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林淮溪跑得太急,差點沒剎住車,一頭撞在祁妄身上。

停下來後,林淮溪仍喘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将他心愛的小餐盒遞到了祁妄面前,滿眼希冀地看着他:“一,一起!”

兩個小人站得很近。

祁妄垂眸看着林淮溪鼻尖上晶瑩的汗珠和貼在額角的碎發,本能地皺了皺眉,但對林淮溪身上因為出汗散發的暖暖熱意時,卻不怎麽讨厭。

祁妄沒有回應,小徐老師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手牽着一個,把兩個小朋友帶到了餐布旁,“你們在這乖乖野餐,等老師拿到好吃的,再加入你們。”

林淮溪聽到“好吃的”三個字,眼神瞬間亮了,連連點頭,祁妄雖沒有什麽反應,但也沒再像以往那般,躲着林淮溪。

小徐老師注意到了祁妄的反應,思忖了幾秒後,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林淮溪一屁股坐在餐布上,用小手打開了餐盒,迫不及待地跟祁妄分享,“這都是外婆做的,超級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

祁妄的視線滑過林淮溪的臉,看了過去。

外婆很疼林淮溪,想讓寶貝外孫留下春日野餐的美好回憶,準備得十分用心,不僅顏色搭配鮮豔,還特意做了各種小動物的造型。

祁妄從未見過這樣的食物,眼底有了波動,隐隐藏着一絲向往和喜歡。

林淮溪這次看到了,毫不猶豫地拿起蛋糕遞到祁妄面前,“這是我最喜歡的小兔蛋糕,甜甜的,很好吃!”

杯子蛋糕上擠了滿滿的奶油,圓鼓鼓的,還有兩只兔子耳朵,“duangduang”地抖動着,只是看着就能想象到輕盈又奶呼呼的口感。

怎麽連蛋糕都是小兔子……祁妄擡起頭,看了眼林淮溪的毛茸茸腦袋,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林淮溪十分開心地将小兔蛋糕,放在祁妄的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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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擔心對林淮溪身體不好,只準備了兩個小兔蛋糕,分給祁妄後,他就只剩下一個了。

林淮溪十分珍惜地捧着小兔蛋糕,眼睛睜得圓鼓鼓的,舔了舔嘴角後,咬了一大口。

奶油入口就化了,甜滋滋的,像是吃了一團牛奶味的雲朵,蛋糕也很濕潤,有種香香的味道,林淮溪沉醉其中,都不舍得嚼,只是用舌頭抿了兩下。

小孩子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林淮溪美得眯着眼,表情幸福得像是飛到了天上,小腳情不自禁地晃動着,整個身體也左右搖擺起來,肉肉也在跟着顫。

風吹過,樹梢發出簌簌的聲響,空氣中洋溢着淡淡的花香,一片潔白的花瓣悠悠揚揚地飄落,劃出優美的弧度,落在了林淮溪軟糯的臉頰,随着呼吸輕輕起伏,像春日的精靈,跟小朋友親密接觸,分享喜悅。

但美好的時間是有限的,林淮溪再睜開眼時,發現小兔蛋糕幾乎被他吃完了,只剩下一小口。

!!!

林淮溪頭上的呆毛瞬間蔫巴了,表情由陰轉晴,嘴角下壓,整個人散發着可憐又難過的氣息。

嗚嗚嗚嗚他期待了好久的小兔蛋糕沒有啦!

沒有啦!!

林淮溪越想越傷心,肩膀抖動了一下,鼻音很重地吸了吸鼻子,黑瑪瑙般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光,不舍地看着小度蛋糕,難過得像是在經歷某種生離死別,努力想要記住它的最後一面。

他竟然因為一塊蛋糕哭了……祁妄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表情十分錯愕。

祁妄天生聰穎,再加上成長環境另類,讓他十分早熟,無法跟同齡人玩成一塊,甚至覺得厭煩。

像這種又幼稚又傻的,他最不喜歡了,但……

林淮溪明明最喜歡小兔蛋糕,卻要跟他分享,明明都難過地哭了出來,卻不跟他要。

祁妄抿了抿唇,心底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低頭看着手中的蛋糕,猶豫了幾秒後,別扭地朝林淮溪走去:“還給你。”

林淮溪還沉浸在難過不舍中,反應慢了半拍,幾秒後才擡頭看向祁妄,睫毛輕顫,挂着淚珠,聲音也帶着濃重的哭腔:“不要,這是給你的。”

祁妄見林淮溪整張臉都要變得濕漉漉了,眉頭一皺,強行把蛋糕放在了林淮溪的掌心,又拿起了餐盒裏的奶黃包,“我不喜歡吃蛋糕,我喜歡這個。”

林淮溪眨了眨眼,淚眼蒙眬地看着祁妄:“真的嗎?”

