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林淮溪剛剛消耗了太多情緒,氣息也亂了,如今終于不哭了,但大腦還是木木的,安安靜靜地坐在臺階上,小手抱着膝蓋,肩膀偶爾抖一下。

祁妄看着哭成個小花貓的林淮溪,擔心他的臉被風吹疼,主動去牽他,“走吧,我帶你去洗臉。”

林淮溪點了點頭,像條小尾巴,乖乖地走在後面。

路走到一半,祁妄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起了秀氣的眉頭,十分煩惱自己為什麽沒有三只手,這樣就能一邊牽林淮溪,一邊幫他捂耳朵了。

冬天的風太涼,林淮溪只要在戶外待一會兒,耳朵就會充血變紅。

祁妄猶豫了幾秒,在林淮溪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他身後,用掌心捂住了林淮溪的耳朵。

林淮溪聽不清楚聲音了,也沒法回頭看祁妄,只是疑惑地晃了晃腦袋。

祁妄感覺到耳尖的冰涼,在手心裏呼了口熱氣,又使勁搓了搓,才重新捂住了他的耳朵,“現在暖和點了嗎?”

林淮溪知道他在做什麽了,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用這種姿勢走路十分不方便,兩個小人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到了洗手間。

水龍頭裏只有冷水,和冰一樣刺骨,祁妄只能來回在打水機和水龍頭之間跑動,費了好大的勁,才讓毛巾變得溫熱。

“閉上眼,我幫你擦擦臉。”祁妄說道。

林淮溪看不見祁妄,但能感受到臉上溫暖柔和的觸感,又傻樂了起來。

祁妄真的好像外婆媽媽還有外公呀,會給他擦臉,還會照顧他!

祁妄絲毫不知道他在林淮溪的心中又升了輩分,還心存愧疚,想要彌補,不讓林淮溪留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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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完臉後,祁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溪溪,你……”

“什麽呀?”林淮溪眉眼彎彎地看着他。

祁妄看着自己倒映在林淮溪眼底的身影,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笑了笑說道:“沒什麽,我們回去吧。”

自由活動時間後還有一節班會,老師帶大家看動畫片,之後就到了放學時間。

孫柏逸在班裏最為活躍,動畫片也是他最愛的英雄大戰怪獸,但他整節班會都沒有擡頭,專心致志,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等他終于寫完了道歉信,轉頭去找祁妄時,發現座位已經空了。

!!!

孫柏逸來不及檢查,心頭一緊,立刻拿着道歉信,飛奔穿過校園,終于在滑梯旁趕上了祁妄。

他跑得喘不過氣來,只能把道歉信往前遞,滿眼期待地看着祁妄。

祁妄喜歡幹淨整潔,連書頁卷了都讓他本能地不舒服,更何況是被孫柏逸緊張下揉皺的道歉信,“你給我團廢紙條做什麽?”

“……”孫柏逸生怕祁妄不要,從嘴裏蹦出幾個字:“道,道歉。”

祁妄頓了頓,用懷疑的語氣說道:“給我的?”

孫柏逸猛地點頭,眼裏滿是真誠。

林淮溪跟他說完那些話後,他想了很久,也意識到他之前雖滿口說着道歉,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而他現在不僅改正了,也是真心想求得祁妄的原諒。

祁妄沒有看他,視線落站在一旁的林淮溪身上。

林淮溪都快笑成花了,把心思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他覺得自己終于保護好了祁妄,祁妄之後再也不用受欺負,他們也能成為好朋,友快樂玩耍了。

祁妄微微垂下眼。

他從未将孫柏逸放在心裏,但考慮到林淮溪的感受,猶豫了幾秒後,還是拿過了那封道歉信。

林淮溪身邊有王小虎他們,也不差一個孫柏逸了。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祁妄直接說道。

孫柏逸達到了最終目的,卻傻了眼,看着敷衍的祁妄,小聲說道:“你還沒看我的道歉信。”

為了維持表面的和平,祁妄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回去看。”

孫柏逸這才滿意了,跟他們擺了擺手,轉身跑回了班級。

回去的路上,林淮溪什麽都沒說,只是不停地繞着祁妄轉,連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

祁妄沒法忽視林淮溪亮如探照燈的眼睛,在心裏嘆了口氣,認命地打開了道歉信。

林淮溪把毛茸茸的腦袋伸了過去,表情從興奮好奇變成了疑惑。

孫柏逸不愛學習,會寫的字比他們少很多,幾乎滿篇都是拼音,還出現了明顯的錯誤。

林淮溪歪了歪頭,“luang是什麽字呀?”

