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修長的手扣着她的腕子。
賀之盈狠狠被拉坐到衾被之上, 下意識地順目望去,面上自不覺染上了幾絲驚慌無措。
而那雙手的主人,此刻已睜開雙眼, 因着久眠初醒,平日裏清亮的一雙桃花眼微帶迷朦霧氣, 眼眶猩紅,眼底似含着深不見底的寒潭。
容惟目光充滿質疑,沉沉地望着她,似是要将她整個人洞穿。
手腕上傳來一陣鈍痛, 他略有些失控地掐緊她的腕子, 冷聲道:“怎麽不說話?又要跑?”
他隐隐又燃起怒火, 賀之盈心中暗叫不好,緊張之下, 胸口跳得更加劇烈, 腦中飛速轉動。
急急忙忙扯謊道:“我渴了。你先放開我,你把我抓疼了。”
語氣卻是難以掩飾的心虛。
容惟嘲諷一笑, 右手卸了幾分力道,抓着她的手腕擡起,輕而易舉地戳破了她站不住腳的謊言。
語氣冷寒,“你的脈搏亂了。”
賀之盈面色一白。
本以為又要承受他的怒火, 怎知他忽然道:“我命人查了,九月二十八,宜嫁娶, 是個好日子。如今四月,時間也充裕。”
賀之盈愣住, “你什麽時候查的?”
他眼中的漩渦攫住她的目光,“回京第一日。”
回京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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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之盈呼吸快了幾分。
他竟一回京就開始準備他們的婚儀……
倏地, 他握着她的手腕用力,順勢将賀之盈往前拉了幾寸。
未反應過來就被驟然拉近的女娘差點就要碰上他的鼻尖。
她身子一縮,就要掙紮着退開來,又被他的另一只手按在頸後。
灼熱的氣息打在她唇部,酥酥麻麻的,而那只按在她頸後的手轉掐為撫,徐徐摩挲着她柔嫩的肌膚。
拔步床內氣息驟然升溫,燥熱而暧昧地在他二人幾乎可忽略的距離間流動。
賀之盈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掙紮道:“你這又是做什麽?”
他恍若未聞,自顧自道:“東宮內東西簡明,你可随意添置,跟長風說一聲便可。你不是喜歡養花麽,我已讓花房的人去挑選花品了,院子裏日頭好……”
心口處泛上細細密密的酸痛,她狠下心打斷,“不必了,我不會嫁給你。”
郎君手下輕輕摩挲着她雪白的腕子,語氣似在誘哄,“我是太子,沒有人比我更能護得住你,我更不會令你陷入險境。更何況,太子妃有權有勢,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為什麽不肯答應?”
話裏話外都在說服着她不要退親。
賀之盈心中冷笑。
的确,除了皇帝,誰又能過大過太子的權勢。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那般草率地失了性命。
見她不為所動,依舊是那副冷情的樣子,容惟有些失控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說話。”
賀之盈對上他燃着躁火的雙眼,“若是陷我于險境的那個人,是你呢?”
她一字一頓道:“太子殿下。”
容惟否認迅速又堅定,“我不會,為什麽就是不肯信我?”
賀之盈反問:“你讓我怎麽信你?”
“殿下,你現在不就正做着這樣的事麽?用着你口中至高無上的權勢把我困在東宮,逼着我答應嫁給你!”
容惟神色微變。
她繼續道:“殿下,你只是不甘罷了。先前在濟江的時候,我對你關懷備至,可你呢?你根本不屑一顧。如今我想明白了,不願意嫁給你了,你心中不甘,才會這般執着。”
她頓了頓,似在證實般,又似在說服着自己,“是不是?”
容惟喉頭一滞,急急地否認:“沒有。”
她連忙打斷,“沒有什麽?殿下沒有對臣女不屑一顧麽?我當初花了小半個時辰,從采到的幾十支荷花中費心挑出最好看的五支,馬不停蹄地派人給殿下送去,生怕殿下久等,可殿下呢?不喜便罷了,竟是盡數丢了。這樣的事,殿下還做過很多,需要臣女為殿下一一回憶麽?”
她越說越氣,顯是又因着往事被牽動了怒火。
說到最後,眼中已是不可自抑地泛起淚意,目光滿是譏諷,又帶着幾分委屈地着看他。
容惟被她說得怔住。
他咬咬牙,心中暗罵,這個長風!他分明讓他悄悄丢了,怎的還是被賀之盈的人手瞧見了。
荷花的事,是她誤會了。
但在此之前,他确實常對她不屑一顧,偶而還加以嘲諷。
他自出生那日起便被封為太子,做事一向随心而定,從不在意旁人看法,更不可能解釋什麽。
但他卻頭一回生出了急切的,不想被誤會的心情。
可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解釋,反駁之語頓在了口中。他猶豫着說不出話的樣子,落在賀之盈眼中,更顯得似被說中了般蒼白無力。
“殿下,放我回去吧。”
說着便要從他手中抽出腕子。
還未抽出幾寸,那腕上的手指忽地收緊——
他又将她的手腕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說話的這會子功夫,日頭已然落下,沒有他的吩咐,宮人不得随意進殿,因此殿中未掌燈,幽暗之色漸濃,更顯他臉上晦暗。
只聽他譏诮道:“但是,若我真是宋元熙,你是不是到了京城便如以往那般着急得要成婚?為什麽是宋元熙就可以,是太子就不行?賀之盈,我若是放了你,你回去了是不是要想方設法地要和宋元熙定親?還是和其他男人?”
