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他那晚一直摸索腰間, 就是想給她這個?

賀之盈接過那又圓又小的一罐膏藥,盯着外層的妝花錦沉思。

這藥想必千金難求,他得來倒不出奇, 但是他一個大男人也需要祛疤膏嗎?會是為她尋的嗎?她早就表露出,她很擔心留疤這件事。賀之盈心中忽然燃起一絲微妙的焰火。

她竟然覺得, 那夜高傲的郎君不斷探手去握着這罐膏藥,說話支吾、欲吐未吐的別扭模樣有些像……她曾養過的小貓,剛到府上時,它總是冷傲着不肯理人, 甚至抓傷了好幾個婢女小厮, 更不肯讓她靠近。但後來照料久了, 它雖還是一副傲然的樣子,但她伸手去撫時卻默默不動着令她揉圓搓扁。

此時夕陽欲頹, 正是天光昏暗之時, 明媚的少女眼眸中卻躍着光亮,如月色灑在夜譚上所被照映出的細碎銀光。

“表兄, 謝謝你。”她誠摯言謝,默默地注意到郎君已換了身衣服,想是已回院包紮過了。

“這藥據說用個數次,便看不出一絲痕跡了, 甚是有效。”他莫名強調起藥效來。

“多謝表兄為我尋來這藥,待落痂我便用上。”賀之盈雖然疑惑,但還是誠懇地答道。

容惟擡眼盯住她, “那你不會用別的藥吧?”

賀之盈更加疑惑了,他的藥這樣好, 她庫中也沒有其他藥能比過,自然不會用其他的藥了, 女娘對于留疤這件事一向是十分謹慎小心的。

雖然疑惑他現下的反常,她還是耐心答道:“不會。”

郎君面上微沉的神色轉霁。

“傷口崩裂了?”他微微垂眼看向她的右臂,他早在她出來時,就透過素日所聞的海棠香中嗅出了藥味。

是他送的傷藥,他自然清楚那藥味道。

賀之盈聳肩,面上輕松,完全看不出她先前被解下繃帶時忍痛流汗的模樣,“是,不過現下已重新上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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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惟眉心微皺,想說日後定不會令她再受這樣的傷了,但說此話意蘊太過不同,他口中打轉過幾輪,終是沒有開口。

“表兄?”女娘柔着嗓音喚他。

“你還未和你父母說吧?”郎君冷不丁道。

話題的轉換令賀之盈措手不及,下意識問道:“什麽?”

郎君神色變了幾變,白玉般的臉上染上了幾抹緋色,從唇齒間擠出兩字:“定親。”

女娘一怔,“尚未,怎麽了嗎?”

難不成他要反悔?賀之盈提起了一顆心。

“無事,只是我想回京禀明我父母後再将此事告知他人。”容惟答道,他擔心賀廷和薛燕回知曉後會直接修書給宋元熙父母,或是張揚出去。

此事宣揚出去,那旁人只知賀之盈是和京城來的表兄“宋元熙”定親,而不是他容惟,他借着宋元熙的身份來此,自然也不想為他招惹上一門親事,也不欲暴露身份,而且若是後頭再頒下賜婚聖旨,于賀之盈的名聲也不利。

但是于女娘看來卻是另一層含義。

他不欲叫她父母知道他要娶親一事,是怕日後反悔,想要在這一段時日再細細思量一番?

她垂下眼睑,餘晖勾勒着她翹如蝶翼的雙睫。

“怎麽了?”容惟察覺到女娘情緒不對,先前他察覺到她失落時,總猶豫着出言會令她多想,但如今他們是那樣的關系……他問上一句,應當不顯得突兀吧……

女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本就生得嬌美,此刻更是令人心疼。

“表兄是不是後悔了?”

容惟蹙眉,原來是怕他反悔,他根本沒有這個意思,他做事一向都是考慮清楚了後果才會行動。

他本就無心娶妻,不然也不會将至弱冠之年還未定親,他十分清楚自己不需靠太子妃的娘家權勢助他。

若不是她實在纏人,又救了他兩回,他也不會答應她的。他既然承諾了她,就不會再反悔。

但他又實在不知怎麽哄小娘子,口中硬邦邦地:“沒有,我既答應了你,就不會違諾。”

女娘立刻欣喜起來,“那……何時成婚?”

怎麽一下躍到婚期身上……皇太子要成婚,諸事繁瑣,不僅要令司天臺觀測天象,禮部擇日,再到準備婚儀,還會有教導嬷嬷去教習賀之盈宮中規矩,一番繁瑣流程下來,少說得一年半載。

她就這般心悅他嗎,怕他跑了不成?竟着急得就要立即成婚。

但不知為何,他卻感覺心裏頭沉甸甸的,口中也不由得輕快幾分:“你很着急?”

女娘點點頭,“着急。”

能不着急嗎?雖然定親了,但她還是不太放心。

她是在太害怕落得上世慘死的下場了。

郎君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故意捉弄她,“約莫得等個兩年吧。”

賀之盈一下睜圓了雙眼,“六禮要走這般久嗎?可以請近一些的婚期嗎?”

就這麽想嫁給他?

容惟口中模糊地“唔”了聲,“不好說,到時再議。”

又是這句話,賀之盈氣惱地瞪了他一眼。

郎君看上去心情甚好,擡首望了眼天色,“先回了,好好養傷。”右手的折扇輕輕碰了一下她的右臂。

賀之盈看着那漸漸行遠的颀長背影,心中哀愁,他是什麽皇子嗎,怎麽還要等這般久,兩年後她都要十九了!更何況,這兩年又怎能保證不出什麽變故呢?

