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第 41 章
有些話是沒必要說出口的。
比如墨玉棋對秦元九賭上尊嚴的喜歡和愛慕。
比如秦元九對墨玉棋越來越無法掩飾的親昵。
墨玉棋可能并沒有思考清楚自己和秦元九的關系, 甚至沒怎麽思考過。
他只是本能地想在秦元九允許的範圍內靠近他,觸碰他,本能地覺得現在親吻他并不會造成什麽嚴重的後果, 或者覺得自己承擔得起這樣的後果, 于是就吻了。
一次驚心動魄的嘗試。
一個怦然心動的吻。
一吻過後,墨玉棋心跳的頻率遲遲沒能得到緩和, 心虛地看着秦元九,等待着他的審判。
秦元九的做法是——他一把扯下墨玉棋的浴巾,摁在了他的臉上。
墨玉棋“欸”了一聲,趕忙擡手抓下臉上的浴巾, 卻已來不及遮擋什麽。
而秦元九以一種戲谑的表情盯着他看了兩眼後, 走到床沿坐下, 背對着他,若無其事地說起了正事:“我沒能找到墨鳴霄整理的那份資料, 如果它真的存在,應該是被隐藏了,但我找到了塔的機密文件存放庫, 需要最高權限才能查看,這個最高權限不是上級軍官的權限, 而是塔的權限,智6改有辦法破解,但是需要時間。”
墨玉棋窘迫地把浴巾圍回身上,圍到一半, 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放棄般地把浴巾扔到一邊, 拿起幹淨的衣服穿起來。
他先穿的是褲子,邊穿邊問:“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暫時不需要。”秦元九繼續背對着他說, “我們現在要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等智6改鎖定了墨鳴霄的位置,或是拿到什麽關鍵的資料。”
秦元九對墨鳴霄整理的那份資料志在必得,尤其裏面和塔有關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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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轉念一想,墨鳴霄有能力獲取這些資料,憑什麽他不可以?
他攻不破墨鳴霄的堡壘,不代表黑不進塔的數據庫。
以前之所以沒這麽做,不僅因為他過于守規矩,還因為他拿不到足夠量的污染結晶,讓智盾的守護範圍和功能都受到了相當大的限制。
但現在,有了污染核心,他完全可以試一下。
污染源入侵帝國,這絕不是秦元九希望看到的。
但是沒有這場戰鬥,就拿不到污染核心,現在的很多計劃都要受阻。
什麽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耐心等待……如果我沒有耐心,你覺得做點什麽比較好?”墨玉棋穿好衣服後,爬到秦元九所在的那側床沿,猶豫要不要從他身後抱住他。
然而秦元九可以縱容他一次,不會縱容他第二次。
在他做出決定之前,秦元九背對着他冷聲道:“墨鳴霄現在的情況不太好,我也想立刻行動,但在有足夠的情報支撐之前,任何行動都是打草驚蛇,因為不确定什麽時候能拿到關鍵情報,所以我們随時都要做好出發的準備。”
“明白了。”墨玉棋瞬間老實,在和秦元九距離一個身位的床沿坐直了身體。
他能讀懂秦元九允許靠近的信號,當然也能讀懂秦元九拒絕他進一步靠近的信號。
秦元九這段話的潛臺詞是——在救出墨鳴霄之前,你別給我起什麽歪心思。
“你不喜歡墨鳴霄?”秦元九突然問。
或許是秦元九的錯覺,他總覺得墨玉棋作為墨鳴霄名義上的繼承人,對于墨鳴霄被綁架的事,反應過于平淡。
“怎麽說呢……”墨玉棋不想對秦元九撒謊,但也不想說任何墨鳴霄的壞話。
不管怎麽說,墨鳴霄都是改變了他命運的人。
沒有墨鳴霄,就沒有現在的墨玉棋。
但是……他确實沒那麽喜歡墨鳴霄。
墨玉棋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一個很好的,便于秦元九理解的例子:“你出生在塔裏,被塔培養長大,16歲之前就沒怎麽離開過塔,你對塔是什麽感情?”
“這不一樣。”秦元九對塔沒有感情,但他小時候本來就沒什麽感情,而且塔不是人,和墨鳴霄終究是不同的。
“我不知道塔是怎麽培養你的,但是墨鳴霄培養我的時候,不會在乎我的想法。”墨玉棋說,“無論我願不願意,我都必須按照他的想法訓練、變強,哪怕我覺得支撐不住了,只要他覺得我支撐得住,他就不會允許我休息,什麽時候吃飯,吃什麽,什麽時候洗澡、睡覺、起床,我的一切全部由他決定。”
“我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我的名字是他取的,我的身體由他打磨,我的思想由他灌輸,我等待着有一天能為他所用,完成他交給我的任務,然後從他臉上看到滿意的表情。”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失蹤了。”
“沒有任何預兆,突然聯系不上,然後再也沒聯系上過,他就這麽從我的世界裏消失得一幹二淨,他讓我的目标,我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說到這裏,墨玉棋自嘲一笑:“很可笑吧,我自以為擺脫了奴隸的身份,不想再被任何人支配,可我的一生永遠在為另一個人而活。”
“并不可笑。”秦元九平靜地說着,主動挪到墨玉棋身邊,擡手摸了摸他的頭,“人類是群居動物,想從別人那裏獲得反饋并以此為目标沒什麽奇怪的,偶爾我也會期待新世界真的到來後,未來的人類能記住我,歌頌我,并延續我的理念。”
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又何嘗不是在為別人奮鬥?