光是想想這種可能性,便讓他心中憋悶得要炸開。
若她當真這麽做了,那他又該如何?
他絕對不允許這種情形發生。
賀之盈被他說中,張張唇欲言又止。
手中傳來鈍痛,他又多使了幾分力。
“告訴我,是嗎?”
她無力反駁,因她确實是這麽想的,未婚夫從表兄變作太子,一切翻盤重來,不僅容恂的隐患未解決,現下還多了個更加難纏的太子。
她焦頭爛額,心中盤算着要立刻定下親事破局,到時候就算是太子,也沒辦法憑權勢搶別人的未婚妻。
她的默認令他心中怒火“騰”的燒得更旺,直把腦中的清明吞噬,渾身血液都沸騰起來,胸腔燒得灼痛。
容惟扯動薄唇,牽出一個譏嘲的笑,“你沒想過嗎?有我在,誰敢娶你?”
細細密密的大網又纏來将她罩住。
“容惟,你是權勢滔天,但是他人的親事你也管不着!”
他冷笑,“你不妨試試。”
他語氣肯定,賀之盈心口泛起一陣無力感,腦中一團亂麻,渾身如被藤蔓糾纏住,緊密得她喘不上氣。
卧房中沉默下來,天色已然變得昏暗。
黑暗之中,突然又響起一道清冷聲音。
“荷花一事,不是因為你。我本就厭惡荷花,現在是盛夏,你瞧東宮中可有一支荷花?”
賀之盈想起那日教她作畫時,她提出要畫荷,他當時便否決道——
“我從不畫荷。”
她皺眉,“那你還同我要?”
他脫口而出:“那你為何給江皠送荷?”
賀之盈腦中炸開一道雷,神色恍然。
高傲的太子殿下說完面色染上幾分羞惱,似是惱怒着自己的一時口快。
“我去令人傳膳。”
男人匆忙起身,帶着幾分落荒而逃地意味往外處走。
-
用完晚膳,二人之間仍是無言。
殿中燈火通明,容惟政務繁忙,用完膳後便又去到外間,繼續處理白日未看完的奏報。
但随着夜幕逐漸漆黑,卧房內的女娘不由得開始發愁。
容惟他如今頗有寸步不離看着她的架勢,但夜裏又該如何?
總不能與她同榻而眠吧?
他一向錦衣玉食的,必然是不會将拔步床讓給她。看來,她只能在這軟榻上湊合一晚了。
紫錦未等到她,定然會回朱府給姑父姑母報信。
看來少不得要驚動聖上或是皇後了,如今只盼着姑父姑母能請動聖上或是皇後娘娘,早日來将她帶回去。
這般想着,眼前忽的覆下一片陰影。
男人輕咳一聲,将她從軟榻上拉起來,“去床上睡,有屏風擋着,你可安心入眠。”
她一愣,容惟竟将他的卧榻讓給了她?
“那你呢?”
他眼中映着燭火光亮,“我睡外間的榻上,有事便喚我。”
賀之盈心頭微動,低低應了一聲,“哦。”
容惟又命長風找來幾個婢女伺候她洗漱。
燭火熄滅,重重帷帳放下。
隔着厚重的帷帳與屏風,賀之盈似乎能看到他蜷縮着擠在外間軟榻上的模樣。
她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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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将亮時,幾縷日光刺進厚重帷幔,闖進拔步床中。
拔步床內的女娘被外間的動靜吵醒。
外間動靜并不大,許是怕驚醒她,外間的動作放得極輕,只是她本就睡不踏實,還是醒了過來。
忽然,長風的聲音透過厚厚的帷帳飄了進來。
“皇後娘娘來了。”
賀之盈猛然驚醒,頓時睡意全無。
現下時辰尚早,皇後每日辰時都要接見後宮衆人,可今日卻一大早便來了東宮,莫不是知道了容惟将她帶回東宮一事?!
容惟似是說了什麽,只是聲音放得極輕,她卯足了勁去聽,想要聽清皇後究竟為何而來,奈何她耳力平平,壓根聽不清。
随後便響起幾道腳步聲,逐漸遠去,殿中又歸于寧靜。
賀之盈卻是睡意全無,連忙起身整理儀容。她昨夜本就合衣而睡,整理儀容倒費不了多少功夫。
憑借前世的記憶,她知曉皇後一向仁善寬厚,就算今日不是為了容惟強帶她回東宮一事來的,她若是能尋機會見到皇後陳情,皇後也定然會逼着容惟将她送回府。
離了東宮,她便有了一線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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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女娘盤算着撞到皇後跟前時,另一廂,容惟已踏入東宮會客廳中面見皇後。
謝越婧面露愠色,她平日裏甚愛品茶,可現下卻将茶水放在一旁,動都未動,顯然是氣得不輕。
皇後平日裏無事并不常來東宮尋他,如今又是這副情态,容惟心中立即有了數。
他不動聲色地行禮,“拜見母後。”
“砰!”
謝越婧拍桌站起,“你做事是越發荒唐了,快将人放了!”
被斥責的太子殿下神色倔然,對上母親憤怒的臉,口中堅定道:“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