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 31

第31章 Chapter 31

明禮從浴室出來, 水汽還未完全散去,陸在川已經将房間收拾好了。

行李箱裏的衣物整齊地擺放在衣櫃中,占據了陸在川衣櫃一半的空間。

看到自己的衣服占了陸在川的半個衣櫃, 明禮心中泛起了一陣溫暖的漣漪。

陸在川聽到動靜,回過頭來, 正好看到明禮穿着松軟的睡衣,長發濕漉漉地滴着水,打濕了肩膀上的衣服。

“過來, 坐好。”陸在川從抽屜裏拿出吹風機。

明禮皺起眉頭,有些難以置信:“你要幫我吹頭發?”

“我吹風機的線太短,這個插座位置方便些。”陸在川語氣平穩地解釋道。

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什麽, 明禮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

他的心情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冰涼。

緩過神來後, 明禮的臉色變得難看,頓時有些惱羞成怒:“不要。”

陸在川想着慢一點, 卻沒想到把明禮惹惱了。

他連忙快步走過去, 拉住明禮的手, 試圖挽回局面。

“我幫你吹。”陸在川臉上挂着笑容, 聲音溫柔的仿佛能滴出水。

明禮冷哼一聲,腳步停在原地,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受不起。”

陸在川就這麽靜靜地看着他,也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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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 明禮放棄了掙紮,任由陸在川把他按在單人沙發上。

這位置正好能看到窗戶的反光。

陸在川的手指輕柔地穿過自己的發絲,動作小心翼翼, 好像生怕弄疼了自己。

明禮通過玻璃看着陸在川的身影,明禮目光一沉, 他生氣陸在川的想親近又克制的态度,就和五年前拒絕他時一樣,卻又舍不得這樣難得的親近。

明禮不知道該怎麽樣形容現在自己的心情,理智在耳邊低語,告訴他應該逃離這危險的情感漩渦,但感情卻如同無形的鎖鏈,緊緊将他束縛在沙發上,讓他無法動彈。

陸在川離開的五年,是明禮不敢去觸碰的回憶。

他不敢回想那些時光,害怕一旦陷入回憶,就再也無法抑制自己想要去尋找陸在川的沖動。

所以盡管現在生氣,他還是舍不得走。

“你的發質很軟,發絲又細,很容易打結。”陸在川的聲音輕柔地傳來,他小心翼翼地替明禮理順打結的頭發。

“浴室裏的洗發水可能不适合你,晚些時候我們去買新的吧。”他低聲說道。

陸在川想起剛認識明禮時,他還是個新兵。

有的時候為了趕時間,三分鐘內洗完澡連帶洗頭發是常有的事。

而明禮,這個在家裏被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對這種仿佛按下快進鍵的生活方式顯得格外不适應。

光是陸在川聽到的,他說隊裏沒有洗發水洗頭很難受,就聽說了兩次。

“你平時都用什麽牌子的,我們去買你用習慣的那種。”

突然,他意識到明禮在家時,可能用的是那些市面上少見的高檔品牌,便趕緊補充道:“如果店裏找不到,我們就托人去買。”

難得出來,陸在川想要把他喜歡的、想要的都給他。

明禮突然感到心口一陣悶痛,壓抑已久的情緒蠢蠢欲動,一忍再忍。

實在忍不住了,壓抑已久的情緒終于爆發。

“我沒你想的那麽嬌氣!”明禮的聲音帶着顫抖和憤怒,“你能用的東西,我也能用,你用不着這麽諷刺我!”

陸在川拿着吹風機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一顫。

他的眼神從驚訝轉為複雜,似乎想到了什麽,嘴唇動了動:“我沒有這個意思。”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息,仿佛随時都會被點燃。

“從我們認識的那一天起,你拒絕我的理由總是那句‘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明禮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爍着複雜的情感,“我們怎麽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我們一起經歷了無數次訓練,一起執行了那麽多危險的任務,多少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可到頭來,你還是用這句話把我隔絕在你的世界之外。”

明禮的眼圈微微泛紅,眼中滿是難過和委屈。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陸在川,你到底為什麽!”

“是不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你都始終覺得我是任性個小朋友!”

