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第 9 章
其實秦元九真正想表達的是——凰族也好,雪族也好,首先都是人,其次才分民族。
他跟一個人的關系是好是壞,跟這個人是什麽民族無關,只跟這個人有關。
他從來沒有因為墨玉棋的民族歧視過他,相反,他覺得雪族人都長得很好看。
在見到成年的墨玉棋之前,秦元九都不知道健壯和唯美這兩個詞是能用在同一個人身上的。
可墨玉棋傷害過他是事實,無論當年有什麽誤會,既然那一拳結結實實地打了出來,打在了他的臉上,那麽秦元九完全有理由讨厭墨玉棋。
然而同樣的話,經過墨玉棋的大腦,被處理成了不同的意思。
不,應該說,兩人的關注點不同,導致信息在傳遞的過程中進行了微妙的加工。
“抛開民族,你我都是一樣的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是的,我并不歧視雪族,在我看來,你跟其他人是一樣的。
“要談就以人的身份,跟我這個同樣的人,平等地談。”
——我認為雪族享有跟其他人平等的權利,你完全有資格跟我平起平坐。
墨玉棋擡手揉了揉眼睛。
秦元九并沒有完全收回自己的精神力,此時此刻,他的精神體正以一只普通小狐貍的樣子趴在白狼的背上偷懶。
墨玉棋的精神體縮小到了半人高,默默地馱着狐貍跟在兩人身旁,沒有任何要把狐貍甩下去的意思。
這就導致了,墨玉棋的情緒一波動,便不可避免地流向了秦元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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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撩到我了。
秦元九:?
你吓到我了。
快到賓館的時候,秦元九頭也不回地對墨玉棋說了句:“從現在開始別說話,跟緊我。”
墨玉棋“嗯”了一聲,态度堪稱乖巧。
他緊跟在秦元九身後,當着賓館大廳裏所有人的面,在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暢通無阻地踏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後,墨玉棋欲言又止。
他想說,向導的精神力真是方便啊。
但他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說話,所以最終還是沒敢出聲。
很快,電梯抵達六樓,秦元九率先走出電梯,熟門熟路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墨玉棋緊随其後。
就在秦元九來到613號房前,拿出鑰匙卡開門的時候,墨玉棋敏銳地覺察到了什麽,擡頭往上看,一眼就看到了牆壁和天花板夾縫間的那枚“彈珠”。
“那是?”他無法再保持沉默。
秦元九聞言看向他,然後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布置在門口的機器蜘蛛,沉默了兩秒後,說了兩個字:“別管。”
墨玉棋“哦”了一聲,居然真的沒再管。
秦元九打開房門,走進房間。
墨玉棋跟進房間,關上房門。
秦元九一邊解開身上的軍服外套一邊環顧四周。
嗯……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他抽空擡手看了眼電子手環上顯示的時間,不到11點。
這個點要把墨玉棋哄睡着,着實有點困難。
看來這談判他是非談不可了。
“要先洗個澡麽?”秦元九邊說邊脫掉軍服外套,丢還給墨玉棋。
墨玉棋一把抱住外套,慌忙将自己的視線從秦元九沒有任何遮擋的身上挪開,先是本能地說了句“也行”,然後才反應過來秦元九說了什麽,果斷拒絕:“不,我可不希望自己洗到一半頂着一身泡沫去追你。”
“你可以不追。”秦元九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披到身上。
穿好衣服,轉身面對墨玉棋時,他整個人氣質都發生了改變,從一位高傲的軍官,變成了一位尊貴的少爺。
墨玉棋沉默地看着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一旁的白狼低下頭,任由肩上的小狐貍順着它的後頸滑下來,一路滑落在地。
秦元九朝着狐貍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微微下腰,狐貍跳到他手上,沿着他的胳膊爬上他的肩。
秦元九一邊摸着肩上的小狐貍,一邊走到床沿坐下,優雅地交疊起雙腿,姿态高傲中透着幾分狡黠:“自己找地方坐,別指望我給你搬椅子。”
墨玉棋“呵”了一聲,一把拖過書桌前的椅子,坐到秦元九對面:“你現在這幅姿态,倒是比較接近我對你的刻板印象了。”
“什麽刻板印象?”秦元九好奇。
“高高在上,目無哨……目中無人。”墨玉棋險些把自己造的詞說漏嘴。
不過“目無哨兵”确實比“目中無人”更符合墨玉棋對秦元九的印象。
果然,秦元九針對“目中無人”這個詞反駁道:“說我高高在上我不否認,我生來高貴,不接受任何人對我的支配,但說我目中無人,我就不是很贊同了,此時此刻,我的眼裏不就有個人麽?”
