的眉頭緊緊皺起:“什麽計劃?”
“她告訴我,何蓮不想在和胡佛生五五分賬,想踹了他,我們把這個消息洩露給了胡佛生。”
鄭大河提起同樣是畜牲的胡佛生,眼神都冷了許多。
“他知道消息後,果然去找何蓮算賬,我們一開始的計劃是讓他們兩個大吵一架,在逐一殺了他們,沒想到胡佛生氣急,先下手殺了人。”
鄭大河冷哼一聲:“我們将計就計,何酥在樓梯間等着胡佛生,我在樓上一層放風,如果有不對就立馬沖出來。”
“胡佛生殺了人,本來就緊張,看到只有何酥一個人後放松了一些警惕,何酥趁他不注意,然後給了他一刀。”
“我吓到了,原本她和我說的計劃是我們一起動手,可我沒想到她會突然出刀。”
鄭大河語氣下意識有些着急:“我趕緊沖下去想幫忙,她不讓我碰,還讓我全程在旁邊錄視頻。”
“然後你全程在旁邊看着她殺了胡佛生,還進行了錄像?”韓慈問。
鄭大河點頭。
韓慈心頭一緊,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拍攝何酥獨立殺了胡佛生的視頻錄像?”
“對。”
“那段視頻現在在哪?”韓慈追問。
“在沈家義的家裏,”鄭大河回答得很幹脆,“浴室天花板上,燈旁邊的蓋子打開,就藏在上面。”
韓慈立馬接通對講機,讓人去沈家義的家裏搜錄像。
“沈家義和你是什麽關系?”韓慈問。
“外甥,我姐改嫁後,他就改了後爸的姓。”
鄭大河語氣平靜的說道:“殺了胡佛生後,我們讓沈家義送外賣去報警。”
韓慈立馬問道:“外賣是你們點的?”
“不是點的,是我們随便拿了份外賣頂上,防止你們查到用的。”
聞言,韓慈皺起眉頭。
因為頻繁往何蓮這邊送外賣,他們偶然得知了何蓮家的電子門鎖密碼。
在第二次來送外賣的時候,佯裝裏面有人在和自己說話,悄悄打開了何蓮家的門,把錄音機丢了進去。
完成一切行為後,沈家義在僞裝成第一發現人,去報警。
“胡佛生死亡後,我們的計劃已經完成了一大半,還得殺一個游坤。”
韓慈皺起眉頭,目光銳利:“沈家義故意暴露出嫌疑,你自首,都是你們計劃中的一環。”
鄭大河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沒錯,我們沒有真正殺人。即使自首,你們也拿我們沒辦法。這樣一來,你們的注意力會集中在我們身上,給她争取時間去殺游坤。”
“還有胡連元。”鄭大河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深沉。
韓慈微微一怔:“你們計劃怎麽殺胡連元?”
“你先告訴我,胡連元死了嗎?”鄭大河沒有立刻回答韓慈的問題,反倒是先問了這個。
“沒有。”
“怎麽可能?”鄭大河有些意外,“她失手了?”
“他不是最疼他女兒嗎?”鄭大河小聲說着。
事情到了這一步,韓慈也不再隐瞞,直言道:“胡連元的女兒死了。”
鄭大河瞬間瞳孔緊縮:“怎……怎麽死的?”
韓慈簡要地描述了胡雪清的死亡經過,鄭大河聽完後,驚訝得嘴巴微微張開,久久無法合攏。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回過神來。
這時,他才真正明白了為什麽何酥會放過胡連元,沒有對他下手。
他們原定計劃是用胡雪清引胡連元出來,然後再殺了他。
可是,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胡雪清竟然先一步被游坤找到,意外慘死。
或許是出于愧疚,何酥才選擇放過了胡連元。
游坤按照原定計劃死了,但這一次,他身上多背了一條胡雪清的命。
“何酥在廟口村的幫手是誰?”韓慈問。
鄭大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幫手”
“游坤雖然有殘疾,但畢竟是個男人,力量上和何酥有很大差距。沒有幫手,你們怎麽肯定能殺了他?”