但奮鬥的結果也惠及他。
突然想到擊殺978號污染者的那一天,秦元九問墨玉棋,他名字裏的玉棋是什麽意思?
墨玉棋的回答是——像玉一樣純粹的棋子吧,你想用就用呗,反正你不用,也會有別人用。
剛聽到這番話的時候,秦元九覺得怪怪的,分不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暗示自己可以背叛塔追随他。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墨玉棋是有點破罐子破摔的。
墨鳴霄的消失,讓墨玉棋的整個世界經歷了崩塌和重塑,每天酗酒,揍人,過着渾渾噩噩、亂七八糟的生活。
直到和他結合,成為他的專屬哨兵,向他效忠,這才徹底走出曾經的陰霾。
墨玉棋握住秦元九的手,低頭在他的指尖上親吻了一下,然後再說:“我想救出墨鳴霄,如果知道了他的所在,我一定會去救他,但是,我害怕……我不知道救出他後,我該怎麽面對他,我只想臣服于你一人,可我要怎麽拒絕他給我下的命令?”
“哦,你擔心這個啊。”秦元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聽到這裏,忍不住牽起了唇角。
雖然對不起墨鳴霄,但是聽到墨玉棋不惜背叛墨鳴霄也要忠于自己,秦元九沒辦法不開心。
既然自家哨兵這麽說了,那當然是——護着啊!
“放心,以前我打不過墨鳴霄,但現在,對付一個連白雪帆都幹不過的墨鳴霄,綽綽有餘。”秦元九說,“墨鳴霄不能死,我會救出他,然後讓他好好地活着,享受生活,但他別想插手我們的事,他敢欺負你,我就欺負他。”
欺負墨鳴霄?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畫面,墨玉棋就爽得不行,所有的憂慮一掃而空。
他愉悅地“嗯”了一聲,身子一歪靠在秦元九身上,親昵地蹭了蹭,小狗依人。
秦元九嫌棄地推開了他的狗頭:“對自己的塊頭和體重有點b數吧!”
五個小時的時間到了,智6改未能黑進塔的數據庫,但是問題不大,秦元九設置了錄入延遲——他和墨玉棋的話被錄入電子設備後,會經過智6改的快速篩選,确定沒透露什麽不該透露的,然後再放給塔。
所以,即便已經重新跟塔建立了聯系,秦元九依然暢所欲言:“我放出去的那些‘蜘蛛’,全稱是‘全地形移動全景攝像四足微型智能偵查機器人’,它們是智6改的視覺信號接收裝置,所以我一般稱呼它們為‘眼睛’。”
墨玉棋沉默了片刻,放棄思考道:“還是‘蜘蛛’比較貼切。”
說完才意識到:“呃,你當着塔的面說這個沒關系嗎?”
“沒關系,它聽不見。”秦元九用下巴指了下墨玉棋手上的電子手環,“什麽能說什麽不能,智6改比你清楚,開着智6改的情況下,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哦……”墨玉棋應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我連個機器都不如。”
秦元九:“……”
秦元九:“沒事,我也不如。”
“兩位客氣啦!智6改還有很多不足,會繼續加油的!”
秦元九手上的電子手環說。
這是墨玉棋第一次聽到智盾的聲音,吓了一跳,驚奇地看過去:“它還會說話?”
“哇,你好失禮啊!”智6改委屈道,“會說話的智能機器人幾百年前就有了,在你眼裏,智6改連幾百年前的智能機器人都比不上嗎?”
“對不起,我沒有這個意思。”墨玉棋老老實實地道歉。
“好吧,我原諒你了!”智6改愉悅道。
秦元九差點笑死:“你跟個機器道什麽歉……它不是塔,跟你對話的只是程序,不是意識。”
墨玉棋擡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在他看來,智6改比塔更像人,它甚至都有語氣上的變化!
就算知道它只是個程序,聽到它委屈的語氣,墨玉棋怎麽可能不道歉!怎麽可能忍得住!
“雖然沒有意識,但我是有情緒的哦?我喜歡會向我道歉的人,他一定是個善良又有道德的人。”智6改說。
墨玉棋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謝謝。”
“哇,居然向智6改道謝!您不僅善良、有道德,還有禮貌!智6改很開心,主人有個優秀的專屬哨兵!您對主人的保護智6改都看在眼裏,您的公主抱令我印象深刻,滿分10分可以打10分!”