“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就不配當你的隊友。”

重逢至今,他們從未真正坐下來好好談談。

積攢的情緒因為幾句話瞬間爆發,仿佛一根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其實他們間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引爆點,只是情緒積累得太久,終于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借了一個話題瞬間爆發了。

“不是!”陸在川立刻提高音量反駁,聲音中帶着一絲急切。

陸在川一向給人溫和的印象,很少在別人面前情緒波動如此劇烈。

現在的他,情緒已經毫不掩飾地外露。

“明禮,你一直很優秀。”陸在川目光堅定看着他。

看着明禮那泛紅的眼圈,陸在川的心也在隐隐作痛,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是我的問題。”陸在川說,“我很後悔,跟你說了那些話。”

“我強撐着一口氣回來,結果他們告訴我,你轉業走了,你知道那時候我是什麽樣的心情嗎!”

明禮眼中滿是哀傷,那場任務過後,他們那個小隊就散了。

五個人的小隊,兩個犧牲,一個轉業,只剩下他和塗陽。

手術、治療、複健,他都咬牙挺過來了。

可當他回到連隊,看到那空蕩蕩的寝室時,一股無法言喻的孤獨感瞬間湧上心頭,比任何傷痛都來得更為劇烈。

“對不起。”

陸在川想過他們的談話會可能氛圍不會很好,卻沒想到會這麽壓抑。

“誰要你的對不起!”明禮厲聲質問,“你為什麽要走?你今天給我一個答案,你告訴我,究竟為什麽非要走!”

話音落下,房間裏瞬間陷入了死寂。

明禮盯着沉默不語的陸在川,心中一陣疲憊,每次都是這樣。

陸在川心裏有什麽想法都不會告訴他們,永遠都是自己一個人悶着,誰都走不進他心裏的感覺。

明禮覺得沒意思透了,轉頭就要走。

陸在川猛地伸手抓住了他:“我找到老樊的時候,他還沒死。”

明禮的腳步頓住了,心頭一震。

原本是要甩開他的手,聽到這話,他突然停住了動作。

“紅蠍要跑。”陸在川說,“警方部署多年,想要獲取的資料都在他手上,我必須要去追回來,不然那麽多人的犧牲就全白費了。”

陸在川的手冰涼,明禮感覺自己的手仿佛被凍住了一樣。

“我抛下了他,去追紅蠍。”陸在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後來你也應該知道,資料是搶回來了,但紅蠍逃了。”

“老樊死在了我背後,身上被砍了五十幾刀,身體被剁成了幾段。”

“等到大部隊的人找到他時,他的部分軀體散落的到處都是。”陸在川的聲音顫抖着,那段血腥的記憶仿佛再次在眼前浮現。

“可他到死都在想着幫我攔住那些人。”

明禮的心猛地一抽,仿佛被什麽重重擊中。

兩人的手都在抖,也不知道究竟是誰的手導致的。

“他的手死死地抓着一個隊員的腿,後來處理時,他們怎麽也掰不開他的手。”

如果說剛剛明禮還在強忍情緒,現在是徹底崩不住了。

“我親眼看着他,被人砍成幾段,卻什麽都做不了。”

“陸在川,這不是你的錯!”明禮沉聲說道,“這很殘忍,但如果換作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做出和你一樣的選擇。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這是我們的任務,我們必須完成。”

“你是在做你該做的,老樊也是。”

陸在川的聲音帶了鼻腔:“把資料交給總指揮後,我折返回去找你們。”

“可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不得不轉而帶人去追捕那些試圖逃跑的組織成員,制止他們闖入村子攻擊村民。”

陸在川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胸中的沉重壓下去。

因為熟悉地形,陸在川被派去阻擊,換其他人去救援,他必須服從命令。

“我知道我做的決定沒有錯,可是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明禮,我作為隊長,一次次要做決定放棄你們,我……”

陸在川說不下去了,盡管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他始終無法忘懷。

他當然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沒有任何問題,為了圍剿這個犯罪團夥,軍區、警方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任務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否則怎麽對得起先前犧牲的那些人。

可他也是人,陸在川做的每一次決定,都需要他保證絕對的理智,和付出巨大的勇氣。

那種壓力,仿佛千斤重擔,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任務完成收隊後,到了醫院檢查才發現,陸在川一直忍着肋骨斷裂、腿骨骨裂,還有其他部位的多處傷痕的疼痛,硬是跟着隊伍撐到了任務結束。

盡管後續安排了心理疏導,但對陸在川來說,這些行為效果不大。

他們理解陸在川的不易,但真正站在那個位置上承受一切的是他。

無數次地告訴他不要有那麽大的心理壓力,但那份切膚之痛只有他自己才能體會。

和老樊他們朝夕相處的人是他,和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是他,最後不得不離開他們的,還是他。

陸在川那段時間所承受的心理壓力,絕不是別人一句簡單的“別那麽緊張”就能化解的。

“對不起,我不夠勇敢,那段時間我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裏都是你們,還有老樊犧牲時的畫面。”

陸在川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的心理狀态已經不再适合上戰場,那樣的我會成為隊友裏的拖累,我不能再繼續留下。”

明禮回過頭,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臉上:“你知道在爆炸前那段等死的時間裏,我在想什麽嗎?”

