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懷璧有罪
【1】
一片。
兩片。
三片。
銀時無聊的數着吹落到坐墊旁的花瓣。他轉頭看了看旁邊的人。
依舊低着頭，臉上帶着無懈可擊的端莊笑容。
風将窗外的花瓣吹落到茶碗裏，裏面的茶早已經涼了。
銀時不由得煩躁起來。
【2】
“您所說的，我完全不知道呢。”
“哦，是嘛，大概是我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了···”
這樣的對話已經不知道進行了多少個回合了，一個想要隐晦的說些什麽，而一個順勢裝作一無所知置身事外的樣子。
這家夥，看上去是個三無，其實也是屬狐貍啊。銀時托着腮瞥了紅蓮一眼，柳生老爺子那麽狡猾的家夥面對她的裝傻也無法更近一步啊。
“我對你這個小姑娘很有好感啊，如果再年輕個三十歲的話說不定會一見鐘情啊。”老爺子沒辦法從她嘴裏套出點什麽來，只好轉為溫情攻勢。
“真是遺憾，三十年前我還沒有出生呢，不能和您一見鐘情真是抱歉。”
“我三十年前可是這裏出了名的猛男啊~試過的女人都無法忘懷啊~”老爺子哀嘆着說。
喂喂這個老頭不會打算對年輕女孩下手吧？這算是性騷擾吧？銀時心裏滿是黑線的想着，如果冒出其實你是我們家失散多年的孫女這種話我馬上就換臺啊。
一直在發呆的桂聽到這話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的看着柳生爺爺。
“您現在又美滿的家庭，還有培養出了那麽有出息的繼承人，也不必再懷念三十年前的事了吧？”紅蓮堆着禮貌的微笑回敬到。
“說是幸福，也确實是這樣。雖然之前一直想着要個孫子，可是小九也不錯對嗎？有的人覺得大概這是件遺憾的事，可是我完全不這麽認為。有的人只能生的出女孩，有的人只能生出男孩。我當年的一個好朋友，他們家代代都生的是男孩，一生還不止一個，真是羨慕啊”
“可是到頭來，還是生女孩的我運氣好些啊。”
紅蓮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
【3】
“三十年前我們經常在江戶的酒館見面，一起談天說地，說的最多的大概是自己的孩子吧，那個時候小九的爸爸還沒有結婚，但是那家夥的兒子已經生下了他的第一個孫子了，當時那家夥還開玩笑說我有了孫女就給他們家做媳婦。”
紅蓮低垂的眼簾微微動了一動。
“我當然不肯啦，他孫子都有了，我兒子娶媳婦還八字沒一撇呢。後來他都有了第二個孫子，我們家那個還沒結婚。他的兩個孫子，都是漂亮的孩子啊，從小就會琴棋書畫，腦子也很聰明，雖然都是文弱的書生，但絕對是優秀的孩子，所以那個時候我就說，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舞刀弄槍的，如果能娶一個他家的女孩子就好了，一定會是個賢惠的好妻子的。”
柳生爺爺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紅蓮，而後者卻皺了皺眉，仿佛陷入了什麽心事裏。
“直到二十年前的寬政大獄···”
聽到這裏，銀時和桂都提起來精神。
“我那個老朋友，雖然世世代代都是文官，但是論起骨氣，可是一點都不比我們這些武士差啊。面對上任将軍的決定，在我們這些武士都低頭嘆着氣，即使被收繳了刀劍也敢怒不敢言的時候，這麽孱弱的書生卻第一個站出來。能想到死谏的，也只有書生了吧。”柳生爺爺頓了頓，看了看紅蓮平靜的面容，繼續說了下去。
“文人的身體，卻偏偏要承受武士死法。而我們這些武士，卻茍活到了今天。”
“記得先代将軍賞賜給了他們傳家玉佩的時候，就說過，他們家的人格和玉一樣高潔，希望他們今後也能為了這個國家獻出所有的忠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句話，來形容他們一家都是再好不過的了吧，對于現實，真的沒有一個屈服的呢。爺爺死了兒子起來反抗，兒子死了孫子起來反抗，直到只剩下最後一人，失去所有的地位和財富，背上反叛的污名，依舊決不妥協。”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多麽好聽的話啊。”紅蓮在心裏嗤笑着說了一句，她輕輕的拿起胸前的玉佩把玩起來。
“那麽柔弱的一個孩子，從前過着只醉心于音樂和書法的生活，最讨厭的就是暴力，能做出那樣不得了的事，真讓我大吃一驚啊。”柳生爺爺回憶道。
聽到這裏，紅蓮突然擡起頭來。
“最讨厭暴力？”她冷不零丁的來了一句。
“是啊，原本他父親是拜托我教授劍術的，可是那個孩子拒絕了，說是讨厭暴力。所以我以為他會集結一些志士上書什麽的，像他的父親那樣，沒想到他會選擇武裝反抗的道路。”
揮動刀劍是暴力，那麽戰争也是吧？自己所認識的那個人，那個被戰争和殺戮圍繞着的那個人，難道一直在內心某處排斥着這一切？
那麽他的微笑，都是虛假的嗎？
自己當時經歷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嗎
一定哪裏弄錯了。
那個時候對我說“想要改變的話就要付出代價，一個人的生命也好，一百個人的生命也好，犧牲掉了才能築起新的地基，我認為沒有其他更加有效的方式了”的是他。
對我說“刀和劍比一切的周旋和談判都來的有效”的是他。
他還對我說“戰争的勝利，就是一方将另一方消滅，哪一方剩下的人更少，獲勝的幾率就越小，所以我們只能不停的掃除前進道路上的障礙，直到将對方推到懸崖之前為止。”
紅蓮皺了皺眉，這麽多年來一直萦繞在內心的謎團此時再次清晰的膨脹起來。
伸出手都無法觸摸到謎底的輪廓。太過于深不可測。即使解謎要用的材料就一直就盤桓在記憶的某處，也早就因為不願意回憶起而被埋葬了。