祁妄:“……”不要看,會變成傻子的。

雖然道歉信的內容差強人意,但從他塗塗畫畫,用力到幾乎要磨破紙張的字跡來看,确實用心了。

祁妄趁林淮溪沒反應過來,将道歉信放進口袋。

第二天上學,孫柏逸總是鬼鬼祟祟地出現在祁妄周圍,盯着他後背使勁看。

祁妄實在受不了了,趁林淮溪去衛生間時,冷着臉把孫柏逸叫了出去。

“你到底想幹嘛?”祁妄兇巴巴地說道。

孫柏逸往後縮了縮脖子,弱弱地說道:“我,我給你道歉信,你還沒給我回答呢。”

祁妄定定地看着孫柏逸。

孫柏逸已經不再是那個會故意找林淮溪麻煩的熊孩子了,他頓了頓,提醒道:“那天你摔倒的原因,你還記得嗎?”

孫柏逸眼神放空了幾秒,祁妄不耐煩的目光下,大腦這才上線,“我想起來了!我不會再那樣說,我還給了小偉十幾塊巧克力和奶糖,他也答應我不會說出去的!”

受家庭的影響,他小小年紀就會出資買斷消息了。

祁妄沉默了幾秒,見孫柏逸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也改正了,才沒有追究這個問題。

孫柏逸卻扁了扁嘴,眼眶紅了,露出一副快哭的表情,“溪溪好可憐啊。”

他話音未落,就聽見祁妄斬釘截鐵地說道:“他不可憐。”

孫柏逸愣愣地擡起頭,不明白跟林淮溪關系那麽好的祁妄,為什麽一點也不心疼自己的好朋友。

“他有我,他一點也不可憐。”祁妄又重複了一遍。

孫柏逸看着祁妄的眼睛,表情更加茫然了。

他不知道祁妄眼底的情緒是什麽,但感覺到跟他對林淮溪感情的十分不一樣,讓他的印象十分深刻,等他長大開竅後想起這個眼神,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找祁妄理論。

但現在的孫柏逸只是個懵懂的小朋友,為了得到祁妄的原諒,态度端正,連連點頭,不管祁妄提什麽要求他都答應。

最後在孫柏逸眼巴巴地注視下,祁妄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好,我原諒你了。”

孫柏逸開心的眼神都亮了,身後無形的尾巴搖成了螺旋槳,飛奔穿過整個走廊,在衛生間門口遇到了正在洗手的林淮溪,“溪溪,我終于能跟你做朋友了!”

林淮溪被他抱着上下颠了兩次,臉上還被甩上了水珠。

等腳落回原地,林淮溪看着孫柏逸半分鐘,才抓住了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唔,孫柏逸好像小黃啊,他就是那個被叼在嘴裏的彈力球,甩來甩去。

孫柏逸終于得償所願,整天只會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林淮溪,搖着尾巴往他身邊湊,就算對上祁妄的冷臉也不退縮。

他送的那封道歉信也給了林淮溪恒大的啓發,接下來的一個月,祁妄和林雲覓他們每天都能收到林淮溪各式各樣的信。

有的是長長的一頁,有的是短短的一句話,還有的只畫了顆愛心,見林淮溪這麽喜歡寫信,林雲覓心中冒出一個想法,想讓這變得更意義非凡一些。

“溪溪,你給自己寫一封信好不好?”

林淮溪疑惑地搖了搖頭,“給自己寫些什麽呢?”

“你可以把未來的自己當成好朋友,問問他喜歡什麽,現在做些什麽,也可以聊聊自己的事,或者問問他,時間過了這麽久,夢想有沒有實現?”

林淮溪越聽越興奮,躍躍欲試,跳起來說道:“好,我給自己寫一封,現在就去!”