祁妄僵硬地點了點頭,還咬了一大口奶黃包。

林淮溪這才相信了,眼淚瞬間止住,甚至忘記自己哭過,露出明媚的笑容,捧着小兔蛋糕,咬了一大口,連挂在唇邊的淚水都不再苦澀了。

祁妄站在一旁,看着滿臉淚痕,就着淚水吃蛋糕,表情卻無比幸福滿足的林淮溪,實在無法理解,被勾起了好奇心,選擇坐在了他旁邊。

小徐老師找了些零食,匆匆忙忙地從屋裏出來,十分擔心祁妄他們相處不好,擡頭卻見兩只人類幼崽肩膀挨着肩膀,親密地坐在一起。

一個穿着柔軟寬松的小兔外套,一個穿着精致正式的小西裝,一白一黑卻又無比的和諧。

小徐老師緊繃的肩膀瞬間放松了,揉了揉發酸的鼻子。

謝天謝地,祁妄沒有因她的魯莽留下心理陰影,要不然她這一輩子都會因此內疚,半夜醒來都是一句:我真該死啊。

……

在林淮溪的投喂下,祁妄就算再三推拒也吃了個半飽。

野餐結束後,小團子們還坐在樹下玩耍,老師怕他們弄髒衣服,提醒道:“我知道大家都是講文明的小寶貝,會自己把餐盒收拾好,對不對?”

一張張稚嫩可愛的小臉仰了起來,齊聲回應

小朋友們都被教得很好,撅着屁股埋頭整理餐盒,還會幫別人的忙。

林淮溪蹲在地上,肉嘟嘟的小手晃來晃去,卻不知道在忙什麽,折騰了半天也沒有半點進展,圓潤的指尖上還蹭到了油漬。

祁妄有點輕微潔癖,看到這幕,眉頭都擰緊了,但他沒再遠離林淮溪,而是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命令,“你去洗手,這些交給我。”

林淮溪擡起頭,陽光刺入眼眸,白花花的一片,他看不清祁妄的表情,只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等他洗幹淨手回來,餐盒已經放在了旁邊。

“謝謝你,汪汪。”林淮溪很有禮貌地道謝。

祁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覺得跟林淮溪靠得太近,會傳染傻氣,但又沒法忍下這個稱呼,只能硬邦邦地說道:“我叫祁妄,不叫汪汪。”

林淮溪眨了眨眼,瞳孔水潤清澈,滿臉純真地重複,“祁汪汪?”

祁妄的臉頰又腫了起來,“是祁妄!”

林淮溪學着祁妄的語氣,字咬得特別重,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兇狠地說道:“祁!妄!!”

祁妄:“……”

他總感覺不太對,但好像也沒法跟小傻瓜要求更多了,只能繃着小臉點了點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到了放學的時間,跟林淮溪玩耍的小朋友一個個離開,林淮溪閑得無聊,打了個哈欠後,不知怎麽地進入了夢鄉。

等他再醒來,晚霞已經鋪滿了整片天空,将雲彩也染成了夢幻的橘色。

外婆看着睡眼蒙眬的林淮溪,愧疚地摸了摸他的臉蛋,“溪溪,不好意思呀,外婆臨時有事來晚了。”

外婆提前打了電話,老師們也将這件事告訴了林淮溪,林淮溪并沒有因此不安難過,因為他知道就算再晚,外婆也會來接他的。

“沒關系哦,溪溪也會有可能很晚才去接外婆放學的。”林淮溪依偎在外婆腿邊,一副親密的姿态。

外婆笑了起來,擡頭對小徐老師說道:“今天辛苦你們了,幫忙照顧了這麽久。”

小徐老師笑着搖了搖頭,“沒事,正好還有另外一個孩子。”

“那好,我們就先回去了。”

外婆話還沒說完,就感覺手指被軟軟地勾住了,還輕輕晃了兩下。

“外婆,我們也帶汪……祁妄回去好不好?”林淮溪仰頭看着外婆水汪汪的,眼睛裏帶着祈求。

聽到這話,兩個大人都愣住了。

小徐老師最近回過神來,試探地問道:“祁妄是住在你們附近嗎?”