韓慈心裏一陣不安,難道這個幫手并不在他們的計劃之內?
鄭大河依舊一臉茫然,眼神中透着驚訝和困惑,似乎完全不明白韓慈在說什麽。
他的反應顯得真實,撒謊的可能性不大。
他既然已經坦白了他們的殺人計劃,也沒有理由再隐瞞什麽。
“何酥說她有游坤眼神不好,只要她偷襲,可以得手的,沒有安排幫手。”
對于何酥在廟口村的幫手,沈家義的答複也是一樣,完全不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韓慈派去搜集視頻證據的人很快就回來了。從拍攝的視頻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整個過程中,動手殺害胡佛生的,只有何酥一人。
陸在川看完視頻後,心情并沒有因為案件的偵破而輕松,反而更加沉重。
“何酥是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活,拍視頻就是為了證明,人都是她一個人殺的,想把鄭大河和沈家義從這件事情中摘出去。”方一渠心情複雜的說道。
與此同時,幾個穿解放鞋的村民的鞋底檢測結果也出來了,他們的鞋底沒有發現任何血跡。
“沒血跡,這幾個小子支支吾吾的幹嘛!”方一渠皺着眉頭,滿臉疑惑和不解。
“行了,別不能理解了,審了就知道。”
段丞手裏拿着一疊資料,輕輕拍了拍方一渠的肩膀,示意他準備進入審訊室。
被警方盯着已經快要到24個小時了,偏偏在第一次審訊過後,他們不知道外面突發了什麽情況。
只以為警方一直晾着他們,也沒說明白要怎麽個打算,讓他們徹底慌了神。
當段丞和方一渠一進屋,他們迫不及待地解釋鞋底沾滿泥巴的原因。
他們之所以鞋底有泥,是因為他們去偷了何祖文他們家魚塘裏的魚。
自從何祖文夫妻失蹤後,總有村民去他們家的魚塘偷魚。
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害怕警察知道他們偷東西,給他們抓去關起來。
關于這一點,也在後續的調查中被證實,他們的确是沒有問題的。
何酥拍攝的兩段視頻都證明,人都是她殺的,案子也就基本結束。
刑偵隊收拾東西,準備返程。
剩下如何量刑定罪,是審判機關的事情,他們的任務也就到此了。
返程前,陸在川心中仍有些疑問,想再去一次洪保民的家。
方一渠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但還是第一時間表示要和陸在川一起去。
此時,一直不太愛動彈的明禮聽說後,表示自己也要去。
三人到達洪保民家時,正見他在門前費力地清理淤泥。
聽到腳步聲,洪保民停下手中的竹掃把,擡頭看了他們一眼。
他默默站了一會兒,随後放下掃把,把他們迎進屋內。
明禮瞥了一眼那張小板凳,發現高度有些低,心裏估量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腿可能不太方便彎曲坐下去。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忽然感覺到腰間一陣溫暖的扶持。
回頭一看,陸在川的手輕輕搭在他腰間,并且身後多了一張稍高的塑料椅子。
“坐這個吧。”陸在川輕聲說。
明禮擡眼看了他一瞬,心裏明明是想推開他的,但腰間傳來的那股溫熱讓他遲疑了片刻。
“都在看我們呢,坐吧。”陸在川小聲提醒。
明禮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順從地坐了下來,心中卻泛起了一陣複雜的情緒。
明禮坐下後,方一渠那探究的目光才緩緩收回。
他心裏總覺得明禮和洪保民之間有些異樣,但又找不到任何證據。
洪保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似乎對他們的到來并不感到意外,更像是在等着這一刻。
“你們是為游坤的事來的吧?”洪保民直截了當地問道。
聞言,方一渠表情僵了一下。
一時間不知道該看洪保民,還是先看陸在川。
“他死的時候,我就在現場,我親眼看到了。”洪保民說。
陸在川眸色微動:“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傷害你女兒的人是游坤,對嗎?”