這個秘密的答案被那個人帶到另一個世界裏去了。
所以，想在這個世界上找到答案，是絕對行不通的。
【4】
“我知道那個孩子有足夠的理由憎恨這個政府，這個國家，畢竟爺爺因為死谏離開，父親因為上書和結社被天人暗殺，本來身體就極為虛弱的哥哥在受打擊之下病逝，自己又被褫奪了世代相傳的爵位，還被列為叛臣追殺···”
“您錯了，”紅蓮突然擡頭說道，“這塊玉佩的原來的主人，那個名叫華玉的人，他并不憎恨這個國家，對這個政府，他也沒有懷着刻骨之痛。”
“如果真的恨的話，直接把這個國家放在這個政府手裏，默默等待着它崩壞的一天就可以了。可是他沒有那麽做，因為他并不憎恨這個國家。他只是想改變這個國家的現狀罷了，僅此而已。”
她突然間哽咽了起來，平靜了好久才用低沉的聲音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感情說：“他最後，失敗了，放棄了···大概是太失望了吧。畢竟···真的太辛苦了啊。”
說完她站起來行了個禮快步走了出去。
銀時愣了一下追了出去。
桂看着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口，面向柳生爺爺正色說：“請問您剛才說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叫華玉？”
柳生爺爺點了點頭：“對，有栖川華玉，有栖川家的最後一代家主。”
“是那個被将軍禦賜寶玉，世代享親王爵位的有栖川家？”桂有些驚訝了，這個家族在江戶曾經是文化界最有影響力的一家，世代掌管貴族音樂和文學的教授，那個時候江戶所有的樂師和文人都以接受過有栖川家的指點為榮，只不過後來天人入侵之後家道漸漸敗落，最後在攘夷戰争結束之後完全銷聲匿跡了。
“在下當年有聽過關于這家的傳聞···只是···”桂謹慎的說。
“是起兵反叛幕府被鎮壓最後兵敗自盡的傳聞是吧？”
桂點了點頭。
“不攻打天人反而攻打幕府和親藩大名，這樣的軍隊當時被認為是大逆不道。可是現在看來，那個孩子卻比我們都看的遠啊。”柳生爺爺嘆了口氣。
“那塊家傳的玉，真的和傳說的一樣是和三神器裏的勾玉有關嗎？”桂問道。
“沒錯，傳說是和勾玉一起被天神賞賜，雖然沒有傳說中勾玉起死回生轉換魂魄的功能，但是能夠治療佩戴者的傷勢是千真萬确的，我當時親眼見過。”
【5】
送走了客人。
九兵衛站在門口對爺爺說：“那個人的劍術，也是她的爺爺教的呢。在她進屋之前，我問過她了。”
爺爺笑着說：“那她爺爺一定很厲害啊，有機會真想切磋一下。”
九兵衛遺憾的說：“可是她說她的爺爺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呢。”
柳生爺爺聽了，面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他喃喃道：“十年前？十年前去世的那個人···難道我一直想錯了，那個孩子是那個人的孫女？那個傳聞是真的？”
九兵衛聽見了，問道：“爺爺你在說什麽？”
柳生爺爺看着九兵衛問道：“小九你知道将軍其實有未婚妻嗎？”
九兵衛驚訝的說：“什麽？那為什麽現在···”
“因為那個女孩在結婚之前就病死了，而且那個女孩在六歲的時候就許配給有栖川家了，因為将軍的母親出身低，為了鞏固将軍的地位，就安排了一個家格很高的女孩做未婚妻。”
“是嗎···爺爺你為什麽突然說這些？”
“是啊，我為什麽突然想起這些事情呢，誰知道呢···”爺爺背着手緩緩的走出房間，“人老了，就喜歡回憶一些無關緊要的是呢，人都死了，怎麽還會活過來呢？”
【6】
“喂···”銀時看見紅蓮跑到街角背對着他蹲了下來，剛想開口，就停了下來。
她蜷縮着身體，背對着她看不見表情，但是她不停顫抖着的肩膀出賣了她，她的雙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膝蓋，因為痛苦全身都在顫抖着，她似乎根本就沒想過要忍耐或是壓抑。
因為這份悲傷已經無法再壓抑下去了。
真想趕快做個了結啊，她這麽想着。
銀時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過了半響他轉頭看了看追上來的桂。
“我第一次看見紅蓮大人哭成這個樣子呢。”桂輕輕的說。
“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應該也流過許多次眼淚吧。”銀時回答說。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走上前去心照不宣的在紅蓮身邊蹲了下來。
銀時溫柔的輕撫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桂則默默的遞上一塊手帕。
三個人誰也沒有擡頭。
在不被他們注視的天空中，輕輕的飄過一片鮮豔的紅葉，如同幻影一般，在風中旋轉了片刻，就那樣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面幾章裏就會全部講述女主的回憶了，這部分我構思了很久，希望大家會喜歡~然後女主的回憶結束之後第二階段就告一段落了，這裏劇透一下，第三階段本文的第一對CP就會出現了。（第三階段是各種開啓支線劇情還有我準備很久的一些情節。）
哦，還有下一章是一個比較短的橋段吧，字數不多，我會在這周之內更新了，這個就是純粹是為了推動劇情發展設置的，因為本文也是緊跟銀魂的時間線的，所以需要一些标志性事件來凸顯時間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