外婆解釋道,“祁妄一家是剛搬來的鄰居,溪溪早上還看到了他,只是我們還沒機會去拜訪。”

現在已經很晚了,小朋友再留在幼兒園也不合适,只不過小徐老師沒這個權利,讓祁妄跟着一起回去。

“我打個電話問問祁妄外婆吧。”小徐老師思忖了片刻後,拿着手機走到旁邊。

一分鐘過後她走了過來,笑着說道:“祁妄外婆同意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們?”

外婆笑着說道:“沒事,溪溪很喜歡祁妄,他們一起回去一定很開心。”

說話間,另一個老師已經将祁妄帶了過來,溫聲說道:“你外婆今天有事情不能來接你了,你跟溪溪和他外婆回去好不好?”

祁妄穿着筆挺正式的小西裝,過分融入大人世界,在他的小小身軀上有種強烈的割裂感,他聽到外婆兩個字,像是受驚的小獸,反應十分強烈,“她不是我外婆!”

幼兒園老師被吓了一跳,愣了幾秒才安撫他,“對對對,是老師說錯了。”

祁妄繃着一張小臉,眼眸黑漆漆的,低頭沉默不語。

在場的三個大人都沒法将祁妄當成普通的小朋友,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問題,一時不知該如何跟他相處。

但林淮溪的世界純真美好,他像陣風跑過來,帽子上的兔子耳朵彈來彈去,“太好了,我想帶你去看小美,大黃,還有會發光的太陽!”

祁妄的眼神變了,忍不住吐槽道:“你傻不傻,太陽本就會發光。”

“不一樣的,”林淮溪的表達能力有限,不知該怎麽描述,着急地用手筆畫。

他這一鬧,在場的三個大人都笑了,凝滞的氣氛也煙消雲散。

外婆笑着摸了摸林淮溪的頭,又去看祁妄,“祁妄,我是溪溪的外婆,也是你的鄰居,今天一塊帶你回去。”

祁妄想到那個甜甜的奶黃包,一板一眼地說道:“外婆好,謝謝你做的奶黃包,很好吃。”

這是外婆見過最禮數周全的小朋友,她愣了愣,這才笑着說道:“不客氣,我以後再跟你和溪溪做。”

離開幼兒園後,外婆讓兩小只走在人行橫道裏側,含笑注視着他們。

林淮溪已經玩到了一天,但仍充滿活力,迫不及待地跟祁妄分享他的寶貝。

從林淮溪叽叽喳喳的話語中,祁妄知道了“發光的太陽”是夕陽,“小美”是路邊的一朵野花,至于“大黃”是一只小土狗。

但今天小土狗不知去哪了,林淮溪站在小院外,踮着腳張望了很久,仍沒有看到他的好朋友。

“大黃好像不在,”林淮溪圓圓的臉蛋上寫滿了失落,嘴也情不自禁地嘟了起來,低頭絞着粗粗短短的手指,從祁妄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臉頰。

林淮溪因為小蛋糕哭了出來,給祁妄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怕林淮溪再哭成花貓,沉默了幾秒後,別扭地說道:“沒關系,可以明天再看。”

林淮溪立刻被哄好了,期待地看着祁妄,身體前傾,幾乎将臉怼到了祁妄面前,奶聲奶氣地說道:“好呀,我明天再帶你見大黃!”

祁妄向後退了一步,看着林淮溪亮晶晶的眼睛,但沒有回應他。

小院近在咫尺,外婆走過來,一手牽着一個,結伴往前走。

他們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胖胖的女人站在院子裏,大概五六十歲,穿着緊身的豹紋長袖,肉被勒成了一圈一圈的,特別像動畫片裏的豹子女士。

外婆站在門口笑着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住在隔壁的,外孫恰好和祁妄在一個幼兒園,便一起把他們送了回來。”

“真是太感謝了,”女人熱情地迎了上來,跟外婆攀談,卻連眼角都沒有掃過祁妄。

外婆将這幕收于眼底,不動聲色地問道:“不知你是?”

女人嗨了一聲,大大咧咧地說道:“我姓孫,是這家的保姆。”

外婆笑了笑,繼續攀談,“溪溪早上看到了你們,你們是去哪兒了?”

“我送小孩去學校。”孫保姆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并不在乎時間太早。

聊了這麽久,她總算注意到了祁妄,關切地問道:“妄妄今天在幼兒園玩得開不開心?”

祁妄皺眉躲開了孫保姆摸他頭發的手,冷着小臉不說話,倒是林淮溪答道,“今天有野餐,我們一起吃了小蛋糕,還有很多好吃的!”

