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事實證明,林淮溪的身體沒有半點問題,只是發育的時間節點比較靠後,初一一整年,他長高了足足十二公分,睡覺時都恍惚能聽見骨骼發育的聲音。
他的身高基本追上了同級的學生,只是跟祁妄和孫柏逸還有些差距,他們三個經常在一起,襯得林淮溪格外矮小,導致大部分人都沒第一時間發現他長高這件事。
初二開學有分班考試,成績最好的一批學生進入尖子班,剩下的按照成績排名分班。
考試很正規,學號打亂排考場,祁妄和孫柏逸不幸地分到了同一個考場,林淮溪單獨一個人在走廊另一頭的考場。
年級主任負責監考,表情嚴肅地站在一邊,監督大家把課本和無關的東西放回原處。
不經意回頭時他瞥見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年級主任微微眯起眼,定睛看去,才發現是林淮溪。
林淮溪長高了也瘦了,臉部輪廓終于顯露出來,下颌線條流暢自然,喉結微微突出,雖然還有孩童的稚嫩,但也已是步入青春期的少年了。
他瘦了後眼睛顯得更大了,眼仁的弧度十分飽滿,眼角向下,顯得單純又無害,但弧度卻是向上的,遺傳了林雲覓的明豔精致,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年級主任拍了拍他的肩,含笑說道:“你今年長高了不少啊。”
林淮溪這段時間輪流被人誇,聽到這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起來,“也沒有很高。”
“沒關系,你還會接着長個子。”年級主任看了一眼時間,鼓勵他:“好好考,我期待在尖子班看到你。”
林淮溪的成績不錯,發揮好能排進年級的前幾,再加上他是班裏最懂事聽話的學生,老師們都很喜歡他。
林淮溪笑着點了點頭,進入考場。
鈴聲響起,考場安靜下來,只剩下筆尖摩擦紙張發出的沙沙聲,氣氛緊張又凝滞。
分班考試持續了一整天,林淮溪做了充足的準備,試卷對他來說并不難,每次都有時間檢查,對于自己的成績也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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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卷收上去後,他拿着筆走出考場,剛找到了書包,就看到氣喘籲籲的孫柏逸飛奔而來。
孫柏逸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在走廊上跑步時踏得整個樓板都在跟着震動,林淮溪無奈地看着他,“你輕一點。”
孫柏逸拍了拍胸口,氣才順了過來:“你,你考得怎麽樣?”
“還算不錯。”
聽到這話,孫柏逸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來,“完蛋,看來你要跟祁妄分到一個班級了。”
林淮溪好心安慰他,“你好好發揮,争取跟我們一起進尖子班。”
孫柏逸的眼神黯然無光,微微低着頭,微硬的頭發晃來晃去,兩只逆着毛長的倔強大狗,“我那成績肯定沒戲。”
孫柏逸對數字十分敏感,數學幾乎能考滿分,但偏科嚴重,其他成績只能在及格線徘徊,離尖子班至少差了幾百個排名的距離。
林淮溪十分清楚他的情況,嘆了口氣,“你很聰明,又不是學不會,為什麽不在其他科目上面用點功夫呢?”
孫柏逸撓了撓頭,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他其實一視同仁,從沒有認真學習過,數學成績只是靠天賦撐着。
他爸爸恨鐵不成鋼,幾次氣到動手,但孫柏逸死性不改,前一秒挨了罵,後一秒就全部忘掉,沒長腦子的樣子讓周圍的人又愛又恨。
林淮溪的話并不重,卻準确叩擊到了孫柏逸心中最軟的地方。
時間過去六年,他又懂事了一些,站在如今的角度才意識到他當初犯過的錯誤有多嚴重。
當時,林淮溪看似跟他有矛盾,但其實是拉了他一把,孫柏逸都不敢想,他如果繼續在那種錯誤的環境和意識中成長,如今會變成什麽樣子。
而且……
他就是莫名其妙地想離林淮溪更近一些,看到或想到林淮溪都會很開心,還想占據林淮溪身邊的位置。
初一時祁妄被分到了遙遠的十班,這厮只要有時間就會跑過來打擾他跟林淮溪,但大部分時間,他都能做林淮溪“最好的朋友”。
孫柏逸覺得這是人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只可惜随着分班考試戛然而止了。
想到他之後沒法時時刻刻見到林淮溪了,孫柏逸像被針紮了一下,猛地挺直了腰,拍着胸膛說道:“溪溪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學習,争取在下次分班考試,考到尖子班,到時候我天天陪着你,這段時間先委屈你一下,天天看着祁妄那個機器人,肯定很無趣。”
“……”林淮溪被孫柏逸的氣勢弄得無所适從,笑了笑說道:“你跟祁妄怎麽回事兒啊,過了這麽久還是合不來。”
像是在驗證他說的話,祁妄背着書包走了過來,冷冷地瞥了一眼孫柏逸,完全無視了他,眼裏只倒映着林淮溪一個人的身影,“走吧,我們回去吃晚飯,外婆做了腌篤鮮,涼了就不好喝了。”
孫柏逸聽到這句話,緊緊擰着眉,“你好意思嗎,天天去溪溪家裏蹭飯,那是溪溪的外婆,不是你的外婆!”