他十分重視這件事,一連花了三天才寫好了信。

“媽媽,要怎麽送給未來的自己呢?”林淮溪終于想到了未來事情的關鍵。

林雲覓早就準備好了,“媽媽超厲害,可是會魔法的哦,我可以送你一個時間膠囊,這樣未來的溪溪就能收到了。”

林淮溪瞪圓了眼睛,嘴巴也微微張開,一副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林雲覓只是為哄孩子随口胡謅,卻被林淮溪的反應弄得很有成就感。

“那我可以叫祁妄一起嗎?”林淮溪有好事情都想着祁妄,用手搖了搖媽媽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道。

林雲覓摸了摸兒子軟軟的臉蛋,“當然可以啦,等你們準備好了,我帶你們去一個神秘的地方。”

寒冬過去,氣溫漸漸回溫,雖還需要穿着厚厚的外套,但很多花已經迎寒開放。

附近有個免費的公園,是圍繞一座古塔建造的,風景很好,也很有歷史氣息,但因為位置比較偏,知道這個公園的人很少,不管什麽時候去,都是冷冷清清的。

這是林淮溪第一次來,眼睛都快不夠用了,左瞧瞧右看看嘴巴也一直張着。

林雲覓牽着林淮溪的小手,“溪溪,喜不喜歡這裏?”

“喜歡!”林淮溪轉頭去看走在旁邊的祁妄,“你喜不喜歡?”

祁妄看着林淮溪亮晶晶的眼睛,附和道:“喜歡。”

林淮溪果然更開心了,如果不是林雲覓還牽着他,他能像只放出籠的小鳥,飛奔出去。

前面只能算花比較多的公園,最後面的古塔才是重頭戲,林雲覓剛走過了那道很有意境的小園門,就被古塔散發出的厚重氣息,攫取了心神,久久沒有說話。

林淮溪不懂那麽多,只是覺得這個古塔像是一個慈祥的老爺爺,情不自禁地生出親近之意。

“媽媽,我可以上去看看嗎?”林淮溪問道。

林雲覓笑了笑,“我們先把時光膠囊送給未來的溪溪好不好?”

林淮溪這才想起了來這兒的目的,用力地點點小腦袋,舉起一直抱在懷裏的鐵盒子。

林雲覓把他們帶到了古塔旁的樹下,“我查過了,這棵樹的壽命幾乎和古塔一樣,經歷過很多事情,也能掌握時間,你們把鐵盒子埋在樹下,大樹爺爺知道後,就會幫忙送給未來的你們。”

林淮溪真的呆住了,仰頭看着繁盛的樹冠。

樹幹極粗,紋理滄桑,把林淮溪襯成小小的一只,林淮溪也在它身上,感覺到了時間的浩瀚和無窮,對這棵古樹多了一絲崇拜。

“古樹爺爺拜托你了。”林淮溪很有禮貌地說道。

林雲覓摸了摸他的頭發,把小鏟子遞給他,“趕快去吧。”

兩只小團子肩挨着肩,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在樹下用小鏟子挖坑。

林淮溪頭頂的毛毛晃來晃去,奶聲奶氣道:“祁妄,我們要輕一點哦,不要吵到大樹爺爺。”

他的小肉手白白軟軟的,根本用不上力,拿着鏟子揮舞了半天,愣是只鏟出了一點泥土,照這個進度,估計在這蹲半天也挖不出一個坑。

祁妄主動拿過小鏟子,哄他,“我會輕一點的。”

祁妄吭哧吭哧地刨土,林淮溪蹲在他旁邊為他加油,情緒價值給足,祁妄也幹得更賣力的。

林雲覓覺得這對林淮溪他們意義非凡,想留給他們足夠美好的回憶,只是站在一旁沒有插手。

等坑足夠深了,林雲覓才說道:“你們現在把時光膠囊放進去,之後雙手合十,默默許願,記得要禮貌一些哦,這樣古樹爺爺才會幫忙。”

林淮溪迫不及待地把鐵盒子放進去,閉上漂亮的大眼睛,在心裏道謝。

“大樹爺爺,辛苦你把信送給未來的溪溪,我們兩個都會感謝你的,以後也會經常找你來玩哦,陪你聊天,就算時間很長很長,你也不會是一個人的!”

林淮溪是個小話痨,睫毛顫個不停,過了足足一分鐘,他才睜開眼睛,仰頭看着林雲覓:“媽媽,我跟大樹爺爺說好了,還說以後會經常來找他玩。”

“好。”林雲覓被兩個小人萌得心都快化了,撸了他們一把,這才說道:“你們可以把土蓋上了。”

體力活一般都是祁妄的,他把鐵盒子用土埋住,還十分強迫症地将表面抹得平,像是從來沒有被挖開過。

林淮溪什麽活都沒幹,白淨的臉蛋卻蹭上了一片泥土。

祁妄已經習慣了,十分自然地從口袋裏拿出手帕,幫林淮溪擦臉,林淮溪配合地仰着頭,主動把臉送了過去。

林雲覓看到這幕,忍俊不禁。

他的小寶貝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很靠譜的竹馬哥哥啊,有祁妄在,誰敢欺負溪溪……

林淮溪噠噠地跑過來,好奇地看着林雲覓:“媽媽,你在笑什麽?”

