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應得的

第42章 應得的

從二年級開始,方孝忠總算擺脫了隔三差五就被田興旺一夥人無故欺負的陰影。

上下學的路上有奶奶接送,雖然目的是為了看住他不去找張逐。在學校,無論下課還是吃飯,張逐總和他形影不離,他再也沒有落單的時候。

到四年級,雷親婆實在是精力有限,加上他這兩年假日裏甚少和張逐一起,看似兩人關系斷了,她不再接送他。恰好這年日化中學和城裏的學校合并,整個初中部都搬去了洪城。田興旺一夥人升上初中,也得去洪城念書,徹底還了方孝忠安心和清靜。

沒有需要躲避的對象,現在方孝忠也會準時到校,從不遲到。

張逐上學的時間卻不固定,一般會來很晚,偶爾下午才來,老師也不管他。一旦來了學校,他還是會呆到放學。所以放學兩人一起,走到巷口再分開。

然而最近方孝忠不得不讓張逐先走,因為他經常要被留下來補習,要麽是背誦沒背下的古詩文,要麽就是修改數學錯題。具體留堂的時間不好說,短則半小時,長的話,有時留到天黑都完不成任務。

方孝忠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自認上課還算認真,但他學習就是很吃力。每個老師都望着他嘆氣,說他長着一張挺機靈的臉,沒想到腦袋裏裝的全是豬腦子。并不止一次跟他說,讓他多跟同桌學學。

反觀同桌的張逐,上課不僅不聽講,還經常跑去操場,看不出一點學習的樣子,他數學就是能次次考滿分,語文也不差。特別是那些詩詞課文,無論多長,他都能很快背下來。

就因為他聰明、學習好,哪怕不守紀律,老師也都挺喜歡他,特別是新來的數學老師。她好幾次課堂上誇他腦子好,還屢次推薦他去學奧數,不過都被張逐拒絕了。

因為老師器重,就算他不和人交流、脾氣古怪,同學們也挺待見他,早忘了他才來班上時那些詭異舉止帶來的驚吓。

因為待見張逐,對和他關系親近的方孝忠也友好了起來,畢竟任何詢問張逐的問題,都要通過方孝忠的嘴,才能得到答案。

今天的補習到了尾聲,他跟同樣補習的同學一起走,對方問他:“你跟張逐這麽好,他怎麽都不教教你?”

“他不會教。”自己請求過,老師也要求過,張逐倒是不拒絕。只是他教的方孝忠完全聽不懂,原本還一知半解的,被張逐教過之後,反而還變得更加茫然無解。

“這倒是,他看起來完全不是那種有耐心教人的人。”同學好奇,“你為什麽跟他那麽好,他還會教你。同學這麽久,他連話都不跟別人說。”

這讓方孝忠有點害羞,連連否認:“沒有啊,他今天才和譚靜說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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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他只跟你好好說話,跟別人都呼來喝去的。”

“他沒有惡意,只是習慣不好。”

“你看你還幫他說話。”

“我們是發小啦。”方孝忠笑了笑,掩飾他說謊的心虛。也因為在他人眼裏,他和張逐格外親密有種隐蔽的快樂。

他不能說張逐其實是他親哥。張逐一開始不讓他喊哥哥,他還心有不滿,但在學校相處時,他也下意識就把這層關系隐藏了。日化廠街的經歷告訴他,并非所有兄弟都能得到認可。

“你怎麽做到的?”同學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你不怕他嗎?”

看着和自己個頭差不多,都是屬于班上小矮子級別的同學,方孝忠倒是能夠理解他這種心情。

張逐比他們年紀都大,長得又高,脾氣也不好,在女生心裏或許是高大帥氣個性獨特的象征,但的确會小男生們想到那些身強體壯一言不合就打人的壞孩子,就如同他看田興旺一樣。況且他在日化街瘋傻子的名聲,也被街上的孩子帶了些來學校。

理解是理解,方孝忠聽着卻不大高興:“都說了我們從小就一起玩,我怕他做什麽。”他瞥了對方一眼,“放心吧,他不會打人的。”

他不欲再聊,正好走到校門,也不是一個方向,他就和這同學匆匆告別。

冬日天短,留堂補課出來,天也快黑了。一陣風吹來,方孝忠掖了掖衣領。路上行人寥寥,已經是快要下雪的日子,他抱着胳膊走得更快了些,心裏琢磨着別的事。

和張逐朝夕相處,方孝忠才知道,他爸根本一點也不管他。資料費夥食費都不給張逐,更別指望會給他買件過冬的厚衣服。

二年級那個冬天,張逐就一直穿着他爸的舊棉衣,不合身不說,那板結僵硬的衣服根本一點不保暖。自己的衣服太小,他又穿不下。方孝忠就眼看着他手指和耳背上的凍瘡,從初冬紅腫,到深冬流膿,再到春天愈合結痂。