秦元九擡手捂着自己的眼睛,不忍直視:“切換到工作模式。”
“正在切換……智6改竭誠為您服務。”
小男孩的聲音一秒正經,仿佛在短短一瞬間抽離了所有的感情。
聽到這句話,墨玉棋這才信了智6改只是一個系統,而不是像塔一樣擁有自我意識。
現在已是深夜,秦元九在床上躺下,準備睡了。
他戲谑地問墨玉棋:“你怎麽樣?還睡地上麽?”
“都行。”墨玉棋自覺繞到床的另一側,回應得很坦然,“你不發現就什麽事都沒有。”
哪怕是那天晚上,忍忍就什麽事都沒了。
可因為被秦元九發現了,有點騎虎難下。
“你是在怪我咯?”秦元九這會兒并沒有釋放精神力,不知道墨玉棋到底“有沒有”。
“欸,哪敢,睡了睡了。”墨玉棋在秦元九身邊躺下,蓋好被子,關燈,閉眼。
沒有人喜歡被窺探內心的隐秘,即便墨玉棋認為那是向導的權利,也多少會有點情緒。
但秦元九道歉了。
墨玉棋沒想到他會道歉。
所以那天,其實……他除了覺得羞恥之外,還有點高興。
“晚安。”墨玉棋溫柔地道了聲。
“晚安。”秦元九輕聲應着,不再逗弄他,背對他閉上眼睛。
然而,剛有了一點睡意,智6改就“滴”了一聲:“已成功獲取查看最高機密文件的權限,但貿然查看存在被塔發現的風險,是否繼續?”
秦元九睜眼:“風險概率?”
“50%以上。”
“降低概率的辦法?”
“沒有确定有效的辦法,但會在查看的過程中盡力嘗試。”
“墨鳴霄的位置?”
“已排除78個可能地點,還有391個地點待偵查,偵查過程中被塔發現的概率不斷上升,預計将在兩小時後達到1%。”
秦元九思考了一下後說:“先繼續尋找墨鳴霄,一旦引起塔的警覺,立刻進入資料庫查看文件。”
“智6改收到。”
“我們還睡嗎?”墨玉棋問。
“睡。”秦元九果斷道,“穿好衣服,做好出發的準備,然後能睡多久睡多久。”
無論是找到墨鳴霄,還是拿到塔的秘密,塔都必然有所行動,且行動規模不會小。
對秦元九來說,這不過是新世界到來之前一次微不足道的救援行動,但是對塔來說,這關乎它的統治,甚至性命。
他們和塔之間必有一場惡戰!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場惡戰來得那麽快,那麽突然。
“滴!已鎖定墨鳴霄的位置,通過對他生命體征的檢測,确定他還活着。”
“滴!行動被發現!”
“滴!塔暴力摧毀了白雪帆佩戴的限制項圈!”
“滴!已使用最高權限獲取全部機密文件,是否現在查看?”
秦元九從床上一躍而下:“走。”
墨鳴霄騎着雪狼撲到他身邊,将他一把拽到自己懷裏,橫抱起來:“位置。”
秦元九默了一下,最終放松地靠在他懷裏,給了他一個大致的方向。
然後,在他抱着自己趕往目标地點的路上,秦元九對智6改下令道:“簡單總結文件內容,最好用10個字告訴我,塔都做過什麽?”
“正在嘗試總結……總結完畢:人工制造向導對抗污染。”
人工制造向導對抗污染——的确是10個字,每個字秦元九都認識,可連起來愣是沒聽懂。
他不得不多問了句:“什麽意思?”
“塔讓塔兵到處‘收集’1歲以下的嬰兒,用适量的污染刺激它們,強行激發人體潛能,人工制造優秀的向導,用以對抗外來污染的入侵,該計劃已持續200多年,實驗體多達45萬,其中只有5萬人成功覺醒成了向導,您被認為是迄今為止最成功的一個,還有10萬人覺醒成了哨兵,被塔認為是殘次品,其中,墨鳴霄是最特殊的一個,因為他雖然覺醒成了哨兵,但有着不亞于向導的控制力,這讓他成為了塔的重點觀察對象。”
智6改的回答到這裏就結束了,秦元九不得不追問:“還有30萬人呢?”
45萬個實驗體,只有15萬成功覺醒,剩下的30萬呢?
智6改的回應是:“它們中的大部分都被污染侵蝕,畸變成了污染者,有特定的塔兵對它們進行清理,但偶爾也會逃出去一兩個,對周圍的居民造成污染,讓塔不得不派哨兵和向導前去處理,并秘密轉移實驗地點。”
秦元九想到自己也曾殺過幾個由嬰兒畸變成的污染者,一陣毛骨悚然。
他知道自己在塔眼裏無異于一把沒有生命的武器,所以知道自己是實驗體的時候不那麽驚訝。
可是,30萬人!30萬條生命!就為了培養出他這樣的向導,被塔謀殺了?
“該死!”秦元九低吼了一聲。
墨玉棋緊緊地抱着他,低下頭,隔着他鮮紅的發,親吻了他的額角:“沒事,會好的,我相信你能改變這一切。”
“我會的。”秦元九不打算再給塔任何活路。
“而我永遠在你身邊,為你而戰。”墨玉棋宣誓道。
有他在,誰也別想阻止秦元九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