洪保民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地點了點頭:“是的。”
方一渠終于緩過神來,眉頭緊鎖,質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為什麽不早點說出來?”
“說了能有什麽用?”洪保民冷笑一聲,眼神中透出一絲無奈,“告訴你們,他即便被抓,也不會死。”
“他得死。”洪保民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不然那些被他傷害的娃娃的仇該怎麽報?”
陸在川看着他:“你知道何酥要殺他,對嗎?”
洪保民迎上陸在川的目光,眼中沒有一絲慌亂:“是,我看見她帶走了胡雪清。”
“當時我就在想,她可能是回來為她父母報仇的。”
洪保民的神情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人不寒而栗。
“你也看到了胡雪清被游坤追逐對不對?”明禮突然開口問道。
洪保民瞥了他一眼,然後微微點頭:“對,看見了。”
“我不想救她。”未等陸在川他們開口,洪保民搶先一步說道,語氣中透着一股冷漠。
“我知道她是無辜的,可我的閨女就不無辜嗎?”他反問道,眼中閃爍着悲痛的光芒,“如果當初胡連元肯站出來為我們讨個公道,他的閨女也不會死。”
“是他親手害死了自己的閨女,怨不得別人。”
話音剛落,現場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陸在川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片寂靜。
“最後一個問題,何酥死後,為什麽要把游坤的屍體拖到水溝裏?”
洪保民眼神中閃過一絲鄙夷:“他就是個垃圾,臭水溝就是他該去的地方。”
洪保民說完,長嘆一聲,緩緩伸出雙手:“铐上吧,我跟你們走。”
人他們肯定是要帶走的,但在這整件事情中,洪保民除了見死不救和在游坤死亡後抛屍,并未真正參與到其他罪行中。
至于審判機關會如何處理洪保民的問題,陸在川他們也不清楚。
方一渠目光轉向裏屋,眉頭微皺:“你女兒離不開人照顧吧?”
聽到方一渠關切的話語,洪保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動容。
“閨女沒了,什麽行不行的都無所謂了。”
洪保民的聲音低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像一具行屍走肉,已經沒有什麽能夠讓他在意的事情了。
方一渠心中一緊:“是……什麽時候沒的?”
“一個月前,”洪保民的眼神空洞無神,“她自己把頭塞進水缸裏,把自己淹死了。”
“铐上吧。”眼看他們不動,洪保民再一次的催促。
“下雨了,山路濕滑不好走,就這樣下山吧。”陸在川說,“你不會跑的。”
洪保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卻發現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什麽也說不出來。
案子在一周時間內結了案,速度和行動上虞央還是滿意的。
看着他們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樣子,虞央給他們放了一天假,讓他們回家好好休整。
陸在川向虞央彙報完情況後,特意要了明禮的檔案。
“模拟畫像師人手緊缺,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适的人選,省廳經過綜合考量,決定先把宋清禾推薦過來,雖然只是臨時的安排,有人先用着吧。”
虞央一開始接到調動命令時,也很意外。
她怎麽也沒想到,省廳會派來一個臨時員工。
“你覺得他的能力怎麽樣?要是不太行的話,我再去上面說說,看看能不能換個人來。”
陸在川仔細看完資料,把它重新放回檔案袋,擡起頭來:“他很好。”
“很專業,能力很強。”陸在川平心而論。
虞央很少見陸在川對一個人如此贊賞,她點了點頭,說:“只要你用得順手就好,如果他真的那麽出色,等合同到期了,我再去上面争取一下,看能不能把他留下。”
雖然心裏清楚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陸在川還是點了點頭,先應答下來。
要從特戰小隊帶走一個人,根本就沒那麽簡單。
每個隊員都是軍區精心培養的精英中的精英,省廳即便願意幫忙争取,也得軍區松口才行,除非明禮自己願意轉業。
陸在川從辦公室走出來,迎面便看見明禮還坐在自己的工位上。
辦公室裏其他工位早已空了,想來應該都回家洗澡睡覺去了。
連續熬了兩三個通宵,大家都已筋疲力盡,全靠一口氣在撐着。
“陸隊,這附近不太好打車,能送我一程嗎?”