“啧,都說了是刻板印象了。”墨玉棋無法反駁,只能耍賴。
“我也說說我對你的刻板印象。”秦元九說,“敏感、暴躁,做事沖動,不顧後果。”
墨玉棋沉默了。
這好像……不是刻板印象。
“不反駁麽?”秦元九好笑地看着墨玉棋。
還以為他會當場表演個敏感暴躁。
“煩死了。”墨玉棋小小地表演了一下,然後果斷轉移話題,“你最好知道,拖延時間對塔更有利,你想說什麽就快點,如果你給不出一個能夠說服我,讓我不把你抓回塔的理由,那麽我的任務是不會變的。”
“嗯?意思是可以變?”秦元九意外地挑了下眉。
“不然我扔掉電子手環做什麽?你真當我傻?”
“不是,就,挺意外的。”秦元九是真的對墨玉棋刮目相看了。
他以為墨玉棋扔掉電子手環的時候沒想太多,就像當年他揍他那一拳的時候,也根本沒想過揍完之後該怎麽辦。
但沒想到,墨玉棋是在清楚地知道丢掉電子手環意味着什麽的情況下丢掉的它。
他跟自己一樣,都不甘心接受一個未知系統的支配。
這就有意思了。
面對秦元九饒有興致的笑,墨玉棋不滿地“啧”了一聲,趴在他腳邊的白狼炸開了渾身的絨毛,嘴裏發出兇狠的低吼。
墨玉棋的精神體,那頭通體雪白的狼,身上遍布防寒的絨毛——它是一頭雪狼。
眼看他的情緒就要失控,秦元九連忙釋放自己的精神力安撫了他。
“別激動,沒有調侃你的意思。”秦元九邊說邊站起身,走到白狼身前蹲下,擡手摸上它的腦袋。
掌心覆上去的那一刻,白狼的身體一顫,墨玉棋的身體跟着一顫。
一狼一人瞬間老實,別說兇狠了,臉上的表情甚至稱得上乖巧。
秦元九的手輕輕摸過白狼的身體,摸過它柔軟皮毛上撕裂的傷痕。
SS級向導的精神力随之覆蓋上去,所過之處,傷痕以一個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
墨玉棋低頭看着他的動作,垂下銀色的眼睫,抿了下唇,分開的雙腿緩慢地并攏了一些。
秦元九裝作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突然問他:“你喜歡我麽?”
“我是瘋了嗎?”墨玉棋反問。
“結合這種事,必須跟喜歡的人做——這句話,你認同麽?”秦元九接着問。
墨玉棋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沉默了一會兒再說:“我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喜歡我的人。”
“或許将來會有。”
“所以呢?”
“所以,你不該把未來賭在我的身上。”
“可是……”墨玉棋抓緊了椅子的邊緣,“你憑什麽覺得……”
他的腳趾也蜷縮了起來。
“我不會喜歡上你?”
什麽?
秦元九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從白狼體內傳遞過來的情緒是那麽激烈。
——我想跟你試試。
——不可以嗎?
——你那麽強大、漂亮、優秀、尊貴。
——你高高在上,你觸不可及。
——支配我。
——不可以嗎?
“你瘋了?”秦元九愕然擡頭,和墨玉棋對視。
墨玉棋緊抿着唇,看向他的眼中翻騰着複雜的情緒,銀色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顫動。
哨兵的情緒那麽濃郁,那麽激烈,那麽瘋狂。
向導能夠感知到,卻無法理解。
“墨玉棋,你想成為我的狗嗎?”秦元九破罐子破摔地問了句。
“你又想被我揍了嗎?”墨玉棋回應得很強硬,“我并不生來高貴,但我同樣不接受任何人對我的支配。”
秦元九:“……”
那你倒是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
“我再問你一遍。”墨玉棋強迫自己不去躲秦元九的視線,強迫自己在秦元九面前維持住最後的尊嚴,“你到底有沒有足以說服我,讓我不把你抓回塔的理由?如果沒有,那麽,無論我怎麽想,我都會服從塔的命令。”
秦元九起身坐回床沿,自嘲一笑。
他意識到,他哄墨玉棋睡着後跑路的計劃泡湯了。
這個哨兵,遠比他想象的要聰明,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的。
擺脫墨玉棋不可能。
拉攏墨玉棋,同樣不可能。
雖然墨玉棋理智上質疑塔,情感上向他靠攏,存在被拉攏的可能。
但是對秦元九來說,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秦元九一路走來,靠的是實力,而不是運氣。
他從來不賭。
以前沒賭過,以後也不會。
“我的回答是——沒有。”秦元九坦白道,“根本沒有這樣的理由。”
“我不會再接受塔的支配,而塔不會允許我逃離它的支配,我跟塔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談判從一開始就只是個拖延時間的幌子。”
“好,現在輪到你做選擇了。”秦元九把肩上的狐貍抱到懷裏,溫柔地摸着,看似心不在焉地問,“做塔的狗,還是,遵循一次內心的選擇——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