聽到野餐二字,孫保姆表情一張,下意識去看外婆的臉色,見外婆沒有多嘴,這才讪讪地笑了起來。

她沒把野餐放在心上,忘了給祁妄準備餐盒,不僅如此,早上提前送祁妄去幼兒園,是為了回來看八點的電視劇,下午也不是忙得脫不開身,而是在打麻将。

雇傭她的這一家很奇怪,父親不露面,母親不管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在乎,孫保姆一開始還算老實,之後試探了幾次後,發現沒有受到責備,越發大膽放肆,發展到了輕慢祁妄的程度。

她也不怕祁妄去告狀,繼續站在門口跟外婆聊家常,“真羨慕你有這麽好的外孫,可愛又活潑,在家裏和幼兒園都是小開心果。”

外婆笑着揉了揉林淮溪的頭,眼裏滿是慈愛,對外孫一百個滿意,嘴上也沒謙虛,“是啊,溪溪很聽話,大家都很喜歡他。”

林淮溪漂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知道自己被誇了,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小表情十分臭屁。

兩個大人都被逗笑了,孫保姆話音一轉,“這孩子看着就讨人喜歡,不像這個,總是一聲不吭,也不怎麽笑,沒有一點小孩子的天真可愛,看着怪吓人的。”

孫保姆不覺得小孩子有自尊心和隐私,甚至覺得祁妄聽不懂,當着他的面,毫不掩飾地跟外婆八卦,“不過也難怪,他左耳有問題,聽不到聲音,家長也不管他,性格肯定會出現問題,你家孩子還是……別被欺負了。”

孫保姆擠眉弄眼,向外婆暗示,臉上寫滿了對祁妄的嫌棄。

祁妄自尊心很強,也很在意耳朵的問題,見他費力隐瞞的事情,被當衆說了出來,小臉蛋瞬間變得毫無血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幾秒後,全身的血液往頭上湧,紅暈爬上耳垂,臉在發熱發燙,眼眶也被蒸得發酸,祁妄那雙漂亮的眼睛終于不再黑沉,卻充滿了不堪的負面情緒,他咬着牙,倔強地不讓淚水掉下來,忍到肩膀都在發抖。

但他只是沒有獠牙和利爪的幼獸,被挑釁侮辱了,能做的也只有死死地瞪着對方。

孫保姆沒看到身後祁妄的樣子,還在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外婆眉頭皺得很緊,心疼祁妄,卻又不知該如何插手別人家的事。

但林淮溪小朋友不知世俗人情,也不會受其束縛。

他想了一會,總算明白了孫保姆的意思,仰頭看着她,認真又大聲地說道:“祁妄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他沒有欺負別人,但有壞人想要欺負他!”

稚嫩又清脆的聲音在院裏回蕩,孫保姆兩頰的肉都耷拉了下來。

她有種大人的高高在上,卻被一個小屁孩将了一軍,覺得面子上挂不住,蹲下身死死地扣住林淮溪的肩膀,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是,祁妄當然好了。”

林淮溪往後縮了縮,下巴眼睛顯得更大了,本能地感覺到了敵意。

外婆實在看不下去了,伸出手将林淮溪摟回到了懷裏,又看着肩膀單薄,可憐又倔強的祁妄,強忍怒火道:“溪溪,你帶祁妄去院子裏玩吧。”

林淮溪點了點頭,朝祁妄擡起手,祁妄卻無視了他,沉默不語地往前走。

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的景象在他眼中交織混亂,變成了一片濃黑。

“我祁峰的兒子不能是個廢物,殘疾!”

“別帶他出門,省得別人笑話。”

“祁妄年紀還小,現在看不出來,萬一之後遺傳了他媽的病,怎麽辦?”

“……”

這一道道聲音沒有父親的慈祥溫潤,只剩下挑剔冷漠,交疊起來如雷鳴般在祁妄耳邊炸開,左耳的耳膜都隐隐感覺到刺痛。

祁妄的左耳聽力有限,還會持續性地耳鳴,每次耳鳴,祁妄都會感覺天地旋轉,地面裂開了一條縫,将他吞噬其中,只能在黑暗中不斷地下墜。

這次也是一樣,但一只小手他墜落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溫熱柔軟,沒有什麽力氣,但輕易将他從裂縫中拉了出來,重新回到了陽光灑滿的大地。

“祁妄——”

稚嫩的聲音回蕩在左耳,那煩人的耳鳴聲也不見了。

祁妄像是從一場噩夢腫驚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渾身發抖地轉過身,瞳孔緊縮了兩下,飄忽的視線才落在了林淮溪那張圓圓的小臉上。