祁妄看了他一眼,一句話絕殺,“不是你先直接叫外婆的嗎,啊不對,你是叫的阿姨。”
孫柏逸聽到這話,耳朵瞬間紅了。
當初他為了拉攏林淮溪,第一次去他家裏,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會說外婆長得好看,一會又說她看着年紀很小,想叫阿姨,外婆被他逗得笑個不停,給他拿了好多零食。
目的達到了,但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他也幼稚得可笑,這也成了祁妄拿捏他的把柄,每次說起這話,孫柏逸就被掐滅了火苗,羞恥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林淮溪看到這幕在心裏嘆了口氣。
吵吵吵,怎麽又吵起來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試圖拉架,“考完試就好好放松一下了,有什麽不開心的呢。”
林淮溪說到這,表情突然僵了一下,鴉羽版t的睫毛輕顫了兩下,但他很快調整好了情緒,重新揚起笑臉,“走吧,我請你們兩個喝飲料。”
孫柏逸的兩大心頭好“美食”和“林淮溪”都湊齊了,立刻抛下了祁妄,像只快樂小狗湊到林淮溪身邊,“吃冰激淩行嗎?”
“沒問題。”林淮溪揮了揮手,故意裝出大款的模樣,“你想吃什麽我都請得起!”
孫柏逸笑了起來,拉着林淮溪聊天。
祁妄一反常态地忽視了他的殷勤,視線落在林淮溪後背,微微皺起了眉。
孫柏逸粗心大意,沒注意到林淮溪那一瞬間的停頓,但他卻準确捕捉到了。
林淮溪看似和之前一樣陽光開朗,卻給他一種笑意不達眼底,開心也只是在假裝的感覺。
祁妄前段時間就注意到這個問題,并沒有貿然去問他,想弄清楚林淮溪不開心的原因。
他憂心忡忡地跟了上,目光沒從林淮溪身上離開一秒。
三個少年一起走到商店,孫柏逸跟誰都自然熟,找老板打了聲招呼後,徑直地朝冰櫃走去。
“溪溪你要不要來吃冰激淩?”孫柏逸舉起來,熱情地朝林淮溪晃了晃。
這是林淮溪最喜歡的,但他連眼角都沒掃一下,習慣性地說道:“太甜了,我不吃。”
這個回答他們已經聽過很多次了,孫柏逸猶豫了幾秒,試探地說道:“溪溪你別為了長高,就全戒了喜歡吃的東西啊,那也太痛苦了吧!”
從來都是個小饞貓的林淮溪臉上沒有任何的留戀,“沒有什麽痛苦的,只是雪糕而已,不吃也就算了。”
“不只是雪糕啊……”孫柏逸的聲音越來越小,把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林淮溪全面戒糖,零食雪糕從不看一眼,最近這段時間像是走火入魔了,連他最喜歡的小兔蛋糕也戒了。
祁妄心頭一動,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但因為孫柏逸這個沒腦子的喜歡大驚小怪,他忍了又忍沒有開口。
孫柏逸心滿意足地拿着兩只雪糕走出了商店,他撕開包裝後,将雪糕怼到了林淮溪嘴邊,“嘗一嘗吧!”
林淮溪的嘴唇已經感覺到了冰涼,他無奈地偏過頭,“我真的不吃。”
孫柏逸又晃了晃雪糕,見林淮溪态度堅決,這才惋惜地收回手,咬了一大口雪糕,透露出吃貨才有的幸福感。
林淮溪看着他,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甜蜜感覺萦繞在舌尖,林淮溪太久沒吃糖了,幾乎忘了“甜”是種怎樣的滋味,不由得怔愣了幾分,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唇角,像個許久沒得到糖的小孩子。
祁妄看到他這個表情,更加堅定了心裏的念頭,也十分心疼。
三個少年并肩走到了路口,孫柏逸的家跟他們不在同一個方向,依依d不舍得朝他們擺了擺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林淮溪又習慣性地笑了起來,對祁妄說道:“我們也回家吧。”
祁妄卻站在原地沒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林淮溪最初覺得莫名其妙,頭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但看着祁妄漆黑的瞳眸,又突然心虛了起來,微微低下了頭。
祁妄覺得事情必須解決,用手捏住林淮溪的下巴,不再給他逃避的餘地。
兩個少年站得很近,林淮溪長高了不少,但仍跟祁妄差了半個頭,怔怔地看着自己倒映在祁妄眼中的神情,感受着下巴上溫熱又不容拒絕的力度,終于沒法習慣性地“笑”起來了。
“溪溪,我記得你最喜歡吃甜,也最喜歡小兔蛋糕,為什麽這段時間完全不碰?”祁妄緩和了語調,不像是質問,而是談心。
林淮溪地抿了抿唇,聲音很小地說道:“醫生讓我改變不良的作息,不能吃糖了……還長高了……我想長得更高。”
他的話斷斷續續,祁妄卻理清了邏輯。
林淮溪看似不在意,但“長得矮”這件事給了他很大的壓力,甚至對此産生了恐懼,他為了解決問題,嚴格遵從醫囑,但矯枉過正了,這反而成了束縛他的恐懼本身。
再加上他這段時間确實長高了,也受到了很多誇贊,這讓他潛意識裏将“不吃糖”和“長得高”這件事聯系在一起,為了長得更高,就只能繼續自我壓抑,從當初的小饞貓,變成了如今完全不碰糖的模樣。
現在雖然達成了目的,但林淮溪變得不快樂了。
祁妄十分自責,覺得自己太過粗心,沒有早些發現這點。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吃一點點糖就會永遠長不高了,會變得跟初中剛開學時一樣。”
林淮溪被完全戳中了心思,猛地瞪大了眼睛,茫然又無措地看着祁妄。
祁妄在心裏嘆了口氣,柔聲哄他:“不是這樣的,長高跟吃糖沒有直接的聯系,你的身體也沒有一點問題,之後一定會越長越高的。”
“真的?”