陸在川聞言一震,猛地擡頭,眼神與明禮的視線交彙。

明禮唇角揚起:“我在想,我們的隊長是你,真是太好了。即使我們全都沒了,你也會有勇氣和信念,帶着我們的那份走下去,完成屬于我們小隊的任務。”

“事實證明,你做到了。”明禮說,“樊哥他們一定也是一樣的,我們都很相信你。”

“我們從來都沒怪過你,你沒有丢下過我們。”明禮說。

陸在川整個人僵住,他猛地将明禮拉近,緊緊地擁抱住他。

明禮從未責怪過他,也從未懷疑過他。

他突然情緒爆發,是看出了自己一直積攢了這麽多年的情緒,想要給一個發洩點。

所以他裝作不能理解陸在川行為的樣子,憤怒地質問他為什麽。

明禮想要他面對那道創傷,這也是塗陽一直在等的。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來和陸在川說,不要苛責于自己,對陸在川而言效果都是一樣的。

可如果那個人是明禮,效果要比旁人說百遍千遍都要有力量。

因為陸在川曾以為他也沒了,來自失而複得隊友的肯定,這一刻和陸在川對話的仿佛不是明禮一個人,還有犧牲的另外兩個隊友。

明禮是對陸在川有怨氣,但不是因為那個任務,他怨的是明明陸在川對他不是完全沒意思,卻一次次把他推開。

不知過了多久,陸在川終于松開了抱着明禮的手。

“我是不是都沒有告訴過你。”陸在川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很高興,你是我的隊友。”

“很開心的,我的背後一直有你們。”陸在川說。

可誰料,說完這句話後,明禮推了他一把。

“別以為你認可我成為隊友,你拒絕我的事情就可以翻篇。”

明禮深吸一口氣,眼神中透着一絲倔強:“陸在川,被我喜歡是一件多丢人的事情嗎?”

“一次又一次拒絕我,我也是有脾氣的。”明禮冷冷的說道。

陸在川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不丢人,只是我們……”

明禮根本不給他說完的機會,立刻打斷:“閉嘴!把你那‘兩個世界論’咽回去。”

“別以為我現在寄人籬下就不會揍你。”明禮毫不客氣地威脅。

鬧騰了這麽一陣,明禮沒吹幹的頭發貼在後背上,打了個噴嚏。

“坐好,先把頭發吹幹,不然一會兒真要感冒了。”陸在川強壓下心頭的複雜情緒,強行把明禮按回椅子上,繼續用吹風機為他吹幹頭發。

明禮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剛剛又情緒波動那麽大,更是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陸在川關掉吹風機,才發現明禮不知道在什麽時候睡着了。

将吹風機收好放在一邊,陸在川蹲下身子看着明禮睡顏。

看着他疲憊的面容,陸在川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他和明禮之間,還有很多的問題,如今不過是解開了最大的那一個。

陸在川輕輕撥了一下沾在他臉頰上的頭發,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樣的畫面了。

曾經他們是兩對床,只要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對方。

原以為這樣的畫面再也看不到了,明禮的突然出現,對他而言是一場驚喜。

如果是夢,他想沉溺一次,不想醒來。

陸在川俯下身,将明禮溫柔地抱起,但他并沒有将他送到次卧,而是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主卧的大床上。

盡管有一米九的身高,可抱在懷裏實在是太輕了。

陸在川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床上,輕輕拉過被子蓋好。

他的手無意間觸碰到了明禮的腿,只見明禮在睡夢中微微皺起眉頭,臉上浮現出一絲不适的神情。

陸在川的手落在他的小腿上,發現肌肉是有些過于緊繃的。

明禮太累了,盡管他知道身邊有人,但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一樣,怎麽也睜不開。

他只能模糊地感覺到,兩只溫暖的手在輕柔地按壓他的腿部,慢慢地幫他舒緩那緊繃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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