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都起來吧。”上首傳來皇帝渾厚的聲音。
賀之盈随身旁的姑母同朱暮蟬起身回座, 悄然擡眼看了眼坐在最上首的皇帝。
只見皇帝舉止之間難掩蒼老,就連臉上也暗暗透出幾分了灰白之色,說話間也略顯氣虛。
看來, 果真如傳言般,皇帝的身子正在逐漸衰敗, 也難怪容惟同容恂這些年來暗裏争鬥得愈發激烈。
與之相比,一旁一身華服,簪金帶玉的菡妃就更顯紅光滿面,正嬌聲同皇帝說着話, 惹得皇帝笑聲連連。
也難怪這麽多年盛寵不衰, 倒顯得一旁的皇後與皇帝之間關系十分疏離。
未免旁人發覺, 賀之盈不再細看,正要收回目光, 卻無意地同皇帝下首的那人目光相碰。
今日他需出席祭祀儀典, 換上了平日少着的一身明黃太子服制,頭束金冠, 更襯得他貴不可言。
他眸中流轉着幾絲情意,穿過席前衆人,定然望着她。
他們隔着衆人對望。
賀之盈險些陷入他眼中烏黑的漩渦,又忽的被右前方兩人的動作牽住目光。
是上回尋嘉樂說話, 打聽容惟是否出席宮宴的兩個女娘。
賀之盈席位在她們之後,望不見她們面上神情,只見坐在左側的秦月歸以手肘小幅度地碰了碰右側的鄭吟商, 湊過去附在她耳旁輕語。
鄭吟商忙擡頭望向皇帝下首的那人。
随後二人又湊近腦袋,賀之盈隔得遠, 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麽。
Advertisement
她抿了抿唇,果斷地收回視線, 不再看他。
殿中歌舞升平,語笑喧阗,酒酣熱烈之時,甚至有不少貴女郎君主動出席請求獻藝。
貴女郎君們花樣衆多,光論奏樂,便可以用上數種不同的樂器,更別提所奏曲子的不同了。
若是前世,在這樣的場合中,賀之盈必然也會如他們一般主動展現才藝,甚至她還會提前一段時日便在府中練習精進,力求在宴席上給衆人留下驚豔印象。
但這一世,她卻恨不得避開皇家,自然不會再在這樣熱鬧的場合大出風頭,惹人注意。
因此此刻她只是凝目望着殿中舞劍的郎君,思緒又不受控制地飄到了方才所見的情形。
她前世與鄭吟商接觸甚少,現下怎麽回憶,也記不起她與容惟之間關系如何,只記得前世她身死之時,倒未聽聞過他心悅哪家娘子。
殿中舞劍的郎君是大理寺少卿之子,在賀之盈怔愣之時利落地将劍舞完。
他身形輕捷,将劍舞得風行水上,衆人賞臉地鼓起掌來,賀之盈這時方回過神來,象征性地擡手鼓了鼓掌。
坐在上首暗自留意女娘動向的郎君皺了皺眉。
這人舞劍有那麽好看嗎?竟看得這般入迷?
不過,她若是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舞給她看。
這時,席位在女娘右前方的鄭吟商忽地起身走至殿中,主動提出獻禮。
“陛下,娘娘,臣女欲獻上一舞。”
這些貴女郎君們才藝各式各樣,皇帝已是看得應接不暇,想也未想便欣然允了。
“準。”
鄭吟商含笑屈膝行了禮,目光卻是暗暗飄向皇帝下首。
賀之盈席位并不靠前,看不清殿中女娘面上神情,但從她退出殿外準備去換舞衣的輕快步伐來看,應當心中是十分欣悅的。
胸腔似被一團棉花堵得嚴嚴實實,賀之盈看了看空了的酒杯,皺了皺眉。
因鄭吟商暫時離殿去換舞衣,殿中又奏起絲竹之聲,與衆人的笑談聲混作一處。
賀之盈更覺心氣不順,腦中嗡嗡作響,想是飲了那些酒的緣故。
想了想,她湊近正在同鄰座官員女眷交談的姑母,輕聲道:“姑母,我出去醒醒酒。”
賀岚頭也不回道:“去吧。”
殿中宴會正是氣氛高漲之時,席間也有不少貴女郎君們出去醒酒更衣,賀之盈得了姑母允準,便立即離開。
席間人數衆多,氣息稀薄。
到了殿外,賀之盈立馬感覺胸腔堵滞之意微減。
索性今日宮宴還需很久方會結束,她便循着廊道往外走去。
在宮中湖泊邊的廊道坐了好一陣子,湖上微風輕拍在她面上,令她心下輕快不少,這才起身順着原路返回。
“賀娘子。”一道溫潤男聲響起。
賀之盈腳步一頓,背後爬上一陣惡寒。
容恂從她身後緩緩踱步上前,行至她面前,面上笑得溫藹,依舊是一副端方君子做派。
前世賀之盈就是被他的這副做派所迷惑,才失了戒備。
見躲不過,她只得屈膝見禮,“見過三殿下。”
“免禮。方才席間不少人獻藝,怎麽沒見賀娘子露一手?”
賀之盈悄然觀察他的神情,他面色從容,仿若只是敘舊時随口一問。
“臣女無才無藝,便不出來贻笑大方了。”
容恂笑道:“賀娘子真是自謙,我聽說賀娘子調得一手好香,不知何日可以見識見識?”
賀之盈猛然擡眼。
他說這話是在試探她?
在濟江時,她曾用香救過容惟兩次,他知道她會用香并不出奇。
那日在香鋪前碰到她,莫非他知道那家香鋪是她的?
容恂頓了頓,狀若無意地補充:“我聽雨蘿表妹說的,京城喜好香料的小娘子不少,不過會自個調香的小娘子我倒見的不多,聽賀娘子會調香,倒頗感新鮮。”
賀之盈只得硬着頭皮,“若殿下不嫌棄,下次臣女可贈些給殿下。”
那人輕笑,眼中神情意味不明,“那便拭目以待了。”
賀之盈不欲與他多談,正打算尋個借口遁走,忽聽他冷不丁又道:“我先去尋皇兄了,方才見他往這邊走了。賀娘子,回見。”
說罷便朝賀之盈身後走去。
賀之盈側首往後看了一眼,容恂口中的皇兄除了容惟,也沒有別人了。
容惟也離席了?容恂又去尋他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有多麽兄友弟恭。
罷了,這些都與她無關。既然容恂說他在另一個方向,她順着這條路回去,應當也碰不到他。
思及此,女娘當機立斷地往前走。
走了片刻,正要穿過假山,忽聞假山後傳來一道柔和女聲。
“殿下,我方才舞得如何?殿下多見廣識,可否給臣女一點意見?”
賀之盈腳步一頓,在假山後掩住身形,腦中立即明白過來是什麽情況。
那兩人是容惟和鄭吟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