明明是一件小事,但林淮溪壓抑了太久,只得到一點點安慰,就委屈得不行。
“當然是真的了,我跟你保證,你就算吃糖也會越長越高,不會再讓阿姨他們為你擔心了。”祁妄也找到了另一個問題的根源。
林淮溪見過外婆他們愁眉苦臉的樣子,便自覺地承擔起了責任,覺得長高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林淮溪吸了吸鼻子,聲音發顫:“我可以吃糖嗎?”
“可以。”祁妄的聲音透着令人心安的意味。
林淮溪嗜甜如命,這些天不吃糖可難受死他了,而這不僅是情緒層面了,也有生理上的影響,如今心中的錯誤認知被瓦解,他壓抑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漂亮的眼睛氤氲着一層水霧,眼眶也紅了,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我想吃糖。”他眼巴巴地看着祁妄,眼眶包着一汪淚,仿佛祁妄說個不字,就直接哭給他看。
祁妄:“……”
他立刻将手摸進口袋,指尖卻碰到了一片空氣。
他有随身帶糖的習慣,方便随時哄林淮溪,但他口袋裏的那顆糖在一個周前被孫柏逸強行要走了,而林淮溪最近戒糖,半顆也不碰,他也不小心疏忽了,忘了帶新的。
長大後,祁妄已經許久沒看到林淮溪哭了,大顆大顆的眼淚即将從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掉出來,祁妄徹底慌了事,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我,那個,你別哭啊……”兩人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林淮溪的每滴眼淚都會砸到他心口疼,祁妄高冷的形象也維持不住了,手忙腳亂地原地打轉,聲音也結巴了起來。
林淮溪其實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哭,覺得莫名其妙又丢人,吸了吸鼻子,想要把眼淚壓回去。
眼淚模糊了視線,他眨了眨眼,想看清祁妄的表情,但下一秒嘴唇便觸碰到了細膩的紋理。
他下意識張開嘴,把花含在了嘴裏。
花瓣自由伸展開,俏麗妩媚,濃豔到了極點,幾乎擋住了林淮溪的下半張臉,他漂亮的眸子在夕陽下閃着碎鑽般的光芒,眼眶裏的淚水滑落,如露珠般在花瓣上滾動,被映襯成了紫紅色。
“吸一下。”祁妄低聲哄道。
林淮溪仿佛被攫取了心神,眼底倒映着祁妄的面容,輕輕地吮吸了一下,舌尖萦繞着淡淡的花蜜甜味。
“甜嗎?”祁妄的眉眼彎起來,冰雪消逝,如春風般和煦。
林淮溪這才回過神來,輕輕點了點頭,終于止住了淚水,“甜的。”
祁妄把剩餘的花放在他手裏,花瓣層層疊疊,一只手都包不住。
林淮溪低頭看了手中的花,又仰頭看着祁妄,眼神裏有他都沒有察覺到的依戀。
祁妄看得真切,擡手将在地上蹲成個小蘑菇的林淮溪拉了起來,又幫他調整了書包背帶的位置,細致體貼得像個大哥哥:“再忍一會兒好不好,我回去給你做小兔蛋糕。”
林淮溪知道祁妄是在用花蜜的這點甜哄他,有些不好意思,眼神左右亂飄,不敢看祁妄,“那個,我不是有意要哭的,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控制不住。”
祁妄輕笑一聲,故意問道:“你哭過嗎,我怎麽不知道。”
林淮溪明白祁妄的意思,心情由陰轉晴,終于笑了起來,“好像有人哭過吧,我也不知道是誰,但肯定不是我!”
說完,他将剩下的花叼在嘴裏,往前跑了幾步,又突然轉過身來,眼眸和頭發都被染成了琥珀色,整個人幾乎和夕陽融為一體,怒放到極致的花朵都被他的生命力襯了下去,顏色不及他半分。
林淮溪叼着花沒法開口,只是朝祁妄招了招手,無聲地催促他:
你也快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