林淮溪笑出了兩個酒窩,瞳孔透徹幹淨,沒有半點陰霾,“這個給你。”

過了幾秒,祁妄才反應過來,視線下移,看到林淮溪遞給他一顆石子。

石子上粘着泥土,祁妄在這種狀态下也顧不上髒了,下意識接了過來。

林淮溪蹲在地上,拿着石子在地上摩擦,畫出了一條橫線。

小肉手用不上勁,畫出來的線歪歪扭扭,到最後差點連不成一個圓。

林淮溪卻很滿意,仰頭看着祁妄,脆生生地說道:“該你了。”

祁妄沒有這個心思,硬邦邦地說道:“我不想玩游戲。”

“這不是游戲。”林淮溪站起身,像塊小粘糕親親熱熱地纏着祁妄,一會兒扯袖子,一會兒左右亂晃,“畫一個就畫一個嘛!”

祁妄沉着小臉,心中煩躁,但看着林淮溪軟軟糯糯的臉蛋和水汪汪的眼睛,又怕惹他哭,只能不情不願地癟着嘴,敷衍地畫了個圈。

“這總可以了吧。”祁妄扔掉了石子,轉身就走。

林淮溪急匆匆地攔住了他,用手指着那兩個圓,語速快到像在背誦準備很久的話,“媽媽說過這世界上沒有很圓的圓,也沒有很圓很圓的人,所以……”

林淮溪突然瞪圓了眼睛,驚訝到小嘴都張開了,“你怎麽能畫得這麽圓呀,不行,你要重畫一個!”

祁妄不懂他在說什麽,不客氣地拍掉林淮溪擋在他面前的小手,“別煩我,我都說了我不想跟你玩游戲!”

小孩子皮膚嫩,被拍了一下就變得紅彤彤的,林淮溪又特別怕疼,但他只是揉了揉手,徑直跑到祁妄畫的那個圓前,睜大眼睛使勁瞅。

這番功夫沒有白費,還真讓他找到了問題,“你看這個地方凹進去了,不是很圓。”

林淮溪又擡頭看向祁妄,整個人沐浴在光裏,碎發被染成了琥珀色,毛茸茸的,柔軟又無害。

哪怕被祁妄兇,被拍疼了手,他都想跟祁妄做好朋友,也想保護好他。

他重新揚起笑臉,吐字不清晰,卻又異常的認真:“所以你也不用做很圓很圓的人哦!”

祁妄的視線突然無法從林淮溪身上移開,他在書中看到的天使,好像跟林淮溪長得一樣……才怪。

天使才不會像這塊小粘糕這樣煩人。

剛才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再次浮現在祁妄腦海中,他只是想了想,就明白了林淮溪的意思,表情十分無奈:“你哪裏見過很圓的人,你媽媽說的是完美吧!”

完美這個詞對林淮溪來說太深奧了,他沒能記住,便用了“很圓很圓”來代替,如今被點透,他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祁妄,毫不吝啬地誇獎道:“就是完美,祁妄你好厲害哦,會看字很多的書,還知道完美這個詞!”

被林淮溪這麽一打岔,祁妄竟幾乎忘記了剛才的負面,思維被帶着走,鬼使神差地說道:“那你怎麽辦,你畫的根本不是個圓,你離完美太遠了。”

林淮溪絲毫沒有因此難過或自卑,眨了眨眼,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等我長大之後,我會畫一個大大的圓,把這個包在裏面,這樣不就完美了嗎!”

祁妄被他一句話噎住,嘴張着卻說不出一句話,表情顯得有點傻。

這是林淮溪第一次在“聰明”上占據了上風,他撿起被祁妄扔掉的石子,重新放進了他手裏。

祁妄低頭看着被強行塞過來的石子,掌心終于不再空空蕩蕩了,他好像也能去面對自己的“殘疾”了。

不,他只是左耳有問題,不能算是殘疾,更不是廢物,他還能……

就在祁妄的情緒劇烈起伏時,林淮溪彎下腰,往前探身,闖進了祁妄的視野,陽光也一同照了進來。

林淮溪澄澈的眼睛被陽光染成了琥珀色,幹淨得像一泓湖水,祁妄在其中看到了他——表情呆呆的卻又很真實的自己。

“放心哦,除了我以外,沒人能看到你今天畫的圓。還有,祁妄。”

林淮溪再次叫了他的名字,但語氣跟之前一樣,祁妄隐隐感覺到了什麽,怔怔地看着他。

“這顆石子送給你。”

“你将來一定能畫個更大更圓的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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