他着急卻又無奈,暖寶寶和棉手套根本無濟于事,對哥哥的心疼持續了整個冬天。只有張逐自己無知無覺,下雪天也不願呆在教室,還要去操場閑逛。

自那以後,他的零花錢就存起來,一分不花,哪怕張逐找他要錢買零食,他也不幹。終于在三年級的冬天,他用存了一年的零花錢,給張逐買了一件羽絨服。

那件羽絨服張逐穿了一個冬天。他根本不知道愛惜為何物,總之開春時已經破舊不堪,髒得沒眼看,好在一整個冬他再沒有生凍瘡。即便他和自己一樣愛惜物品,那件舊的,今年的張逐也穿不下了。

又一年的寒冬馬上就要來了,早上方孝忠找奶奶要了二十元“資料費”,才湊夠今年買衣服的錢。

錢被他揣在裝了拉鏈的褲兜裏,書包也已經被他清空了。他打算買了衣服藏在書包裏,等周一直接帶去學校給張逐。

日化廠街的正街就是它自己的“商業街”,兩側擠着密匝匝的店鋪,都是小門臉,卻囊括了一衆吃穿用度,小超市、小飯館、服裝店、理發店……應有盡有。在冷風寂寂行人稀疏的街巷,只有這裏還有一點人氣。

人氣都關在店裏,食物的香氣卻飄得很遠。這個時間,方孝忠正又冷又餓,饑腸辘辘,就聽到烤紅薯的吆喝,跟着就聞到那溫熱的甜香,鬼使神差地站到了人家櫥窗前。

老板娘立馬推開窗,問他要不要買一個。

方孝忠心想,花兩塊錢買個紅薯,一會兒去和服裝店的老板說他差兩塊,應該也能買下那件羽絨服。

見他猶豫,老板娘幹脆拿出一個放他鼻子底下:“這個,剛烤好,最甜了,我給你裝起來……”

方孝忠狠咽下一口唾沫,卻扭過頭:“不要了。”

萬一就因為差兩塊錢,衣服不賣給他怎麽辦?

他忍着嘴饞,就要離開,一條胳膊沉沉地壓在他肩上,頭頂一個聲音:“我要這個,給我裝起來。”

方孝忠斜眼往上,頓時心頭一沉,大叫不好。這些日子他太放松警惕,沒想到會在這地方遇到田興旺。

“小雜種,好久沒看到你了,你一個人在這裏做什麽?”田興旺勾着方孝忠的脖子,一邊啃着烤紅薯,一路把他往偏僻的小巷子裏帶。

方孝忠看了四周,只有田興旺一個人,沒有其他同伴。但即便只有他一個,看着比自己高出來一個頭的大胖子,他也掙脫不了對方的臂彎。

方孝忠咽着唾沫,乞求他:“田、田興旺,你放了我吧,我也沒有惹你啊。”

“你是沒有惹我,誰叫你爸是個罪犯呢,哦,還有垃圾婆,她把我媽騎在地上扇耳光,我不得從你身上找回來。”

方孝忠心頭一緊,知道挨打躲不了,他還是嘴硬地辯解:“我又不是我爸……”

“父債子償,沒聽說過嗎?”田興旺提高聲音,一把将方孝忠頂在小巷的牆上,惡狠狠瞪着他,突然瞥見他手上的小動作和脹鼓鼓的褲兜,“裝的什麽東西?”

“沒什麽。”

“拿出來。”田興旺上手去摳開他緊緊捂住的褲兜。

“我說沒什麽……”方孝忠扭着手,弓起腰試圖保護這筆錢。

他這舉動刺激了田興旺,高壯的男孩舉起拳頭就朝方孝忠肚子擂了過去。劇烈的疼痛,讓他整個身子都不由得發軟。趁這空隙,田興旺扯開他的手,從他褲兜裏掏出一大把零錢。

“嘿,看不出來啊,你小子挺有錢……”田興旺興致勃勃地點起了來,全是塊票,最大面值就是二十,但耐不住多,攏共好幾百。

眼見買羽絨服的錢要被搶走,方孝忠忍着痛,伸過手去:“還給我!”

“還給你?”田興旺一把将他攘開,“不還你能怎樣?”說着他把錢揣進兜裏,大發慈悲地,“錢我沒收了,你滾吧,今兒不揍你。”

一想到張逐那紅腫潰爛的手,方孝忠又撲過去:“叫你還給我!”

一向是個受氣包的樣子,挨打只知道哭,很少見他這麽執着,田興旺被挑出了火氣,一腳踹向他的膝蓋,方孝忠摔倒在地。

“少他媽煩人,小心老子揍死你。”放完狠話,田興旺急着去把這“意外之財”給花掉,擡腳想走,卻發現走不動。低頭一看,方孝忠扯着他的褲腿。

他紅着眼睛,那張嬰兒肥還沒有消完的臉上竟然展現出一些固執和兇狠:“不準走,你把錢還給我!”

往常這時候他早已經趴在地上,哭聲震天,今天不僅沒哭,還用那種眼神看自己。真是久了沒挨揍,忘了自己是哪根蔥。

田興旺被徹底激怒,擡腳就踢在方孝忠肚子上,掙脫褲腿,又一腳踩上方孝忠的手指,聽到對方慘叫,他才放開,而後像看垃圾盯着在地上蜷成一團的方孝忠:“誰叫你爸是強奸犯呢,這都是你應得的,小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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