市局靠近市中心,雖不算黃金地段,但也不至于打不到車。
面對這個一聽就知道是編的說辭,陸在川微微一笑,順勢應道:“好。”
陸在川走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微微側身:“方便上車嗎?”
見明禮遲疑,陸在川眉頭一挑,語氣裏似乎帶着幾分期待:“不方便的話,我抱你?”
聞言,臉上瞬間露出錯愕的表情,但很快反應過來,一副“你有病吧”的嫌棄表情看着陸在川。
“哦,那勞駕,我确實不太想動。”明禮也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就升起了一股想要與他對着幹的沖動。
沒想到話音剛落,陸在川竟然徑直走過來,毫不猶豫地伸手将他抱了起來。
雙腳騰空的那一瞬間,明禮下意識地一只手環上了他的脖子,整個人都僵硬了,心跳如擂鼓。
陸在川抱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他放進車裏,然後還貼心地為他系上了安全帶。
坐穩後,明禮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深長:“你知道嗎,剛剛我差點沒忍住,一剪刀腿給你脖子擰斷。”
陸在川愣了一下,随即輕笑出聲:“那還真得謝謝你腳下留情。”
明禮沒想到他真的會抱自己上車,在震驚之餘,心跳頻率非常快。
“輕了,沒好好吃飯?”陸在川沒急着走,站在門邊和他說話。
“沒錢,吃不起飯了。”明禮的語氣帶着幾分不服氣。
陸在川臉上笑意更甚:“我有錢,養你。”
明禮冷哼一聲,反擊道:“……動不動說養別人的男人,都是渣男。”
陸在川:“……”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雖然嘴上都不饒人,車內卻彌漫着一種複雜而難以言喻的情愫。
陸在川關上副駕駛的車門,繞過車頭,來到駕駛位,利落地開門上車。
車子發動,駛離警局,朝着紅葉小區駛去。
原本警方拉起的警戒線,也因為案子偵破,都已經被撤掉。
明禮下車,陸在川也跟着下來。
“你下來幹什麽?”明禮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眉頭微微皺起。
“上樓拿東西。”
明禮也沒太在意,以為他是上樓去案發現場拿東西。
可沒想到,當自己房門打開的那一刻,陸在川竟然也跟着走了進來。
“你來我家裏幹嘛?”明禮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的行為了。
陸在川挑了挑眉:“不是說了嗎,拿東西。”
“你搬到我那去住。”陸在川語氣堅定,眼神中透出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東西是你自己收,還是我幫你收?”
明禮的心跳驟然加速,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安排打了個措手不及。
看似有選擇,但實際上,無論他怎麽選,都得跟陸在川走。
“這是我家,我不走。”明禮倚靠在門上,雙臂交叉,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架勢。
“甲醛超标了,不能住,對身體不好。”
沒等明禮開口拒絕,陸在川搶先一步:“我會擔心你。”
一瞬間,明禮的心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讓他心頭一緊,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跟我走吧,好嗎?”陸在川聲音柔和下來,“一會兒帶你去買你喜歡的床單被套,都給你換新的。”
明禮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進水了,被陸在川三言兩語就輕易蠱惑。
再這樣下去,指不定哪天在某個山頭挖野菜的人就成了他自己。
“別動我的畫,那個我自己來,你收別的。”明禮看到陸在川伸手要動自己的畫,立刻站直了身子,快步走過去搶過畫。
陸在川挑了挑眉:“好,那這些你自己收。”
直到陸在川轉身去幫他收拾衣服,明禮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他的心跳仍然有些快,因為在那副未完成的向日葵畫下,是一幅陸在川的畫像。
眼看衣物已經整齊地收進了行李箱,明禮無奈地嘆了口氣,開始動手整理自己的畫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