女娘瞬間如蔫了的花兒一般,焦躁地跺了跺腳。

未走出幾步路的郎君聽到這動靜,腳下微微一頓,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

“殿下。”

容惟撩袍坐下,自顧自地斟了杯茶,今日的茉莉茶竟出人意料的清香。

送下一口後,郎君不緊不慢道:“招了嗎?”

長風答道:“徐順義倒是招了,但是他說他一直是為洪旭輝辦事,也不知曉背後之人是誰,還以為是京城哪位高官,今日同那楊标刺殺殿下時,在旁聽了才知道。”

容惟挑眉,“難怪今日會有驚訝之色。他既不知,想必其他事知曉的也不會太多。楊标沒招?”

長風搖搖頭。

容惟嗤道:“我這好弟弟帶出的人還真是忠心,再嚴刑拷打,我就不信還撬不開他的嘴。”又問道:“那洪旭輝呢?”

長風遺憾地道:“屬下已盡快帶人去那洪旭輝家中,但……人去樓空,只找到了他同三殿下往來的書信。”

郎君放下茶盞,白瓷在石桌上磕出一聲脆響,冷笑一聲,“他消息倒快,不過他走不了太遠,派人馬去追。”

“是,屬下已即刻派人去追了。”

容惟淡淡“嗯”了一聲,又道:“要盡快将此事了結了,容恂現下必定費力尋着證據以證我無诏離京,一定要在他将此事捅破給父皇前回京。”

議事到此結束,容惟見長風仍矗立在跟前,疑惑地看向他,見他一副糾結模樣。

他沒耐心地問:“還有事?”

長風腦裏閃回的卻是今日抓捕楊标和徐順義後,殿下不僅主動說要與賀娘子同騎下山,後來還、還答應了要以身相許給賀娘子,驚得他差點墜下馬去。

“殿、殿下,您真的要娶賀娘子?”他小心地問。

容惟眼都未擡,只口中擠出一聲“嗯”。

“這……是封側妃還是……”長風愣住了,沒想到他家殿下竟是真的想将賀娘子納入東宮。

容惟這回擡眼看了他一眼,“你沒聽到?”

長風一怔,“什麽?”

容惟忽地面色恍悟,“你那會走了。”

他細細回憶,好像是在殿下說好後,他差點落馬,不敢再聽便拍馬先行了。難不成,後頭還有更能讓他直接墜馬的事?

“這,屬下沒聽着,賀娘子還說什麽了?”長風殷勤道,他着實好奇他走後,膽大的賀娘子還同殿下說了什麽。

“也沒什麽,”容惟語氣寡淡,似在說着什麽日常瑣事,“她說她不願做妾。我會在她上京後向父皇請旨賜婚,相信父皇也一定樂見我的太子妃母家不顯。”

長風大駭,倏地慶幸自己先走了,不然他确實會直接墜下馬來。

賀娘子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祁儲君,太子殿下,可他知道啊,一個女娘竟對着一向生人勿進的太子殿下要求正室之位,那可是太子妃!而他家殿下居然允了?!

長風忽然好想念在京城的長雲,天知道他知曉這麽多事有多痛苦。

“怎麽了?你知道我并未想過要借太子妃母家權勢。”容惟看着長風一副見了鬼的模樣,不悅道。

“但……”殿下也不是那種随意就會答應女娘以身相許的人啊!這還是他高傲如谪仙的殿下嗎?

“您,喜歡上賀娘子了?”

容惟往口中送茶的手一頓,白瓷杯就停在唇邊一寸的位置,缥缈的熱氣裹挾着清新的茉莉花香卷進他的鼻腔,但他腦中卻是混沌一片。

喜歡?他并不知道是何種情緒,他一向對那些莺莺燕燕避而遠之,東宮內連近身的婢女都無,身邊唯一親近的就是妹妹和母後。

更何況,在看到一向愛荷的母後,卻被身邊的一個養荷女以養母後的荷花為由攀上了父皇,分去了父皇的鐘愛,變得郁郁寡歡後,他不僅厭惡上玉潔冰清的荷花,還對古往今來無數文人歌頌的情嗤之以鼻。

他唇邊又觸上那微溫的瓷杯,“怎麽可能,回她恩情罷了。她既那麽想攀附權勢,便如她所願,娶回來放在東宮便是。”

長風點點頭,又有些為賀之盈抱不平,“可是賀娘子那樣喜歡您,您到時不管不顧她,她會傷心的。”

容惟意外地擡頭看這個幫着他人抱不平的貼身護衛,發難道:“你好意思說?今日要不是你來得遲,會輪到她救我?”

長風委屈得不行,“不是殿下您說要多套會話,恐屬下暴露,壞了殿下好事。”

容惟一噎,确實如此,本來一切都順利進行,賀之盈突然出現才打亂了所有節奏,但她竟那樣聰穎,上次用香粉把他也迷暈了,這一次就有了新手段,使出了那些銀針。

但她一個女娘,随身帶着防身的利器,真的只是以備不時之需嗎?她暗中探取消息,真的也是為了她的父親賀廷?

還有今日,明明他們把她的人馬引開了,她卻能那樣快收到消息,出現在莊子。

她瞞着他什麽。

他心中莫名升起幾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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