林雲覓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笑得太誇張了,咳了一聲,主動去牽林淮溪的小手,“沒什麽,外婆還在家裏等我們,我們快回去吃午飯吧。”

林淮溪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那未來的我什麽時候能收到時間膠囊呢?”

林雲覓笑着說道:“那要問你自己呀,你的信是寫給幾歲的自己?”

“二十歲之後。”林淮溪用手畫了個大大的圈,“外婆說那個時候我就是大人了,到時候我會變得超級厲害,照顧好你們的!”

林雲覓看着兒子的笑臉,心被愛意填滿了,“溪溪今年六歲,十四年之後你就能收到時光膠囊了。”

“十四年。”林淮溪呆住了,“還要這麽久嗎!”

林雲覓笑得意味深長,“時間啊,總是過得很快的。”

時間像是握不住的沙,總是從指縫裏流走,就算再珍視,但回頭看時,好像一眨眼就過完了整個春夏秋冬。

樹的枝頭綴滿了漂亮的白花,一片小小的花瓣悠悠揚揚地從空中飄落,紋理細膩,在光下有種半透明的質感,随着風輕輕蹭過林淮溪的臉頰,向後吹去。

祁妄的視線也追随着那片花瓣,覺得很像幼兒園的那個下午,他們在梨花樹下午餐,林淮溪像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朝他走來,臉上也貼着一個花瓣。

……

祁妄嘴角微微勾起,筆尖在紙上輕輕劃過,發出細碎的沙沙聲,一只可愛的小兔子躍然紙上。

他的手指變得修長,五節微微突出,已經褪去了孩童的稚嫩,進入少年階段,青澀中透着男人的力量感。

時間的流淌變得十分緩慢,他放下畫本,一條腿支起,坐在鼓塔窗口的邊緣,垂眸看着那棵綴滿白花的古樹。

林淮溪答應古樹爺爺每年都會來陪他,他便每天春天都會跟林淮溪在這寫生,這已經成為他們兩個的默契和無言的約定。

祁妄的視線慢慢掃過,卻沒有注意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擔憂地蹙起眉頭,剛要站起身,身後突然響起了依舊稚嫩的聲音。

“祁妄,你果然在這裏!”

窗口沒有任何的防護,祁妄擔心出意外,從不讓林淮溪坐在窗口,而他卻總是坐在這兒畫畫。

林淮溪抱怨了幾次,但祁妄總是笑而不語,不回應他,時間一長,他也就習慣了,每次都快回去時,站在遠處喊祁妄。

只有他知道祁妄的一只耳朵有問題,這些年他們一起長大,林淮溪跟他說話時會自然放大音量,當他們距離比較遠時,他便會微微仰頭,下意識卯足了勁喊人。

不知為何,祁妄總是會被這可愛到,嘴角微微上翹,轉身去找林淮溪。

祁妄已經完全褪去了嬰兒肥,臉上的輪廓更加明顯,眉眼遺傳了媽媽的精致,有種超乎年齡的好看,他們一起走在街上,路人都會不自覺地看向他。

而林淮溪,竟沒什麽變化。

臉蛋依舊軟糯,眼眸幹淨澄澈,在陽光下會變成漂亮的琥珀色,五官也遺傳了媽媽的明豔,但是那種“讓人看了心生好感,如果想要逗逗孩子”的好看。

特別是祁妄像竹子一樣抽節似的長大,林淮溪也在長高,但速度很慢,他們站在一起,硬是被祁妄襯成了矮矮的小團子。

但林淮溪從來不在意這些。

他只要能跟祁妄一起玩,回家能吃外婆的飯就非常開心了。

“快走了,外婆說我們明天就要去初中報到了,特意給我們準備了大餐,再晚一會,就趕不上了!”

祁妄笑着走了過來,他們依然像小時候那樣親親熱熱地挨在一起,肩并肩地往前走。

“你說外婆會做糖醋小排嗎?”

“你這麽喜歡吃,外婆肯定會做的,也準備了小兔蛋糕。”

“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從小到大的喜好就沒變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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